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难堪

给穆衡收拾好,沈如娇自己的梳妆也是半点不能马虎。

正红色金绣如意纹的软缎长衫,配上逶迤拖地同样是正红色的金绣撒花裙,乌亮黑发绾成的随云鬓里插着的喜上眉梢青玉簪,以及六枚珍珠镶嵌的金钗,每颗珍珠都有鸽子卵大小,圆润多彩,十分夺目。

她特地挑了蓝玉的耳坠带上,这对儿耳坠所用的蓝玉,是当年圣上给父亲封国公的时候赏赐她父亲的一块蓝玉。

父亲全都给了她,做了一对儿耳坠和两只镯子。

装扮好的沈如娇,整个人跟一朵镶了金边儿的富贵牡丹。

若是寻常人这样打扮,旁人只会觉得俗气,可沈如娇本就是艳丽夺目的长相,越是张扬华贵的装扮,越是显得她光彩照人。

正要出门,外面突然响起老夫人身边的胡嬷嬷的声音。

“给大小姐问安,老太太那边早就起来了,大小姐若是收拾好了还是早些过去请安才是。家里的亲戚都在,不好失了礼数。”

往日里这胡嬷嬷可从不登她听雨阁的门。

就算叫请,福寿堂院里那么多个丫鬟婢女,随便使唤一个过来便是了,哪儿用得着她胡嬷嬷亲自来。

明着是来叫请,实则恐怕是想要过来一探究竟吧?

看看她沈如娇到底真的自甘堕落,跟个下人圆房了,还是想要借着成亲的幌子来躲云州刺史填房那事。

沈如娇相信,只要她还是处子之身,她的好祖母就不会把将她送去给云州刺史的心思熄了,好换她云州娘家侄儿一份锦绣前程。

既如此,她自然不能叫这群人如愿才是。

沈如娇看了一眼珍宝格上摆放的一把镶满了宝石的匕首,让穆衡去拿过来。

穆衡走到珍宝格前,将匕首取下,走到沈如娇所站立的床前。

沈如娇已经在床上铺好了帕子,见穆衡将匕首拿了过来,她伸手要接。

穆衡方才去拿匕首的时候便知沈如娇想要做什么,好歹是他拜了堂的妻子,这种事怎能让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来。

他直接将匕首抽出在手臂上割了一道,将血滴在了洁白的帕子上。

沈如娇完全没想到穆衡会这么做,一看到殷红的血顿时大惊失色:“你这是做什么!”

匕首锋利,只是轻轻划了一下,就割出一道血口,沈如娇赶紧将随身的帕子抽了出来折成一条,为穆衡包扎伤口。

在穆衡看来,不过是一条小小的伤罢了,哪里值得包扎,一会儿也就愈合了。

看沈如娇这紧张的模样,好像他是断了条胳膊似的,好笑道:“不过一条小小的伤口,用不了半日就能愈合。小姐千金之躯,这种粗活本就应该由我来做。况且这种小伤,并不碍事。”

沈如娇心中一阵异样,只低着头仔细给穆衡包扎,不肯抬头看她:“我自己割,也不过就是割在手指上罢了,圆房的帕子一点血就够,哪用得着你割这么长的一道口子。”

穆衡道:“若小姐手指受伤,被人瞧见就会立即明白帕子上血迹的来源。恐怕不能达到小姐想要的目的。”

沈如娇一噎,确实如此,阿九想得挺周全。

但她不爱欠人情:“原本就是我将你牵扯进来,既然你我已成夫妻,我说了要给你荣华富贵的好日子,怎么好让你第一天就白受罪?等待会儿从福寿堂回来,我带你去私库,你想要什么尽管挑。”

穆衡:“小姐……”

沈如娇:“你怎么还小姐小姐的,叫夫人,再叫错一回,就该罚你了。”

穆衡笑了起来,好看得让沈如娇有一瞬间失神。

“是,听夫人的吩咐。”

沈如娇回身,咳嗽一声装做方才失神的不是自己,把帕子往床铺里一塞,又将被褥弄得凌乱一些,像是有人在上面狠命折腾过一样。

想了想她见过那些新婚妇人第二日娇媚的模样,又往脸上多涂了些胭脂,连口脂都挑了鲜嫩的颜色,衬得沈如娇的花颜更娇艳,还真有几分初尝人事后的妩媚。

云锦和云雀两个人瞧着新婚夫妇二人携手一同出门的样子,倒真有几分话本里头描述的郎情妾意琴瑟和鸣之态。

对她们而言,穆衡什么出身不要紧,只要小姐喜欢,他又对小姐好,这才是最要紧的。

云雀道:“小姐美若天仙,姑爷气宇轩昂,简直就是天造地设一般,光是看着,奴婢都觉得赏心悦目能多吃两碗饭了。”

沈如娇听她这么说,歪头看了看穆衡,也越发满意。

一高兴就给听雨阁的上下全都发了赏赐。

到了福寿堂,还没等进屋,就看到院子里头的丫鬟婆子各个面色不善,好似沈如娇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一般。

不用想,屋内肯定也是列开了阵仗等着给她难堪呢。

沈如娇闲庭信步般地进了屋,目光环了一圈,心里冷笑:人来得还挺齐。

她二叔沈崇武一家子来的齐全,除了二婶姚氏,跟沈如春沈如梦两个姐妹,连妾氏都来了。

上首的沈老太太沉着一张脸满是怒色,估计是方才胡嬷嬷回来汇报了圆房帕子上的血渍,她祖母的算盘落了空,估计这会儿心里头正气得狠。

下首第一个位置坐着的二叔沈崇武,满脸堆着想要看好戏这五个字。

更不要说她那些个弟弟妹妹们了,更是一副副毫无遮掩,幸灾乐祸的嘴脸。

倒是她二叔新纳进门的徐姨娘还算有几分的聪明,看到沈如娇的时候,只是略略笑了笑,既不过分亲近,也没有讥讽之意。纯然是一副被赶鸭子上架,让人拽过来瞧热闹的。

来瞧热闹的也不止沈府自家的人。

沈老夫人右手边坐着一个面色严厉,皱纹很深的老太太,打从沈如娇进来,一双眼睛跟钩子似的钩在沈如娇和穆衡两个人的身上。

似是恨不能剜下一块肉来。

这老太太便是沈如娇的舅奶奶,也就是沈老夫人的弟媳妇魏江氏。

早年沈家不过在云州是个小小的富商,连首富都算不上。

之所以发迹,皆因沈如娇的父亲沈崇文与家里不睦,离家出走从了军,没想到屡获军功,后来因打败北边的胡人,彻底绝了后患这才获封国公之位。

真应了那句一家得道鸡犬升天的老话。

沈崇文获封之后,当时已经寡居的沈老太太听说长子出息了,便立刻拖家带口,连带着几房亲戚从云州直接搬来了京城。

想要让沈崇文帮忙在朝中给几个哥哥弟弟乃至叔叔舅舅们谋上个一官半职,还说这对于沈崇文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沈崇文为人一向刚直,没答应母亲的要求,沈老夫人还闹过一阵绝食。最后还是当年还活着的先皇后听闻了此事情,让人给沈家的这几个亲戚在京中找了几个闲职。

后来他因直言上谏惹怒了皇帝,也是先皇后为他说话,平息了皇帝的怒火。

为此沈崇文一直很是感激皇后娘娘。

沈家的几门亲戚因为当初沈崇文不愿给他们谋官职,得了好处之后,便也不爱与沈家往来。觉得沈崇文没良心,是个白眼狼。

唯独沈老夫人的弟媳,往沈国公府跑的最勤快,也惯会给沈老夫人献殷勤。

沈老夫人打年轻的时候就爱旁人奉承,因此待这个弟妹也十分宽和,让魏江氏宛若这沈国公府的主子一般,没事就爱指手画脚地摆她长辈的谱儿。

从前沈崇文夫妇还活着的时候,沈如娇就没少受这个舅奶奶的闲气,只不过那会儿她还罩在大家闺秀这四个字的罩子里头,受了气也只自己忍着,不好还嘴。

每每她说舅奶奶过来,就躲着不想见。

偏偏魏江氏因为沈如娇年幼不懂事的时候顶撞过她一句,从此还真便看沈如娇不顺眼,次次来都让福寿堂的人去叫她过来,横挑鼻子竖挑眼,有错没错地训斥上小半个时辰。

这魏江氏比她这个祖母还不如,是个小商贩家的女儿出身,字不识几个,更没什么教养,因此骂她的时候净捡一些难听的话说。

今天这位舅奶奶的架势已经摆开了,估计是准备好要狠狠骂自己一顿了。

正想着,沈如娇就听到魏江氏尖锐又沙哑的嗓音喝骂道:

“沈如娇!你还不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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