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神秘鹤莲

过了好半晌,聂云台才抬起头问姐姐:“怎么小姑母就没对我们有什么看法,大姑母到底为何那么讨厌我们?”

庶出又不是他们的错,再者他们虽在出身上差了点,但无论是相貌品性还是脾气才干,并不比嫡出的差。

到底大姑母因何一提到“庶出”二字,就像沾了什么恶心至极的脏东西似的,那般嫌弃憎恶?

聂瑶台叹了口气:“这倒是有原因的。”

原来她们不止两位姑母,而是有三位。

另一位从未被人提过、因此聂家小辈鲜少知道的姑母,是姨娘生的,比大姑母小几个月,是他们的二姑母。

姐妹三个一向和睦友爱,可是却在一门亲事上,大姑母和二姑母一夜之间反目成仇。

祖母给大姑母定了一门好亲事,大姑母很满意,每日开心地在家绣嫁衣待嫁,却不知道,那位二姑母已悄悄地挖了她的墙脚。

直到未婚夫上门来说要娶二姑母,全家才知他们两个已暗中来往了半年,二姑母都有身孕三个月了。

大姑母深受打击,心如死灰,祖母另给她寻了杨家的亲事,她连杨家儿郎的情况问都没问一句就答应了。

几个月后她与杨家的庶子成了亲,依旧消沉不已,每日如行尸走肉一般,直到不久后听到消息,二姑母难产而亡,孩子也没保住,大姑母的怨恨才终于散去。

二姑母出事后,她的婆家出于多方考虑,谋了个外职,举家搬离京城,这十多年来几乎销声匿迹,渐渐也就无人提起他们。

而二姑母对于聂家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人物,长辈们都讳莫如深。

聂瑶台是孙辈老大,才勉强从以前伺候祖母的老嬷嬷口中听到过几句,而比她小了好几岁的弟妹们几乎从没听说过他们家还有这么一位姑母。

“从那以后大姑母可算是跟‘庶出’二字杠上了。大姑父明明待她很好,人又上进,仕途顺畅,又不纳妾,大姑母却愣是冷待了他一辈子,只因他是庶出。”

聂瑶台说到这里,不无叹息地摇了摇头,又轻轻抚摸小妹的鬓发,“二姑母对大姑母造成的伤害,成了她一辈子根深蒂固的心病,她是绝不可能突然好起来的。所以你跟杨沃之间,没有可能。”

聂云台终于忍不住,捂脸啜泣起来。

聂瑶台和聂兰台对视一眼,知道小妹眼下伤心,均有些不忍心再打击她。

但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不如全部摊开来,一次给她说透。

聂兰台走过去握住小妹的手,温言道:“你明年就及笄了,对婚事已有了一些主意。你自己想想,大姐姐说的这些,是不是你一直以来都在犹豫、都在担忧害怕的?”

聂云台抬头看了她一眼,含着泪没说话。

聂瑶台又道:“你看,这事还没正式提起,你就有了这许多烦恼,你还觉得杨沃表弟能托付吗?听姐姐一句话,凡是成亲前没法解决的事,绝不会因为成了亲就自行解决,只会在成亲后变得更坏,更难处理!”

“可是二表哥现在对我可好了!”聂云台不甘地驳了一句。

“有多好啊?怎样个好法啊?”聂瑶台不以为然,“老四,我刚刚才说了,你得先认清自己想要的是哪种好。”

聂兰台也道:“他现在对你好,那是因为大姑姑还不知道你俩悄悄地许了心事,他没压力,当然能对你好。你自己想,如果大姑姑知道了,他还能……”

“我明白!”聂云台抢着道,“你要说如果大姑姑知道了,肯定会逼二表哥跟我断了往来是吧?我问过他的,他说他不会这样做!你们怎么就不愿意相信他一次呢!”

看来刚才那些话都白说了,这个小妹根本就没听进去。

聂瑶台无奈地叹了口气,缓缓道:“老四,你爱听也好,不爱听也罢,有些话我还是要说。我们聂家跟别家不同,祖母允许我们自己挑选夫婿,如今祖母虽不在了,祖父和父亲还是会让我们自己先拿主意,他们帮着察看。可这样的机会,每人只有一次。”

“我和你二姐都选错了,白白浪费了机会,你三姐姐呢,情况跟我们不一样,萧世子好不好,现在时日尚浅,还不能下定论。笃行是男儿,他的婚事咱们暂且不提。我们姐妹三个都不太如意,但已没法儿改变了。”

“如今唯有老四你还有机会,你模样好,性情好,人也能干,又年轻,你能选择的好男儿多了去了,可千万别浪费了这唯一的机会啊!”

如果老四听得进,今儿说的这些应该够了,如果她听不进,再多说也无益。

聂瑶台说完就站起来,唤了金桔去收拾床铺。

她见聂云台还在难过,柔声道:“老四,你也不用急,慢慢想。我先去歇了,明儿要赶早去昌宁寺。”

聂兰台道:“姐姐真的后日就走?依我的意思,先好生歇几日,再出去也是一样。”

“不了,我恨不得今晚就走,已经歇过一日,好着呢。”聂瑶台说着伸了个懒腰。

和离书已拿到官府登记备案,至此张、聂两家和离是板上钉钉的了,两个孩子也要过来了,该还张家的聘金聘礼都还了,该收回的嫁妆也都收了回来,一应事务俱已交割清楚,聂瑶台身心俱都放松下来,她决定远行一趟。

不带孩子,不带侍女,就一个人,好好地在大兴疆土上走一遍,能去多远就去远,能看多宽就看多宽。

她想用这种方式,尽情犒劳自己一次。

祖父和父亲都没反对,几个姐妹更是完全赞成,只有范姨娘和贺姨娘担心聂瑶台会做傻事。

聂兰台笑着劝她们放心:“大姐姐若是想不开,干嘛非得和离了再行动?姨娘且看吧,她这次出去,回来后必然是另一番光景。”

唯一放不下的是两个孩子,不过,筑哥儿已经三岁半,筝姐儿也一岁半了,暂时离开母亲一段时间并无妨碍,又有乳母帮忙,聂兰台相信自己能把两人带好。

第二日,姐妹几个早早起来收拾,带了筑哥儿和筝姐儿去京郊的昌宁寺给祖母和母亲的牌位上香。

聂兰台昨日已派人通知了聂芳台,姐妹三个出了侯府,刚出街口见聂芳台的马车在前面等着了。

姐妹四个要叙话,挤一辆马车,两个乳母带着筑哥儿和筝姐儿去了另一辆马车,跟随的丫鬟婆子也另坐一辆,早晨街道人少清静,三辆马车很快就出了城。

虽说聂瑶台是长姐,但要独自出远门,还一去那么久,聂兰台和聂芳台心里有说不完的担忧,对长姐叮嘱了又叮嘱。

聂瑶台为了不让她们担心,岔开话头道:“咱们这次去昌宁寺上香可没按日子,是突然来的,你们说,那个神秘人这次有没有在母亲牌位前供奉鹤莲花?”

八年前那次聂母的忌日,聂和偁带了儿女来昌宁寺上香,看到聂母牌位供着一束新鲜的鹤莲花,当时大家都以为是哪个亲友供奉的,并未在意。

自那以后,聂家人每次来上香都会看到聂母牌位前供着鹤莲花,那花瞧着干净鲜艳,显然是刚放不久的,并非上次供的旧物,这才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在大兴,鹤莲花含有特殊寓意。

这种花与别的花十分不同,花瓣如莲瓣,洁白如鹤羽,娇红花蕊凸尖上翘,酷似鹤颅,故称“鹤莲”,且落地即生,四季常开,因此被人们视作救赎之物。

也不知是谁在聂母牌位前供这鹤莲花,他跟聂母又有什么关系?

这桩事成了聂家人心头之谜,不仅聂瑶台姐妹几个到处打听查探,聂和偁也派人打探过,然而查了好几年都没有查出来是谁。

聂瑶台一提起这茬,姐妹几个都沉吟起来。

聂云台道:“我觉得肯定会有!以前每次来上香都有,今天怎会没有?”

聂兰台道:“不一定。以往我们都是在母亲忌日或者逢年过节的时候来的,那个神秘人可能也是按那些特定日子来的,只不过比我们早到一点而已,可能他前脚刚走我们后脚就到了,以致你觉得他时时都会来供奉。”

聂瑶台道:“我真是好奇死了,到底是谁?这么多年,一次也不忘了祭拜母亲,供奉的又是鹤莲花,他到底和咱们母亲有什么关系?”

聂芳台道:“我还是觉得就是昌宁寺的哪位师父供的。昌宁寺离城里这么远,我们以往来得再早也没那人早,也只有昌宁寺的和尚才这么方便了。”

聂瑶台道:“可是爹爹不是早就把昌宁寺的师父们问遍了?他们都否认,出家人不打诳语,应该不是他们供的。”

聂云台道:“就算不是他们供的,可那个神秘人要来昌宁寺,总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吧,总要惊动寺里的和尚,和尚们应该知道他是谁呀!便是不知他的身份,那年纪相貌、是男是女总见过吧,说出来让我们知道也好嘛。”

聂兰台笑道:“说出来,你不就能按他们说的去找人了?人家摆明了是和昌宁寺约定好的,不将此事对外声张,寺里这才人人守口如瓶。”

她也十分好奇,那神秘人多年如一日地给她母亲供奉鹤莲花,可见跟母亲非仇非敌,既然关系不差,又为何要悄悄地做这件事,半分也不泄露自己的消息?是在避讳什么?

就算是那男女情爱的关系,母亲早就墓木已拱,儿女都大了,那人把自己暴露出来也没什么大碍。

姐妹几个怀着猜测,到了昌宁寺,只见母亲的牌位前果然又供奉一束新鲜的鹤莲花,雪瓣彤蕊,新鲜娇艳。

见了这花,姐妹几个均是无言,只在心里感叹,那个神秘人还真是执着,看来对母亲的感情也是非同一般。

不过这也是她们意料之中的事,且已数见不鲜,虽然感叹,心中并无多大波澜。

姐妹几个祭拜完后,已经到了午时,去禅房里歇息片刻,就有寺里的小沙弥送了一桌素斋过来。

这昌宁寺的素斋异常美味,虽然都是一些木耳香菇、豆腐青菜之类,没有大鱼大肉,但烹饪得异常爽口鲜美。

其中有一道草菇,甘鲜滑嫩,入口即化,聂云台吃得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都吞下去,连呼好吃,差点与筑哥儿抢起来。

草菇她们以前自然吃过,却没吃过这般美味的。

聂云台念念不忘,等用完午膳小沙弥来收拾碗筷,她赶紧问小和尚:“小师父,请问你们那道草菇是怎么做的?可太好吃了!”

小沙弥面露得色,笑道:“就是寻常的烹饪法,只是草菇是我们这里特有的。因为长在后山的梨花树下,等梨花开了,花瓣落了,才从地面的花瓣里长出草菇来,我们都叫它‘梨花菇’,这可是我们昌宁寺才有的。”

“那你们后山还有这种梨花菇吗?不会被摘光了吧?”聂云台一双妙目紧紧望着小沙弥,生怕他说出“没有”两个字。

小沙弥道:“哪里摘得完?多的是,施主若喜欢,可以自行去采摘。”

聂云台拍手道:“太好了,多谢小师父!”

用过午膳,姐妹几个去早就备好的客房里歇息,聂云台缠着聂兰台要去后山采梨花菇。

聂兰台除了不同意她和杨沃在一起,其他的事多半是顺着她的,笑道:“我就知道你这个馋鬼是不肯罢休,好好好,我们去采一篮,回去带给祖父他们尝个鲜。”

当下聂瑶台和聂芳台带了筑哥儿筝姐儿去禅房午歇,聂兰台和聂云台则带着几个丫鬟往后山去。

绕过寺里大殿,步上一条林荫小径,再转一个弯,遥遥可见一座八角亭如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矗立在山脚下。

亭子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聂兰台她们以往常见的老和尚,昌宁寺住持雪花大师,另一个却是身穿白衣的年轻公子。

两人正在亭中对弈,听到脚步声,那年轻公子微微转头,向聂兰台一行人看过来。

聂兰台正往亭中看,瞧清他的面孔,不由得一愣。

那人松姿玉貌,气度如仙,赫然是许清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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