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欺骗

夏日的夕阳缓缓西沉,将整个天空渲染成一幅绚丽的画卷。远处的天际线上,火红的太阳宛如一个巨大的熔炉,喷薄而出的光芒将云彩染成了瑰丽的橘红色，温暖的光晕铺洒满图书馆的每个角落。

顾雨泽望着被染成橘红色的书本，挪了挪身子“乔煜你学的怎么样了吗，时间好像有点晚了，要不要回去了。”

兴许是温暖的夕阳起了作用，余晖洒在乔煜的脸上,为他的棱角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泽，顾雨泽觉得现在的乔煜似乎是真实的，好接近的，自己只要微微伸出手就能触碰到他。

乔煜转过头：“行，那我们收拾收拾走吧。”

回去的路上，顾雨泽想了想还是打算和乔煜商量一下：“乔煜，其实你不用听我爸的，你不用来和我一起学，我知道你成绩好，这些可能你都不用学，我也不想耽误你的时间，反正只要我们俩不说，他们也不会问什么，你要有什么事就去做，不用在意我。”

乔煜貌似有点不太认同：“首先，我并没有完全因为你爸的原因才来，我心里认为确实有必要提前学才来的，社区工作并没有那么忙，现在放假我能有什么事，吃你家饭肯定要付出点劳动才行。”

“行吧，以后你要有什么事，你就先紧着自己就行，不用管我。”

“那当然。”

顾雨泽感觉被乔煜摆了一道，刚刚还能好好说话，怎么现在就......怪尴尬的。

乔煜回到家，舅舅也刚刚准备好晚饭，两人坐在饭桌上。

“今天和雨泽学的怎么样。”

“挺好的，反正她也不吵不闹，挺安静的。”

舅舅点点头：“雨泽这孩子是挺乖的，反正你要努力试着和她处好关系，别忘了她爸和你父母的车祸有关，你尽可能的从她那套一点有用的信息，等事情全部都水落石出，那时候你再放松警惕。”

乔煜低头，握紧筷子的手紧了紧：“知道了，我没忘记。”

“这么多年了，一直是我们舅侄两个人，现在你也要出去读大学了，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不过出去了也要和周围的人搞好关系，大学和高中可不一样，那就已经算是一个小社会了，人脉什么的，你从现在开始就要抓起，不要被别人看不起。”

乔煜这次没有再说话，因为舅舅说的他从小就明白。

自从父母车祸去世，身边真正关心他的人就只有舅舅，周围的人要么就是冷眼旁观，要么就是假模假样地安慰他。

那时，他刚上小学三年级，需要学习英语，可是自己的英语怎么也学不会，别人都开始学习单词拼写了，自己还再认字母。但是父母从来不会对他大喊大叫，也不会嫌弃他学得太慢，只一遍又一遍耐心地教他。

可时间一场，乔煜自己越学越恼火，渐渐地开始抵触学英语，爸爸妈妈觉得自家孩子可能是自己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太想做好了，就打算带他出去放松放松，转移一下注意力也好。

答应他这周末，一起去舅舅家看刚出生的小奶猫。乔煜从礼拜一开始祈祷快点到周末，掰着手指头算什么时候才能到礼拜五。他之前就去舅舅家看过那只毛茸茸的狸花猫，但那只猫已经长很大了，并且都不让他抱，一接近那只猫猫，猫猫就很灵活地满屋子乱窜，怎么也抓不到它。

现在那只狸花猫生了小宝宝，小猫他还没有见过，但他能想象出来小猫肯定也是毛茸茸的，比大猫更加可爱。

然而，那天周五，爸爸妈妈并没有遵守他们的承诺。

下午，班主任急急忙忙把还在上课的乔煜叫出教室。

班主任蹲下来，牵着乔煜的小手：“你舅舅现在就在校门口，等下你赶紧收拾收拾一下书包，老师送你去校门口。”

乔煜只当是可以提前去看小奶猫，满脸兴奋地问老师：“真的吗，我现在就可以放学了吗？”

老师摸了摸乔煜开心的小脸，想说的话依旧还是不忍心说出口：“嗯，是的，乔煜现在就可以放学了，快去收拾书包吧。”

乔煜快步迈进教室，坐在座位上开始整理书包，还不忘和同桌炫耀：“老师说我现在就可以回家了，我要回家看小猫了。”

“好羡慕你啊，那你周一上学的时候能不能给我讲讲小猫长什么样子，我也还没见过刚出生的小猫。”

乔煜将书包背在身上：“好哇，我回来的时候一定和你说，拜拜。”

班主任一路上都紧紧握住乔煜的手：“等会见到舅舅，要记得听舅舅的话，以后不管做什么还是要开心哦。”

“老师你放心吧，我一直都很乖的，而且我现在很开心哇。”

快到校门口的时候，乔煜就看见舅舅站在门口朝他们招招手，乔煜一下子就挣开老师的手，向舅舅跑去，舅舅朝老师的方向点了点头以示谢谢，就立马把小乔煜抱起来，塞进车里。

“舅舅，我都还没老师说再见呢。”

舅舅并没有理会乔煜的话：“乔煜等下你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害怕，你要相信你身边还有舅舅，舅舅会永远保护你。”

“舅舅我们不是去看小猫吗，小猫有什么好怕的。”

乔煜坐在车上只觉得舅舅把车子开得好快，爸爸从来不会把车开得这么快，因为他总说：“车上有你和妈妈，我要把你们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呀，车开慢点才能安全。”

差不多十五分钟，乔雨就看到舅舅把车停在一个医院门口。

“舅舅，我们不是去你家看小猫吗，为什么来医院，猫猫生小孩也在大医院生吗。”

舅舅乔康把乔煜抱下来，放在医院台阶上，帮他整理一下衣服，有点难为地说；“我们现在上去，去看爸爸妈妈。”

乔煜不懂为什么舅舅会这么说，抬头不解地盯着他。

两人一步一步缓缓走在医院惨白的走廊上，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充斥着整个空间，让乔煜忽然感到一阵阵晕眩。

医院走廊上的灯光忽明忽暗，像是预示着生命的脆弱。乔煜觉得这一层的病房都怪怪的。

爸爸也带他去过医院看望一些生病的亲戚，那时走廊上能听到从病房传来的电视声或者病人们的聊天声，但这一层的病房大家都好安静没有一点声音，乔煜突然有点害怕了。

舅舅停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前，转身看乔煜，小乔煜这才看见舅舅的眼里布满着许多红血丝，那双带有悲伤和怜悯的眼睛盯着乔煜，轻声说：“小煜，你要做好准备，爸爸妈妈就在里面。”

说完，就帮乔煜打开门，推着他进去，小乔煜只机械地点了点头，但心里似乎已经察觉到什么。

刺耳的仪器滴滴声猛然灌入耳中，病床上躺着两个他最熟悉此刻却无比陌生的身影。父亲和母亲苍白的面容上还带着些许平和,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

乔煜下意识转头向舅舅求助，想和他确认这不是爸爸妈妈。

乔康知道乔煜在想什么，只说：“这就是爸爸妈妈，他们出车祸去世了。”

三年级的小朋友其实也懂得什么是去世了，从此以往他变成了一个没有爸爸妈妈的人，他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乔煜慢慢走进病床，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病床的被单。小手不自觉地握住爸爸妈妈的手，哭声再也隐藏不住，泪水终于决堤，巨大的悲痛几乎将他淹没。

舅舅紧紧抱着乔煜，他知道,这个小小的身影将要承受多么沉重的人生。“小煜，从现在起，你要学会做一个男子汉，虽然爸爸妈妈去了天堂，但你还有舅舅，舅舅会像爸爸妈妈那样一直爱你，以后咱们两个人好好生活，一切都会好好起来的。”

走出病房时，乔煜似乎已经将眼泪流干了，从那一刻，他开始不断逼迫自己坚强，逼自己成长。

星期一开学，舅舅提前问乔煜要不要再在家休息几天，乔煜想了想摇摇头：“我不想让爸爸妈妈失望，学校我要去的。”

舅舅也不想侄子一直沉浸在悲伤中，况且自己还要忙着操办姐姐姐夫的葬礼，在家里自己也没有其他精力去照顾他，就也同意了。

乔煜摊开书本坐在座位上，同桌看到他急冲冲跑来问：“乔煜，乔煜，小猫好看吗，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哇。”

乔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并没有看到小猫，可他并不想把父母去世的事情告诉别人，但爸爸妈妈从小就教他不能撒谎，不说实话的话就意味着要骗别人。

同桌是乔煜在班级里最好的朋友，从一年级开始就一直是同桌。

乔煜觉得告诉他也不会怎么样，毕竟他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我没有看到小猫，那天我早走是舅舅带我去医院，我爸爸妈妈出车祸去世了，我就告诉你一个人你不要告诉别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个事情。”

同桌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拍了拍乔煜的肩膀，重重地点点头：“你放心，我绝对不告诉别人，不过你现在还好吗，你不要太难过了。”

“嗯嗯，谢谢你，不过我现在有我舅舅陪我的。”

然而，中午乔煜从食堂吃完饭回来，刚走进教室，原本同学们吵闹的声音立马安静下来，乔煜并没有多想，环顾了一下四周，就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前桌的视线一直跟随着乔煜，等他回到座位上，转过身自认为用很关心的语气说：“乔煜你还好吗，我们都知道了你爸爸妈妈的事，你不要太伤心。”

乔煜感觉到自己身上仿佛有蚂蚁在爬，浑身开始颤栗，周围同学们的窃窃私语和躲闪的目光无一不在诉说着那个本该保守的秘密。

他死死盯着站在讲台附近的同桌，后者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乔煜走到同桌面前，眼神里全是痛恨和冷漠，狠狠推了他一把，不想再从他的口中听到任何一个字，冲着跑出教室。

再回来时，他也不去看周围同学同情的眼神，自己一个人将课桌搬到教室的最后一排，他永远不会原谅那个人。

因此，他的小学时期充斥着老师和同学们的各种嘘寒问暖。

“乔煜，好可怜的小孩，这么小就没了爸爸妈妈。”

“乔煜，你要是有不方便的地方一定要和同学或者老师说，我们都可以帮助你。”

当然，在这之中也会有一些排斥且难听的声音。

“你看你看，就是那个小孩没了爸妈，脾气也挺古怪的，不爱讲话。”

“你说这种小孩长大会不会心理有问题。”

这些话语在校园里流传,为乔煜筑起了一道无形的高墙。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独来独往。那些闲言碎语如跗骨之蛆,日复一日地侵蚀着他幼小的心灵。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乔煜感受到了人性的冷漠，周围的人似乎都是以看一场表演一样的心态看待他。他开始不愿意再去相信身边的每一个人，认为人都是有利可图，以利益作为彼此交换真心的前提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