林恕心眼里已噙了泪花,哽道:“兰姐姐是不是还在恼我?我、我那天不是故意把萧世子叫去的……”
见聂兰台神色不变,她语气越急,“你当时在水里胡乱扑腾,太危险了,我怕你泅水的技艺不够好,我怕你出事,我吓坏了,见了人就叫他去救你,根本顾不得是谁……”
她的哭声隐而不发,眼泪含而不流,水光迷蒙的双眸配上秀美昳丽的面庞、哀伤凄婉的语调,真是梨花一枝春带雨,娇态楚楚惹人怜。
这套说辞聂兰台已经听她说过很多遍。
每次她说时都是这般含哀带悔,伤心欲绝,每次都是这般声情并茂,楚楚可怜。
以往聂兰台听着总是被打动,但今后再也不会了。
“这不怪你。”聂兰台强行压下心中恨意,语声毫无波澜。
她没有说谎,在这件事情上,她早就看开,何况今生与萧淳誉成亲后,小日子过得还挺不错的。
她眸光冷淡,静静看着林恕心的脸,又补充了一句,“世子很好。”
林恕心似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愣了一下才道:“既如此,那我就恭喜姐姐了!只要姐姐过得好,我比什么都欢喜!”
聂兰台道:“你欢喜就好。”
她话里的嘲讽意味毫不掩饰,林恕心却似没听到一样,又上前挽了她的手,亲热得如同亲姐妹。
何蕙丹这才适时上前,笑着和聂兰台见礼。
她道:“这元宵节越来越热闹了,往年也没见这么多新鲜玩意。听说五晴桥那里有番人耍戏法,好好的一个女郎钻进箱子,旁人再看时就变做了三截,可唬人了,等下打开箱子,那女郎又变回囫囵的人了,你们可要去看看?”
林恕心热切地看着聂兰台:“兰姐姐,咱们一起去五晴桥看看番人耍戏法好不好?”
聂兰台甩开她的手:“你们去吧,我没兴趣。”
林恕心又道:“那咱们去前面的七霞桥玩?那里猜灯谜呢,听说是宫里的贵人出的谜面,猜中了就能得花灯。方才人多,我没去挤,这会儿想必人少了,咱们也去瞧瞧吧!”
聂兰台道:“不去,不想看。”
“哎呀兰姐姐!”林恕心嗔道,“一起去嘛!你嫁人后都不露面了,我今儿好容易才逮到你……”
“二姐姐你在干嘛呀?”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她的话。边上的丫鬟婆子赶紧让道,环佩声中,两名盛装少女快步走上前来。
这两人也是聂兰台认识的。
她们是林恕心同父异母的妹妹,乃是林相的继室所出,适才说话的那个叫林宛心,十五岁,另一个叫林琭心,十三岁。
这两人素来与林恕心不睦,也不知为何今夜会一道游玩。
林宛心打量了聂兰台一眼,娇笑道:“哟,这不是安定侯府的那位世子夫人吗?今儿这么多人,你也敢出门啊!”
后面那句是不加掩饰的阴阳怪气,绿鸭是个急性子,一听就火了,叫道:“你怎么说话呢!我们夫人行得正坐得端,为何不敢出门!”
林恕心也嗔道:“三妹妹不可无礼。”
林宛心笑道:“无礼?我怎么无礼了?二姐姐,你可要把话说清楚,不然,这样无缘无故数落我,我可不依!”
林恕心道:“我们自家姐妹随意玩笑也就罢了,你在兰姐姐面前说话可要尊重些。”
“二姐姐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林宛心怪笑道,“什么叫我在她面前说话要尊重些?我说什么了吗?自己不是尊重的人,任凭别人如何捧,难道就能立得起来?二姐姐你教训我也要先弄清楚情况吧!”
林恕心无奈道:“我说不过你。”她转头看向聂兰台,哀求似地道,“舍妹不懂事,兰姐姐别跟她一般见识。”
聂兰台道:“你多虑了。从来没见过谁跟乱吠的疯狗计较的。”
林宛心冷笑道:“二姐姐你听听!你让我对她尊重些,可人家张口就骂我是疯狗!好歹我是疯狗,也知道礼义廉耻,可有些人呐,已经嫁为人妇还一心想勾引别的男人,那是连畜生也不如了。”
这林宛心的话着实难听,绿鸭忍不住道:“你骂谁呢!你一个千金小姐,嘴巴却这么臭,你成天吃的什么呀!”
林宛心才不会理睬绿鸭一个丫鬟,只挑衅地看着聂兰台:“萧夫人,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聂兰台道:“很对。”
林宛心笑道:“你倒是个爽快的。那我问你,你如今还想着我许家表哥吗?”
蓝鹊几个气得咬牙切齿,绿鸭更是跳了起来,高声喝道:“你们相府小姐就是这种教养?你才多大呀,满嘴男人表哥勾引的,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下流话,还到处嚷嚷,生怕别人不知道你那点腌臜心思是不是!”
林宛心大怒,不过她没忘了自己相府千金的身份,并不跟绿鸭对骂,只对边上一个婆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掌绿鸭的嘴。
绿鸭也不躲开,只冷眼觑着,等婆子走近,她横腿一扫,婆子就惊叫着扑了出去,连翻带滚磕在桥栏上。
林宛心也不理会,又看着聂兰台笑道:“我听说啊,前些日子,你找了我许家表哥的小厮给他送信,约他大晚上的出去见面,约的好像是元宵之夜,哦,可不就是今晚?对了,约的地点是三秋桥,哎哟,这里是双夏桥,可离着三秋桥不远,世子夫人今晚见着我许家表哥没有啊?”
聂兰台回答她的是一记耳光,响亮清脆,掷地有声。
她是习武之人,力气本就比一般人大,这一巴掌又用足了力气,直打得林宛心整个人歪向一边,踉跄跌出好几步还稳不住身,得亏被丫鬟接住了才没扑倒在地。
“你最好打听清楚了再来说三道四,否则等着你的,将是比这更厉害的毒打。”聂兰台森然道,“诬蔑我是要付出代价的,你一个小小继女,恐怕承担不起。”
林宛心完全被打懵了,伏在丫鬟身上半晌没反应过来。
江中不远处的一只画舫上,何臻把目光从双夏桥上收回,转头对萧淳誉笑道:“你这位新夫人不错啊,都把相府小姐打了!”
萧淳誉紧紧盯着桥上众女,默不作声。
何臻又道:“你真不过去看看?等下万一她打林二小姐呢?我瞧着你夫人下手挺重的,要是林二小姐脸上也挨这么一巴掌,你不得心疼啊?”
“闭嘴!”萧淳誉回手就是一拳,拍得何臻站立不稳,直往江面跌去。
何臻稳住身子,夸张地惨叫一声,笑道:“你们夫妻俩也真是,都这么凶猛……哎你快看她们!”
不用他说,萧淳誉已经看到,双夏桥上众女混战起来了。
林宛心醒过神后,发疯一般尖声叫道:“给我把她围起来,往死里打!”
她和妹妹妹带来的丫鬟婆子怕不有二十个,得了令齐齐扑上去撕打聂兰台。
蓝鹊几个想护自家夫人,手都没来得及抬起就被疯狂涌上的人潮冲开了。
这些丫鬟婆子虽不会武功,但胜在人多,聂兰台又不会当真对她们下重手,被她们层层围着,一时半会冲不出去,她不禁有些头痛。
何蕙丹见双方起了冲突,眼中闪过浓浓笑意,赶紧带着自己的侍女避开,但并不走远,只是由侍女护着,站在一旁看热闹。
忽听绿鸭惨叫道:“放开我!放开我!”
聂兰台忙循声去看,就见刚才被绿鸭绊倒的那个婆子和另一个婆子合力架着绿鸭,把她提起来使劲往桥栏外面推。
绿鸭大半截身子已经悬在江面了,全仗双手死死抓着桥栏,蜷曲得像个虾球,才没跌下去,但显然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聂兰台眼中一凛,也顾不得会伤人了,加大力道,拳脚齐出,下手又快又重。
但对方人多,近前的一波丫鬟婆子被打飞出去,另一波立即如蝗虫般涌了上来。
蓝鹊三个想去救绿鸭,但守在林家姐妹身边的几个婆子立即上前阻拦,她们根本过不去。
桥栏又矮又粗,绿鸭抓得双臂酸软,手指发麻,已经快要支持不住了,忽见林恕心快步走过来,绿鸭大喜:“林二小姐,快救救我!”
林恕心柔声道:“你别怕,我会救你的!”
两个婆子见自家二小姐出面,只得放开绿鸭。
林宛心见状尖叫道:“林恕心你要是敢助那狗奴才,别怪我不客气!”
林恕心没理她,只抢上前握住了绿鸭的手,柔声道:“你没事吧?”
绿鸭刚要说“没事”,两个手背忽地传来锥心剧痛,她大叫一声,本能地一缩手,身子登时失了依凭,跌出桥栏就往江里栽下去。
聂兰台刚好奔到桥栏边,但已迟了一步,她的手指触到了绿鸭飘起的衣带,却没能抓住她。
三秋桥不算高,离水面也不远,绿鸭落水的哗啦声响,桥上听得清清楚楚。
会泅水的翠鸟急忙跟着跳下去相救,聂兰台冲她说了句“小心”,转头向林恕心看过去。
林恕心花容失色,含泪道:“我、我真的没有推她,兰姐姐别误会,我真的不知她怎么会掉下去,我本来是想拉她回来的……”
若非亲眼瞧得一清二楚,聂兰台也会以为她是要拉绿鸭回来。
但有她这样拉人的吗?双手五六个又长又尖的指甲套,钉着绿鸭的手背深深往里掐!
“你以为你做得很干净,没人看见是吧?”聂兰台森然道,“便没人看见,还有天地神明看得见!”
这时看够了热闹的何蕙丹赶紧跑过来,柔声劝聂兰台:“表嫂,你怕是误会林姑娘了,她不是那种人……”
聂兰台冷冷道:“有没有误会,我比你清楚,你最好离远点,不然我误伤了你你可别怪。”
她扣住林恕心的衣领一把将她拽到跟前,抬手就是一耳光扇下去,森然道:“左右我这辈子是白赚的,想惹我,也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钱!”
林恕心被这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又见聂兰台神情森冷狰狞,不由毛骨悚然,失声叫道:“没有,我没有,兰姐姐误会……啊!放我下来!你放手……”
何蕙丹也吓得花容失色,但仍然壮起胆子劝:“表嫂你别激动,你先把林姑娘放下,事情可以慢慢解决……啊!”
话未说完,就见聂兰台像拎小鸡一样单手提起林恕心,直直往桥栏外扔去。
何蕙丹吓得死死捂住嘴巴。
林恕心的丫鬟婆子都吓坏了,纷纷扑过去救主,但哪里还来得及。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窜过来一条人影,快似闪电流星一般,众人都未及瞧清,那人已抓住了林恕心奋力往桥上拉。
何蕙丹眼尖,瞧清来人,喜道:“表哥!”
聂兰台还未松开林恕心,瞥见横空而出的萧淳誉,立即拽紧了林恕心,想也不想就扬起空着的左手向萧淳誉劈去。
掌势磅礴,劲风扑面生疼,萧淳誉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来招架。
他见聂兰台脸色阴鸷,大有不罢休之势,忙道:“你放开她,不要意气用事!”
聂兰台没睬他,只将掌势运得如潮叠浪涌,根本不给他喘息之机。
两人均留一只手抓着林恕心,另一只手激烈相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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