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从马车下来后，这边的情况看样子却和他们预想的不太一样，既不像是工厂，也不像需要大量搬运工的货物集散地。

这是一大片被围墙围起的空间，从那些围墙的构造来看，显然这边是有大型法阵防护的，就像他们所在的玉坛农场、玉坛聚居地一样。

而且这边内部并没有看到什么生产工具、经济型建筑，除了一排看不出是什么用途的二层房屋外，其他的就是大片大片的空地了。

不过这空地明显可以看出来是特意平整过的，更像是要训练灵气士团队作战的场所。

一名身上肌肉线条还保持得很好，却已是满头白发的农夫，表情有些慌张和焦急地对祁未雨低声问道：

“小祁，老爷该不会是有了那魔法装置，收割果子、榨果子都用不着咱们了，不想白养着咱们，要把咱们都处理了吧……”

祁未雨愣了下，有些哭笑不得地回头看他：“老波特，你在说什么呢，咱们就算没法替老爷收果子、榨果子了，那也还是专职的农夫啊，当农夫卖给其他领主，或者就当搬运工、其他专职工人，也能卖不少魔券，怎么可能直接……处理了？你在想什么呢！”

“哦哦，你说的有道理，是这个理，不可能把咱们处理了……那太浪费了。”老波特松了口气说道。

祁未雨本来想说老波特太湖涂了，怎么能有这么不着调的担心，但扫了一眼周围，忽然发现刚刚和老波特一样担心，听了他的话后才放松了一些的农夫还有好多。

他才赫然想到，这些农夫大部分都没怎么上过领地里的基础知识培训班。

培训班在领地里是免费的，并不强制参加。

虽然专职农夫要满15岁才会开始全天候地进行训练，进行磨石和魔法装置的植入，但确定农夫资格，却都要早好多年，所以他周围这些同伴，基本上在确定专职农夫的资格后，都不再去培训班了，开始尽情玩耍。

也就不够资格去魔法师、灵气士训营，身体素质不够格，也选不进专职农夫，还没有确定去处的孩子，会比较多地去培训班学习，挖掘智商天赋，看能不能通过其他路子踏入仆侍、管家的路线，即便最后还是进厂或当搬运工，也有往管理发展的机会——虽然很渺茫，但总是有点可能。

像祁未雨这样，没有通过训练营的天赋测试，在学习上也没有展现出非凡智商，又已经确定农夫资格后，还一直去培训班学识字、学数学的，少之又少。

看的书多不多，有没有识字，会不会算数，其实平时在收割魔植、榨魔灌魔的时候，也没什么用，他识的字最多、最会算数，灌装魔力棒的速度也不是最快的，甚至只能勉强算中上，连旁边的老皮特都比不上。

可一遇到事情，虽然同样都是从未出过领地的专职农夫，但在培训班待的时间长短，还是能一下就看出差别来。

不过他倒也能理解老皮特他们会有这么离谱的想法，毕竟早些年有关这位年轻的领主大人的传言，没少在领地聚居地上流传。

什么吃人、吃小孩、极度荒淫好色、继承爵位后会要求所有30岁以下女性领民轮流陪侍，而且还有各种怪异残忍的性癖之类夸张传言，甚至还有说凯奥斯.李其实不是老男爵的亲生儿子，是恶魔托身的毁灭之王降生，会给圣佑联盟带来毁灭之类更加离谱的说法。

他从一开始就不信这些夸张传言，但多少也受了影响，觉得新领主不会是个什么正经领主，未来说不定男爵这个爵位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不过去年“圣法教会”覆灭的事传开，惩戒骑士也到他们聚居地也抓了好几名“圣法教会”成员后，他们才明白，那些传言都是“圣法教会”的人故意传播出来污蔑曾经的凯奥斯少爷现在的凯奥斯男爵的。

而且去年他们的年轻领主凯奥斯男爵也到领地来过，虽然他只是在农场远远地见了一面，但男爵大人刚到就让他们休息、加餐一月，在原采集数的基础上再加定格采集奖励，这施恩的操作怎么看也不会是一个残暴无能的领主。

所以他是相信圣佑宫的说法的，那些领地里流传的有关凯奥斯男爵的流言，九成以上肯定是假的。

但他能想明白这点，其他人却未必，像老波特他们，显然还多少受那些传言的影响，仿佛他们的领主老爷，依然还是那个可能会吃人的恶魔之子、毁灭之王，动不动就要把人“处理”了。

“这位侍卫大哥，听你的口音，是北面的？莫非是奉江领地的？”祁未雨对那名指挥他们从马车上下来排队的银甲侍卫问道。

李家有好几个五十年以上的领民聚居地，因着不同的地域、人种构成，不同聚居地很自然形成了独特的口音。

祁未雨玉坛农场的副管事就是奉江领地出身的，他跟副管事聊过，他们领主的领民聚居地里，偏北的两个聚居地的领民，都是这个口音，所以他猜其中一个，至少有50%概率。

那银甲侍卫看了他一眼，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整理了一下队伍后，返回来才随意地说了句：“不用紧张，听……指挥就是。”

听什么指挥？那部分发音特别轻，祁未雨没听清。

因为有面甲挡着，祁未雨看不清那侍卫的表情，但从眼神来看，并不严厉。而且从他说话的语气，还有整个人的姿态来看，也是比较放松的。

但这样一来，祁未雨对于他们被送到这来的目的，就更加迷惑了。

他跟老波特说他们最差的结果是被领主老爷卖掉，但从现在的情况看，他不认为他们会被卖掉。

专职农夫的交易不像个别契约仆从，因为最少都是几十上百名的交易，而且农场边上基本都要建领民聚居地，所以通常专职农夫交易都会伴随农夫们的家人一起，甚至是整个聚居地的领民全部算进去。

所以一般来说，领主老爷们不是到了实在没办法、困难很大的情况下，都不太会出售农夫。

要出售，也都是先出售农场，然后把聚居地上的领民和农夫暂时转移到自己领地下其他聚居地合居，只要有人在，就有重新再起新农场的机会。

特别是像李家那几个已经存在那么长时间的领民聚居地，那些农夫的家人不单是农夫的家人，还可能是其他契约仆从、侍卫、仆侍们的家人，不论是不是和农夫一起卖出，这么大规模的领民转卖，都会一定程度上影响到聚居地的正常运转。

何况他们这次被运出来的只是农夫，没有任何其他领民，更说明他们被卖的可能性很低。

原本他的猜测，是这里要建个新厂，他们可能是要被安排进厂了，要从厂房搭建就开始参与。

毕竟他听说老爷最近搞的那个什么“创造者”的工厂，生意非常火爆，订单都要排出几个月甚至一整年，扩建新工厂，也是很正常。

但问题是这边没有看到任何搭建厂房的原材料，而且如果是建厂的话，除了侍卫外，这边应该更多的是管事才对。

他和其他农夫的疑惑，很快就被一个声音打破。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所有农夫都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贵族便装长袍的高大男子，站在那些两层房屋门口、几个大木箱子垒起的简易高台上说话。

“好像是老爷？”

“真是老爷？老爷怎么会在这？”

“肯定是老爷，旁边那是哈维.诺克，诺克大管家的孙子，他可是老爷的贴身侍卫，还有那个漂亮女侍卫……”

“就是老爷啊，去年老爷来农场的时候，你们不是都见过吗？”

“真是老爷啊！”

不像在农场，有几名管事压着，农夫们都会被约束住，此时下面的农夫们一看到凯奥斯出现，都是乱哄哄地讨论起来。

凯奥斯和周围的侍卫也没有出声呵斥，不过总归还是领主的威严在那，他们很快就停下了各自的交头接耳，三三两两地喊着“老爷。”

旁边的哈维、莎尔薇拉，甚至其他的轻装侍卫都听得眉头紧皱，想要出声斥骂，但想到凯奥斯之前的交代，只能是忍住不发作。

等农夫们都安静下来，凯奥斯的才扫视着他们，再次开口：

“农场里的那台魔法装置，你们应该都看过了，也应该知道，它在现在和未来，都将代替你们在农场的工作。”

这话一出，农夫们又是忍不住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回别说是旁边的侍卫了，就是祁未雨都觉得不太对劲，于是在老波特转头问他“老爷的意思是不是要把咱卖了”的时候，只是推了他一把，给了他一个“不要说话”的眼色，不过老波特显然没理解他的意思，颇有点委屈。

凯奥斯依然是等着农夫们自己安静下来，才继续说道：“你们不会被派到其他农场，也不会被卖掉，可以肯定地说，以后你们都不会是农夫了，在这里，你们将开启一项新的职业。”

“在这之前，我将对你们进行一些测试，测试的规矩，将由我的贴身侍卫哈维跟你们介绍。”凯奥斯说罢，便从木箱上跳了下来。

哈维中气十足地对农夫们喊道：“都注意了！一会我会展示几个题目，如果有会的，就举手，不要说话。不会的，也不要问其他人，禁止私下说话。”

很快，哈维旁边两名侍卫拉开一副巨大的画布，上面有几四个单词，还有四个魔法用字，都是比较简单，领地里文化培训班第二、三年就会教的内容，但平日里很少见，也很少用到。

祁未雨一下想到之前那侍卫跟他说的话，那话是“听老爷指挥就是”，只不过“老爷”两字发音特别轻，他当时又一点都没想过老爷会出现在这，所以没想到这个词。

祁未雨勐地举起了手，那四个单词和四个魔法用字他都能认出来。

老波特又忍不住回头想问他，他吓了一跳，赶紧用眼神制止，但是来不及了，老波特刚一开口，一名侍卫立刻闪电般串了过来，直接把他踹倒在地，拖出了队伍。

不止是老波特，总共有九名农夫没忍住，向旁边人开口询问或是讨论，都被拖了出去。

显然从刚刚开始，一直没有出口呵斥过一句、都表现得比较友好平和的侍卫，让农夫们一时忘了这些人的职责和能力。

要是侍卫们动手再慢一点，估计违反规定私下讨论的农夫还会再多几个。

那九名农夫被按着趴在地上，都是瑟瑟发抖，对于凯奥斯.李这位曾经的少爷现在的老爷的种种传说，又不由自主地涌上他们的脑海。

凯奥斯站在哈维边上，背着手看着，眯着眼，面无表情。

很快那些举手的农夫都被叫了出来，重新组了个队伍。

哈维又走到那队伍前，念了一道简单的算术题，这次举手的超过九成，毕竟这些人都算是在文化培训班里待的时间比较长的，祁未雨自然也在内。

他现在隐隐猜测，老爷是想提把他们向管事、仆侍的路线转？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不需要搞这么大阵仗吧？

连老爷都亲自出来了。

在进行着各种猜想的祁未雨，和其他十几名同伴一起，被叫进了一间屋子里。

这次，他们一人坐在一张桌前，面前有一张纸，上面是两道简单的题目，但和外面那些培训班里都有的题目不同，这两道题是以实际的运用场景为背景设计的，虽然运用到的知识也都不难，但属于那种需要灵活结合运用的。

只是这个题目里设置的背景，让祁未雨看得心头大疑。

屋外响起鞭子抽打的声音和惨叫声，显然，那几位违反规定的农夫正在被抽鞭子。

等到他们做完题走出屋子，发现那几名被抽鞭子的农夫已经回到了队伍里，看着虽然脸色惨败，有些虚弱，背上也有道道血痕，但还能站着，显然那鞭子抽的数量并不多、也没有真的下死手。

祁未雨注意到，刚刚收了他们试题纸的那名银甲侍卫，在他们后面离开屋子后，便把那些纸都交给了老爷。

那些题……难道是老爷出的？

祁未雨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老爷身上，只见他快速地翻看着那些试题纸，偶尔多停留几秒，看完后，便转身走进了另一个房间里，那名很漂亮、个子很高的女侍卫也紧随而入。

几秒钟后，女侍卫从房间里出来，高声说道：“念到名字的，到房间里来。”

祁未雨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老实说，他到现在依然不明白，老爷把他们聚到这里要做什么，要提供给他们的新职业究竟是什么，刚刚那些简单的测试，又是为了什么。

但他有种直觉，这次或许是他改变人生的最大机会。

“祁未雨。”

第一个念到的名字就是他，祁未雨像只离弦之箭般，快速地从所站的位置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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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怕引起误会，他甚至想用跑的。

站在房门口，祁未雨深吸了口气，稍微整理了下衣服，才推门而入。

进门口后，看着坐在一张桌子后面，靠着椅子姿态很随意的凯奥斯，祁未雨赶紧躬身行了个礼：“老爷。”

“嗯，坐。”凯奥斯用下巴点了下桌子另一边的椅子。

祁未雨本来想说自己不用坐，站着就行，但想到之前那侍卫的话……

“听老爷的指挥就是。”

于是应了声是，便在椅子上端正地坐好。

“我看了你的资料，你当初天赋测试的时候，只差一点，就能选入训练营修炼灵气了。”

祁未雨低头道：“差一点就还是差，没办法的事。”

“不过从你答题的情况来看，你在培训班待的时间应该不少？”凯奥斯手指轻轻点了下桌上那试题纸说道。

“在领地里也没有其他事干，我比较爱看书，所以在培训班待的时间比较场，现在没干活的时候，回聚居地，我也都会跑去培训班借几本书看。”

“这样的话，你认字应该还行吧。那你看看，这个你知道是什么吗？”

凯奥斯说着，把一张厚重的、深灰色的纸张推了过来。

祁未雨低头一看，当先映入眼帘的是圣佑宫的标志，然后是“灵魂从属契约”几个魔法用字，他眼睛瞪大，呼吸一下屏住，有点不敢相信。

“老爷，您的意思是……”

“你是否愿意成为我的契约仆从。”

……

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祁未雨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现在居然成为老爷的契约仆从了？！

从即将失去主职的农夫，可能要降级工作的领民，一下变成了领主老爷的契约仆从，这飞跃快得让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哪怕是在进屋前，他隐隐有直觉，这是他扭转命运的机会，但也没想到，这一进一出，他的身份就直接发生了如此巨大的改变。

走回到队伍里，看着下一个被叫到名字，有些忐忑，不断看向他的农夫，祁未雨微微颔首，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祁未雨的脑中还在回想着老爷在和他建立完灵魂从属契约后，问他的那个问题。

“你觉得，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力量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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