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你报警，你加我好友？”

姜饮名举着手机，又往前递了递。那弯而密的睫毛垂着，唇不自觉抿紧，跟委屈似的。

谢唯目光沉沉地看着人，缓缓咬住后槽牙。

手机被抓了过去，这好友到底是加上了。

姜饮名看着谢唯输入自己的号码，连带电话联系人也给他添加上了。他绷着的心神放松，眼里的笑也溢了出来。

手机被递回来，姜饮名接过，放进自己的兜里。

他手指摩挲了两下手机壳，看着谢唯满是凶意的脸神情不变。

谢唯觉得灼眼，脚步一转，往楼里去。

姜饮名几步跟上他，想问他这几天怎么不回，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谢唯被他看了几下，先道：“这人缠着你多久了？”

“没几次。”姜饮名不好意思，“之前都是在学校，他不敢动手动脚。”

电梯门关闭，两人都忘了按楼层。

四目相对许久，谢唯认栽。

他手越过姜饮名，看他愣着挡在楼层按键门口不动，反手勾着他往后挪了挪。

姜饮名小小地退后两步，望着横在身前的手，跟胖企鹅一样傻呆呆的。

谢唯倾身，把七楼八楼都按上。

他抬头，一眼看到谢唯的脸。

轮廓很深，下颚线流畅，鼻梁优越。浓眉深眼，眉宇间带着一丝张扬嚣张气。

看得久了，谢唯转头：“看我干嘛？不想想怎么处理？”

姜饮名胡乱按了下兜里的手机，道：“他不敢。”

“他怎么不敢？都从学校追到小区了，再进一步是不是得到你家门口？”

姜饮名被他凶了一阵，双眼却是极亮。

谢唯怀疑，自己当初怎么会看错了眼，会认为姜饮名是谢严那样理智精明的人。

电梯到了，谢唯想都没想，大步出了门去。

姜饮名追出来，看着谢唯开门进去。

他立在门口，望着高大的身影。

“愣着干什么，进来。”谢唯道。

姜饮名唇角一翘，穿上谢唯拿来的拖鞋，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妥妥的绒毛没褪的大企鹅。

谢唯的家单调，空荡。黑白灰的色彩跟他这个人外表一样透着冷。地面干净得反光，明明很久没住人了。

谢唯见他盯着地面，道：“怎么，要给你推荐一下钟点阿姨？”

“不用。”姜饮名看着谢唯递过来的杯子，双手接过。是热乎的，他捧着在皮质的沙发上坐下。

谢唯坐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姿势很嚣张。手臂搭在沙发靠背，身体摊开，长腿交叠。

一双浓黑的眼睛注视着他，姜饮名非但不怕，还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水。

甜的。

加了蜂蜜。

他冲着谢唯一笑，他不克制时，真真切切笑起来眼睛天生是弯弯的。

这样一来，清冷温润的气质一下子变了，变得甜腻柔软。

像贝壳里的软肉，只让谢唯瞧了去。

谢唯手撑起，抵着额角。

头疼。

姜饮名喝一口水，冲着他看。

谢唯刻意压低了气势，沉沉的目光凝视着姜饮名。人家非但不怕，还笑着回视。

谢唯道：“你就不怕我下毒？”

“你不会。”

“这么笃定？”

“我看人很准。”

谢唯嗤笑。

准个屁的准！

身边待了那么久的黑心肝儿都没看透。平常那副稳重成熟的样子还以为多能耐，结果就这？

到底是被谢严断了人际，跟人交往少了，还是天生就是这副笨样子？

“这几天我送你去学校，下午来接。看到了人就给我发消息，别一个人走。”

有些变态不会管你男的还是女的，只要被盯上了，甩都甩不掉，还会有安全问题。

“谢谢。”姜饮名答应下来。

谢唯这态度让他心安。

他放松不少，也问出了心中所想：“这几天你怎么不在小区，是因为我跟你哥是朋友，所以你不想跟我来往了？”

谢唯搁在沙发靠背上的手收回，落在膝盖上。

“先回答你前一个问题。”谢唯道，“公司忙，最近住在公司那边。”

姜饮名点头。

“后一个问题呢？”

“有这个想法。”谢唯实话实说。

姜饮名听了一愣，半晌，笑容缓缓落下。他捧着杯子，牵强地想冲着谢唯笑了笑，却发现脸皮重得很，笑不出来。

“我知道了。”他轻声道。

“姜饮名。”

“嗯……唔？”姜饮名睫毛胡乱飞颤，脸颊被谢唯捏住。他呆呆地看着人。

从来没人捏过他的脸。

还是个年龄比他小的。

“谢唯。”他抬手搭在谢唯手腕，像被烫了下，撤回后又虚虚推了推谢唯的手。

“笑。”谢唯道。

姜饮名不解，但抿了抿唇，轻轻笑了笑。头发搭在额前，跟二十出头的大学生一样嫩。

乖得让人想欺负。

谢唯收手，手背按在被他捏红的脸侧。

看着姜饮名追寻着他手的眼睛，不闪不躲，他心中叹息。

明明想好了不再来往，可看到人时又不能装作视而不见。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试图放下防备，与他相交。

只这一会儿，谢唯想明白了。

揉好了，他直起身。

姜饮名等他撤开手，不解地用手背蹭了蹭脸。

心中惦记着谢唯刚刚那话，他忍不住道：“谢唯，有这个想法是不是可以不实施？”

谢唯打开冰箱。

几天没过来，冰箱里被收拾一空，除了几瓶水什么都没有。

谢唯道：“没这个想法了。”

“这是你说的。”姜饮名一喜。

谢唯立在冰箱前冲着人下巴一抬，帅得灼眼。“我说的。买菜，去不去？”

“去。”姜饮名匆匆跟上，然后平地踉跄。

谢唯眼看着人左脚勾右脚，眼皮直跳。长臂一抄，揽着人的腰将跟地板要来个贴面礼的人带回来。

姜饮名鼻子撞在谢唯下巴上，闷哼一声，眼泪唰的一下就出来了。

“走路都能摔？”

是不是天生有什么缺陷，比方说一条腿短一点什么的？

谢唯抬起人的下巴，指腹擦过他眼角的泪花。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笨得要死。”

姜饮名不服气地睁着一双红眼睛盯着谢唯。

殊不知，在谢唯面前，他的本性暴露得彻底，没半点威胁性可言。

谢唯手上力道放轻，看着可怜兮兮的一张脸，心中触动。

管他什么谢严谢不严的。

他谢唯要的，抢也要抢过来。

松开搭在姜饮名腰上的手，谢唯先穿鞋出去。等着姜饮名出来，将门锁上，跟他一同下楼。

冬季天黑得完，气温也比白天冷几度。

谢唯看姜饮名都快缩成球了，稍稍往他前面走了些，挡住吹来的风。

姜饮名注意到，揣兜里的手动了动。

他孤身一人长大。

最好的朋友是谢严，但也只是朋友罢了。

像这样一同去买菜的经历，是平凡人生中再寻常不过的事。可在姜饮名的人生中，几乎没有出现过。

谢唯看他走着走着眼神没了聚焦，他不摔谁摔。

“想吃什么菜？”谢唯将他的注意力拉回来。

“我吗？”

“嗯。”

换做是单池问，谢唯直接一嘴反问过去,定要说“不问你难道问鬼吗”。但对姜饮名，脱口的话下意识斟酌着，免得又看到一双泛红的眼睛。

谢唯面前的姜饮名，是糯叽叽的。

好像只要谢唯动手，就能把他揉圆搓扁。

“小龙虾。”姜饮名试探道。声音轻轻的，像猫爪子在谢唯心口挠了一下。

谢唯压下睫毛，道：“什么口味儿？”

“蒜香。”

“好。其他呢？”谢唯不动声色观察着姜饮名的表情，发现他在表达自己的喜好时，很犹豫。

“小青菜来一个？”

“继续。”

姜饮名一下笑了起来，道：“板栗。”

“烧排骨还是炖鸡汤？”

“你都会？”

“一点点。”

“烧排骨。”

“好。”

小区外面走不远就是大型的商超，两人并排走在路灯下。

一个引导着人说出自己喜欢的菜。一个试探着另一个人的态度，小心翼翼地从壳子里探头，一点一点吐露心声。

月色昏黄，不知不觉，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近。

路灯下拉长的影子偶尔触碰，渐渐交叠。

谢唯注意力始终在姜饮名身上。

菜谱提前订好，到了超市直接购买材料。采购一通，两人拎着大包小包返回。

到家后，谢唯开始处理小龙虾。

姜饮名在厨房打下手，帮忙做些洗菜的活儿。

他也会做饭，只不过今天想尝尝谢唯的手艺。

他今天在谢唯这里吃，以后就可以请谢唯去他那里吃。这样有来有往，关系才会长久。

他总是形单影只，可他也向往有个说话的人。去相亲便是这个原因。

小龙虾好吃是好吃，但就是处理麻烦。姜饮名那边把其他菜都洗完了，又去帮谢唯。

手刚探向盆里，谢唯看着那细白的手往龙虾钳子伸过去就眼皮直跳。

他一把握住姜饮名手腕，细腻如油。

顶着姜饮名询问的眼神，他松手道：“我来，你去把排骨焯水。”

“好。”

姜饮名起身，开火。

两人配合着，倒也把今晚的晚餐做好了。蒜蓉小龙虾，板栗烧排骨，一个清炒时蔬，一个紫菜蛋汤。

两人吃，已然是丰盛不已。

谢唯给姜饮名拿了手套，看他坐下之后先是剥了个小龙虾冲着他递过来。

谢唯接过，吃了。

然后就见姜饮名冲他笑了笑，唇红齿白，眉目如画……

秀色可餐。

谢唯垂眸，安静吃自己的。

至于姜饮名，自个儿跟一盘龙虾奋斗。

算起跟谢唯的来往也有几个月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谢唯看到了他在家的一面，他在谢唯面前并不像在其他人面前那么遮掩本性。

他是真的喜欢吃，一个接一个的，剥壳的手法都越来越熟练。

吃到后头，谢唯干脆放了碗筷，戴上手套给他剥。

“以前上学的时候我想吃，但买不起。”

谢唯看开始时他剥得磕磕绊绊，当他生疏了，问道：“现在总该吃够了。”

“没有。”姜饮名将碗中几个一同吃完，才道，“你哥不让我吃。”

谢唯手一重，小龙虾被他直接给捏碎了。

“他不让你吃你就不吃？”

姜饮名手一顿，无声地看着谢唯。似乎在问：这样有什么不对吗？

谢唯收敛情绪，平静问：“他为什么不让你吃？”

“他说不干净。”

谢唯眸色黑沉，道：“现在都是养殖的小龙虾，处理好就行。他的话不想听就不要听。”

姜饮名腮帮子微微鼓起，唇瓣殷红，鼻尖冒出点点汗珠，“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谢唯额头青筋跳了跳。

“是朋友又不是你家长。”

姜饮名看着谢唯，道：“他也是为我考虑，一顿小龙虾而已。”

谢唯心里不畅快，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看他吃得高兴，绷着脸将余下的小龙虾都剥完了。

趁着姜饮名在吃，他起身去给单池打电话。

“哥？”

“帮忙查一下谢严跟姜饮名的事儿，从两人遇到的时候查起。”谢唯望着灯光熠熠的窗外，眼里深不见底。

“哥！你终于开窍了！”

“什么？”

“没什么。”电话那头，单池笃定道，“你要有老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