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瑄住院住了大概半个月，回来的时候却告诉所有人一个意外的消息。

“什么！借调？多久？还回来吗！”李艺婷猛的从座位上站起来，大呼小叫的道。

“这次借调通知来的突然，我也是才知道，既然是借调，之后应该会回来的，只是时间不太确定。”张瑄抱歉的看着办公室的众人。

张瑄一来就告诉他们，省里地质科学研究院那里缺人，想要张瑄去就任高级技术人员，他专业能力很强，这个业内很多人都知道他的名字。

这其实也是张瑄一直以来的愿望，成为一个合格的地质研究人员。

官方说法是地质局依旧保留他的位置，之后如果再回地质局，估计他很容易就可以再升一级。

只是还会不会回来，就另当别论了。姚嘉西在心里想。

原来是这个意思，那天在医院里那么反常，原来是要告别。

这件事对于张瑄来说并不是坏事，办公室里的其他人虽然舍不得他，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挽留的客套话。

只有李艺婷接受不了，她眼泪都快出来了：“不走不行吗？这个不是强制性的吧？留在这里不可以吗？”

张瑄看着李艺婷的目光有很深的歉意和愧疚，他摇头道：“申请已经提交上去了。”

李艺婷却不管这些，她猛的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姚嘉西，激动道：“你说话啊！你留留他啊！只要你说让他留下他一定会留下的！”

这是第一次，这件公开的秘密被人在办公室里直接挑明。

表面上是李艺婷单相思张瑄，但其实他们的三角恋关系，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只是没人故意去提而已。

李艺婷的话一落下，一屋子人都看向姚嘉西，张瑄也不例外。

虽然已经做了决定了，但张瑄心里还是抱有希冀的，他卑微的想，就算姚嘉西不挽留他，哪怕只是流露出想让他留下的意思，他可能也会义无反顾的留下。

知道所有人都在等着自己说话，姚嘉西皱了皱眉，不太喜欢这样的气氛。

她感情上当然是舍不得张瑄的，只是她不能挽留他，谁都可以留他，只有自己不可以。

张瑄既然下定决心放弃，她这时候挽留他等于重新给他希望，没有这样翻来覆去折腾人的，而且这次借调对他的前途也很有利，感情上已经耽误了他，事业上她绝不能再耽误他。

姚嘉西没管别人怎么看，只看着专注的盯着自己的张瑄，轻声道：“祝你前程似锦。”

办公室里一下子静了下来，仿佛连根针落下都能听到。

半晌，张瑄笑了笑：“好，谢谢。”语气听起来没什么异样，只是所有人都看的清楚，他眼睛里分明没有半分笑意。

裴敬叹了口气，忍不住挪开了目光，不忍心再看。

“我回去收拾东西，你们工作吧。”张瑄说完就走了。

“砰！”的一声，李艺婷一脚踢翻了自己的椅子，她两步走到姚嘉西跟前，狠狠的怒视着她。

姚嘉西低着头看手里的文件，知道她过来了也没抬头。

“我讨厌你。”李艺婷死死压着自己发颤的声音道。

姚嘉西翻看文件的手一顿，没说话。

李艺婷仿佛讨厌姚嘉西到了极点，在她身边站了半天，最后死死的瞪了一眼跟没事人一样的她，猛的转身走开。

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她似乎觉得还是很不解气，回头大吼了一句：“姚嘉西，我恨你！！”

她一走，办公室里复又安静了下来，其他人都在装模作样的各干各的工作，然后偷偷的用眼神交流八卦，还有的人把手机屏幕按到飞起，在手机上吃瓜。

姚嘉西始终一言不发，怔怔的看着文件上的某一点，早已经神游天外。

真是最差的结局，张瑄离开，她最终还是被李艺婷恨上了。

肩膀上一只手放上来，姚嘉西回过神，偏头看到裴敬坐在自己身边，满眼担忧的看着她。

“没事吧？”

姚嘉西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点想念萧洵。

自从那天他回去之后，两个人打过电话的次数屈指可数。

张瑄调走了，李艺婷请了长假。

姚嘉西自那天之后，心情多少受到了一些影响，整个人也变得沉默了，办公室里一下子显得空旷安静了许多。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地质局来了一批应届毕业生，都是来实习的，大概有五六人左右，男女都有。

他们这间办公室分来了三个人，两个男生一个女生，都是刚出学校的小年轻挺能闹腾的，死气沉沉的办公室这才又变的热闹了一些。

姚嘉西作为单位老人，带徒弟的活少不了她的，她和裴敬都一人带了一个新人。

她带了个小男孩，裴敬带了个女生，叫王琪琪，是个活泼开朗的小女孩，这是裴敬要求的，他表示带男的没动力。

姚嘉西带的这个男生叫程文，挺内向的，不怎么说话，一说话就脸红，家是外地的，大学读的和姚嘉西同一所，以后打算在川南定居。

不过干活很麻利，学东西也很快，不用她操什么心，整天“师姐师姐”的叫，听的姚嘉西通体舒畅，不像裴敬那个狗师弟，叫个师姐像是要了他的命。

这天姚嘉西去厕所没带手机，她手机一直在响，大有一种不接就一直打的意思。

程文忍了半天，姚嘉西还是没回来，他小心翼翼的拿起了姚嘉西的手机，备注是一个叫萧洵的人。

他按下接听键，还没说话那边就开口了。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是个声音很好听的男声，程文知道姚嘉西有男朋友，知道这位大概率就是了。

他清了清嗓子，“师姐去厕所了。”

然后那边就沉默了，三秒后，他听到那边的声音明显低沉了许多。

“师姐？你是谁？”

程文怕他误会，赶紧解释：“我是刚来的实习生，姚嘉西带我，我叫她师姐叫习惯了，你别误会！”

“……”

萧洵攥紧了手机，压了压烦躁，尽量好声道：“让她回来给我回一下电话，谢谢。”

程文连忙答应了下来，然后萧洵就挂断了。

姚嘉西有些拉肚子，胃也很难受，半天功夫已经跑了很多次厕所了，她脸色苍白的回到座位。

程文虞着她的脸色道：“师姐，你没事吧？”

姚嘉西趴在桌上，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

“刚才有个叫萧洵的给你打电话了，打了好多次，我给接了。”程文小声说。

“嗯？”姚嘉西拿起手机看通话记录，果然是萧洵，“他说什么了？”

程文老老实实道：“他让你给他回电话。”

姚嘉西赶紧打了回去，只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了。

“萧洵，打电话了？”姚嘉西道。

“嗯，忙吗？”

姚嘉西看了看电脑上工作群里不停闪动的消息，还有手边一堆文件。

“不忙。”她说，“你呢？”

“还好。”萧洵语气没什么起伏。

不过已经比之前好多了，两个人自从上一次分开，一直处于半冷战状态，每次打电话都是说两句就挂，萧洵态度更是极为冷淡。

最近发生的事情有点多，姚嘉西心情也不好，这次也没哄萧洵由着他去了，人总是要长大的，有些事情只能靠他自己想清楚。

“唔，马上开学了吧？”姚嘉西没话找话。

“嗯。”萧洵应道，说完他似乎是觉得自己有些冷淡，又加了句：“已经在学校了。”

“现在还很忙吗？”

“还好。”萧洵手里端着一杯咖啡，站在学校实验室的走廊外，现在已经是秋季，窗户外面树上的叶子都掉的差不多了，只剩零零散散的几片，看起来有几分萧索之意。

姚嘉西：“你才大一，不要把自己搞得太辛苦。”

萧洵淡淡的应了一声，他昨晚熬了一个通宵做实验，眼底泛着乌青，现在只能靠咖啡强撑着精神，等会还要去江舟公司。

他现在每天时间都很紧张，只能趁着一点点空档给姚嘉西打电话。

没办法了，自从川南回来之后，姚嘉西已经很少给自己打电话，他上次回来之后太累，又因为生气没给姚嘉西报平安，一觉睡到三更半夜才醒来。

打开手机却发现姚嘉西也没有给他打过电话，以往他每次回来，姚嘉西必定会问他的，这次却一反常态的对他不闻不问。

萧洵当时就有些慌，本来想马上打给她的，但是看时间已是夜里两点多，怕吵到她才作罢。

等到第二天打过去的时候，萧洵本还有些担心姚嘉西还在生气，却没想到她像没事人一样，也没问他昨天几点到的。

萧洵隐约觉得她们之间哪里好像变了，但是事关姚嘉西，他轻易不愿意做过多的探究。

“萧洵？”姚嘉西疑惑道，她刚才说了好几句话萧洵都没回应。

萧洵听到姚嘉西在电话里喊他，蓦地回神。

“什么？”

“我说我该工作了，先挂了？”

“好。你先忙吧。”

姚嘉西挂断电话，忍不住叹气，最近她好像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师姐，你不开心啊？”程文好奇道。

姚嘉西：“嗯？没有啊，哪里看出来的？”

程文指了指姚嘉西的脸，认真道：“从你脸上看出来的，我听敬哥说你是办公室最嗨的一个，但是我来这段时间，从来没见过你认真的笑过，我们几个实习生都说你可高冷呢。”

“……是吗？”是这样吗？

下班后，程文和姚嘉西一同往公交站牌走，他俩回家是一个方向，每天都会一起坐公交。

才出单位还没走几步的时候，一辆黑色路虎就跟了上来，喇叭响了两声，慢悠悠的跟在两个人身边。

姚嘉西站定，程文也停下脚步看着这辆跟着他们的车。

车玻璃落下，车里的人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顶着一张英俊帅气的脸，他周身散发着温文尔雅的气息，偏棕色的眼瞳正直直的盯着路上站着的二人，皱着的眉头也丝毫不影响此人的帅气。

唐牧川说：“他是谁？”

程文刚想说什么，就被姚嘉西轻轻往后拽了拽，她走上前站在车窗前，皱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唐牧川眉头依旧皱着，却也没忍住笑了，“我怎么来了？这条路又不是你家开的，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姚嘉西看不惯他这幅吊儿郎当不讲理的样子，而且萧洵才因为他跟自己吵了一架，她不想再跟他多做纠缠。

“不许跟着。”姚嘉西轻声道，说完就要走。

唐牧川嗤笑一声，挑了挑眉：“我在追你哎，不跟着你怎么追？”

姚嘉西瞪他：“我有男朋友了！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

“……”唐牧川脸色冷了一下，再开口还是带着笑意，不过是冷笑，“那就连朋友都做不了了？和你做朋友总可以吧？”

“……”姚嘉西转身就走。

程文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看姚嘉西走了也赶紧跟了上去，车里这个叫唐牧川的脸色太可怕了。

唐牧川看着前面那个冷漠的背影，猛的砸了一下方向盘。

到公交站的时候车还没来，姚嘉西和程文坐在椅子上沉默的等车，没一会儿，黑色路虎又开了过来，停在离他们不远的路边。

“朋友，我送你们回去！”唐牧川头探出窗外，笑着冲姚嘉西喊道。

姚嘉西：“……”她装作没听见。

唐牧川“啧”了一声，打开车门走了过来，蹲在姚嘉西身前，无奈的平视着她说：“你怎么还是这么犟？我送送你也不行？”

姚嘉西不想和他扯上关系，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不行。”

“……”

公交车来了，姚嘉西直接站起来上了公交车，没再搭理唐牧川。

公交车开走，唐牧川依然蹲在椅子前，拳头握的死死的，半晌才转头看向已经走出一段路的公交车屁股。

看了半天之后，他突然猛的站了起来，快步走到车边，坐进去发动车快速冲了出去。

“师姐，他追上来了！”程文和姚嘉西前后位置坐着，不经意看到了紧紧跟在公交车边的路虎。

姚嘉西一惊，也往窗外看去，唐牧川看到姚嘉西在看他，得意的按了两下车喇叭，从车窗里伸出手对着姚嘉西比了一个耶。

她眼不见心不烦，做到了不靠窗的座位上，唐牧川跟了大半程的时候，程文突然对着窗外小声喊了一句：“小心！”

姚嘉西动了动，忍住没往外面看，但看程文往外看的侧脸有些紧张，她装作不在意的问：“怎么了？”

程文回过头来，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吓死我了，跟着你的这个人只顾着跟公交车，没注意前面，差点和一辆变道的车撞一块去了！”

“……”

“傻逼。”姚嘉西轻声骂了一句，骂完之后却更气了。

一股无来由的怒气突然涌了上来，她突然坐到靠窗的位置上，恶狠狠的打开窗子冲外面大喊：“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公交车里人不多，到此时都转头看向了姚嘉西。

路虎速度稍微慢了一点点，随即又跟了上来，匀速跟在姚嘉西坐的位置的窗外。

姚嘉西扒着窗子，沉默的看着，然后用正常说话的声音道：“唐牧川，别追了，晚了。”

窗外的车彻底慢了下来，前方十字路口的绿灯还剩三秒，公交车司机加了加速冲了过去，路虎彻底被拦在了十字路口对面。

姚嘉西回头看那辆停在斑马线前安安静静的黑色路虎，出神的看了半晌，她转回头来，脑袋靠在车玻璃上闭上了眼睛。

唐牧川面无表情的看公交车越走越远，姚嘉西说的那句话声音不大，却字字打在他心里，心脏部位泛起丝丝痛意，他忍不住用手抹了一把脸。

绿灯亮了，机械的重新发动车往前开去，只不过这次没有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