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柳绵儿言辞刻薄,嗓音又尖细,配上长眉怪竖的羞愤神色,实在是把她的美貌打了七分折扣。
聂兰台道:“柳小姐不必羞恼成怒。你若真是有教养的人,便不该张口闭口拿我的名声说事儿。我出嫁前名声是不好,可古人说得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出嫁后恪守妇道,从未做出半点逾矩之事,这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就算有人再三恶意造谣,终究我人正不怕影斜,你一再拿我以前的事来说事,显得你心思过于歹毒了。”
“你才歹毒!”柳绵儿顿足道,“你就是个毒妇!我在别人家的园子里逛,又不是在你家,碍着你哪里了,你跑来说三道四,骂我羞辱我,你简直不要脸!”
聂兰台淡然道:“你既要脸,那就好生把我的话听完。你既老是拿名声说事,那我就跟你直言,你觊觎谢四公子的那点心思,莫要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你若真顾及你的名声,就早该避嫌才是。你现在在这里走来走去,若遇见谢四公子,不是要生出许多误会来吗?还是说,这就是你的本意?那我劝你还是莫要打这个主意。谢四公子已经娶了我大姑姐为妻,两人成亲多年,夫妻恩爱,已经育养了两个孩子,你觉得你能有什么指望呢?谁不知我大姑姐美貌聪慧,知书达礼,言行挑不出半点错处,你觉得谢四公子会为了你而罔顾这么一个好妻子吗?今日我就把话都说开了,省得你再装傻充愣,借口逛园子,却行无耻之事。”
柳绵儿没想到她回突然这么大喇喇地把自己的心事说出来,霎时羞得无地自容,狠狠顿足道:“你少含血喷人!我什么时候对谢四公子有那样的心思了?你如此造谣诽谤,不怕天打雷劈!”
聂兰台道:“我实话实说,是不怕天打雷劈的,你怕吗?”
“我、我怕什么!”柳绵儿口中说着不怕,却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聂兰台笑道:“你不怕?你敢指天发誓吗?”
柳绵儿啐道:“你是什么东西!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聂兰台道:“我确实不是什么东西,我是个挺得直腰板的人,我知道一个道理,别人的东西,不能抢,也不能惦记。抢,那是贼的行径,下流无耻,柳小姐总不会连这个道理也不明白吧?”
“你才下流无耻!”柳绵儿气得手都在抖,偏偏被聂兰台说破心思,惊怒羞恼之下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才好。
聂兰台淡声道:“我的话你听得进去也罢,听不进去也罢,我把话撂在这里,大姑姐是我们世子的亲姐姐,她待我很好,我也把她当姐姐看,你要是敢破坏她的家庭,我断不会饶你,劝你最好不要自讨没趣。其实凭你的身份和条件,想要寻一门好亲事一点儿也不难,千万莫要盯着别人的东西。”
“你、你血口喷人!”柳绵儿面色涨紫,双目赤红,“你才盯着别人的东西!你以前盯着许清玦,现在不知又盯上了哪个,还敢来管我,你这烂心肝的毒妇,早晚要遭报应!”
“你好自为之吧柳小姐,”聂兰台淡然一笑,“我劝的再多,也不及你自己一朝醒悟,谢四公子不是你能染指的,如果你执迷不悟,硬要做出什么错事来,那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说完她带着蓝鹊和翠鸟转身走了,留下柳绵儿在原地咬牙切齿。
过了好一会,柳绵儿的丫鬟见主子像在地上生根了似的,小心翼翼问道:“姑娘,现在我们还逛吗?”
柳绵儿恨声道:“逛!为何不逛!难道我还怕了聂氏那毒妇不成!”
等她带着丫鬟走远了,一个始终躲在灌木后面看聂、柳二人争执的小丫头悄悄地拔腿离开,直接往萧淳庆的院子跑去。
“她真的说了这样的话?”萧淳庆听完丫鬟的禀报,有些诧异,又有些感动。
小丫头道:“奴婢听得一清二楚,那柳小姐被萧夫人骂得灰头土脸的,都快哭了。”
萧淳庆叹了口气,道:“果然人不可貌相,也不可听信传言,这个聂兰台竟当真是个好的。既然她对我也上心,对我弟弟就更不必说了。果然爹娘的眼光不会错,这聂家家风清正,姐妹和睦,教出来的孩子差不到哪里去。”
留香道:“可不是吗,头先那两位挤兑您,萧夫人使劲帮着您怼那两位,一点也不怕得罪人,可见是个赤诚的心肠。”
萧淳庆点头道:“嗯,回头你去我库房里挑几件首饰给她送去。”
她说到这里,忽然转头问那小丫头:“柳绵儿离开了没有?”
小丫头面露鄙夷之色,掀唇道:“那柳小姐实在是天下第一等厚脸皮之人,萧夫人都那样说她了,她竟然还不走,还要在园子里溜达。”
留香啐道:“心思龌龊!”
萧淳庆道:“她希望能跟渊白来个偶遇,若渊白无意,偶遇也没用。”
可惜谢渊白并非无意。
屋里的丫鬟们见她神色又转悒郁,都不敢再说话了。
离开谢府,聂兰台仍然为柳绵儿的事觉得有些气闷,遂吩咐赶车的金石暂时不回侯府,先去街上逛逛。
不一会到了裕香街,这条街店铺繁多,物美价廉,是聂兰台一向爱逛的。
还在街口她便看到了一家新开的药膳铺子,匾额写着“樊家药膳”四个大字,再往里一瞧,柜台前有个窈窕的人影,不是樊雪音是谁?
聂兰台当即让金石停车,带蓝鹊和翠鸟进了店铺。
“樊姑娘,好久不见,你的药膳铺子果然开起来了,恭喜恭喜呀!”聂兰台还没进门就笑起来。
正在柜台前鼓捣药物的樊雪音抬起头,见了聂兰台,一脸惊喜道:“兰姐姐,是你啊!稀客,稀客!快请进!”
“铺子开好了也不和我说一声,害我都不知道。”聂兰台嗔了一句。
樊雪音笑道:“才开张没几天,事情多,我又是头一次开铺子,啥也不懂,焦头烂额的,正打算熟悉一点后去找你玩呢。”
聂兰台四下打量这个药膳铺子,铺面不大,但利用得很充分,除靠墙的三面摆了大货架,中间也摆了三个,刚好留出给客人挑选货物的空间,六个货架都放满了,每一层架上的物品码得整整齐齐,都按品种分了类,边上贴着名目和价格,清清爽爽,一目了然。
果然是个能干的姑娘,聂兰台心想,又有本事,又有胆识,做事又果敢,她实在越来越喜欢这个樊雪音了。
“不错不错,雪音实在是个能干的姑娘,我看不出一年,你就得去盘大铺面了,到时候可要请我吃酒。”聂兰台笑道。
樊雪音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色微红:“兰姐姐莫要谬赞了。我从小就想着开这么一家铺子,如今终于实现了,还要多谢你呢。如果没有跟兰姐姐认识的那场缘分,可能就得不到何夫人的赏银,铺子也就开不起来。”
“哪里哪里,”聂兰台道,“有本事的人怎么样都能把自己的事业做起来,就算不遇见我,你也会有其他的机遇。”
说话间,樊雪音已手脚麻利地沏上茶来。
她又特地去柜台上捡了一包果脯,先倒出一些给聂兰台,又倒了一些给蓝鹊和翠鸟,娓娓道:“兰姐姐,两位姑娘,请尝尝这个桃脯,这都是我自己做的,这吃着是桃脯的味道,其实里边掺了几味清热解火的药材,药的分量不多,不影响口感,又能清热解毒,你们别嫌弃才好。”
聂兰台三人也不客气,用帕子抱着吃了。
这桃脯入口绵软,香甜甘美,吃完咽下去之后,喉咙里有一点点药草的回甘,凉丝丝的,但这并不影响口感,反而让桃脯的滋味更加回味悠长。
聂兰台由衷赞道:“雪音真是蕙质兰心啊,能做出来这种好东西,将来谁娶了你,可是烧八辈子高香才得来的福分!”
樊雪音抿嘴一笑,指着就近的一排货架道:“我这儿还有好些品种呢,若是积食吃不下饭,没胃口,就用这一款山楂糕,能消食健胃。若是夜间难以入眠,烦躁不安,就吃这种夜交藤饼子,能镇神安眠。若是连日疲劳,精神乏力,就吃这种黄芪山药糕……”
她如数家珍,滔滔不绝,忽然发现聂兰台正含笑看着自己,这才不好意思地停下,脸又红了,接道:“不说这些药膳有多效验神奇,但是多少还是有些效果的。”
聂兰台见她说到自己擅长的领域时神采飞扬,更是对这个小姑娘心生好感,笑道:“你说的这些症状,我好像样样都有,时不时就会闹一场,你给我每样包一份吧。”
樊雪音赧然道:“兰姐姐别说笑了,我可是懂医的,一瞧您的气色就知道您没有那些毛病,不必为了照顾我的生意而每样都要一包。这么着,今日是你第一次来我店里,我送你一样东西,下次来我就不送啦,照价卖给你。”
她去最里边的货架取了一只小瓶来,“这是白芷玫瑰露,美容养颜的,兰姐姐可以每日取一小勺,用温开水化开服用,连吃十天,就能使皮肤更加光洁白润,头发乌黑油亮。”
这是樊雪音的一番好意,不收反而显得矫情。
聂兰台爽快地收下,笑道:“如此便多谢你了,下次我来,多买一些这款白芷玫瑰露,吃上个一年半载,没准能变个大美人呢。”
樊雪音笑得格格响:“兰姐姐已经够美啦!我这个露在别人那里或许效果明显,在你这里可能根本就看不出来什么效果,所以只好送你一点,嗯,不敢卖钱,免得砸了我的招牌。”
“贫嘴。”聂兰台伸手点了点她额头。
屋子里的丫鬟都跟着笑,小小的铺子里一时间热闹极了。
聂兰台想到弟弟聂笃行参加秋闱在即,怕他紧张多思,夜间难眠,便买了两包安神助眠的药膳,又与樊雪音说笑几句,才告辞离去。
樊雪音送走聂兰台,刚回到铺子,笑容犹在嘴角,忽地一阵香风拂过,她微微转头,见是一名衣着华贵的跛脚少女在大群丫鬟婆子们的搀扶下快步走过来。
看她们的方向确实是来自己铺子没错,樊雪音笑着招呼道:“欢迎光临小店,姑娘想要点什么?小店有各式各样的药膳,价格公道,甘美可口,都是我……”
话未说完,那跛脚少女身边的一个婆子厉声道:“住口,跪下!”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