卤牛肉的店家似乎藏得很深。
人烟减少,吆喝声逐渐远去,到了这里,已经听不见任何嘈杂的声音。
青苗看着愈发偏僻的巷道,本就脆弱敏感的情绪更甚,但因为不久前自己吓自己,还吓哭了这件事已经够丢脸的,她实在是不好意思开口说离开。
越往深处走,巷道越狭窄,有些地方还有住户违章搭建的棚子,只留有前后两个出入口。
棚子里漆黑幽长,空气不流通,尘气呛人,待在里面,青苗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
七拐八绕的,到了现在,青苗已经不记得路了。好在何悦这回没有沉默,叽叽喳喳地向她解释,让她的心安稳不少。
有人说话总比安静的好。
一拐弯,青苗又一次踏进一个棚子,这个棚子同样漆黑狭长,不过却带着一股浓重腥臭的气味,这气味熏得眼睛都在疼。
她不由得捂着鼻子屏住呼吸,何悦似乎也难以忍受这种气味,不再说话。幽静的棚子里只余下踏踏踏,踏踏踏的脚步声。
棚子本就占据巷道而建,本身就很狭长,只容一人通过。孟笙一直走在最前方,脚步声略轻,何悦是第二个,脚步声更近一点,她落在最后。
踏踏踏、踏踏踏……
蓦地,青苗听见了第四道脚步声。
错觉吧?她暗想着,悬起耳朵留意,果然再没有了声音。
但心跳声依旧急促。
她不由加快步伐,想赶紧走出黑暗。
踏踏踏、踏踏踏……
那动静又缠了上来。
青苗哆嗦了一下,牙齿轻微发颤,她停了下来,试图分辨声音的动向。
踏踏踏、踏踏踏……
不是错觉!
就是有四道脚步声!
就坠在她的身后,离她极近,就像是……贴在她的背上走一样。
青苗挺直的脊背一僵,腿脚发软,她疯狂的回顾之前的场景,这条巷道一直只有她们三个,哪来的第四人?
但她很确信,她没有听错,发出第四道脚步声的东西仿佛知晓了什么,开始肆无忌惮起来,弄出的动静愈发明显,耳根后吹来一股冰凉的气息。
祂在!
祂就在她身后!
泪水控制不住涌出,糊着视线,这下,连前方何悦模糊的影子都看不清了,青苗更为惊惧,顾不上腥臭的气味,抖着声音张口,“何……何悦,你们有听……听见奇怪的声音吗?”
但没等到何悦的回答,有一个东西,泛着寒意的东西,突然搭在了她的肩上。
青苗脑袋霎时断片,她尖叫起来,不管不顾地往前冲。
待跑出棚子,置身光亮下时,恐惧到极点的理智才稍稍回归。
为什么跑出来的时候没有撞到人呢?
按理说,孟笙与何悦都在她前面,但现在,除了她再无一人。
青苗粗喘着气,用袖口随意擦拭脸上流淌的汗液与泪水,不敢也不愿细想。她扶着墙撑着虚软无力的腿,走到阳光底下待着。
往前是未知,她不敢走,往后便是刚跑出来的棚子,她更加不敢。
炽热的阳光落在身上,带来些微暖意,连带着恐惧都散去一点,青苗从未有一刻那么喜欢光,喜欢太阳暴晒的感觉。
没等她缓过劲来,脚步声哒哒作响,何悦突然间从后方跑过来。
她弓着背扶着大腿,气息紊乱,“青苗,你乱跑作啥?有些棚子里有通其他小巷的口,走丢了的话麻烦大了。”
青苗强忍住跑开的冲动,直到看见何悦在阳光底下的影子,才稍稍松了口气,却也没有完全卸下心防。
她向远处望去,孟笙正不紧不慢走来。
收回视线,青苗戒备地锁定何悦,双腿紧绷,“你们不是一直走在我的前面吗?为什么现在却落在我的后面?”
她紧盯着何悦,不放过任何不对劲的表情。
但没有,何悦的表情正常极了。
她先是一愣,随即拧紧眉头,她怀疑道:“青苗,你,不记得了?”
“刚才那个棚子一进去,你就觉得味道大得受不了,说想走在第一个赶紧出去,我们俩便侧身停下,让你走在最前面。”
“中途的时候,你突然问我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但我和孟笙都没有听到,告诉你后,你好像没有听进去,还在重复问这个问题。”
“没办法,我想唤回你的思绪,结果刚搭上你的肩膀,你慌里慌张地跑走了。”
不对!
不对!
她在说谎!
她没有这样的记忆!
青苗简直要哭了出来,她看着追到跟前的两人,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顷刻间散得一干二净,浑身都在发颤发软。
她默默盯着她们身下的影子,抖着嗓音逼问,“我没有这样的记忆,我的记忆里你们一直在我的前面。我问你们,但是没有一个人回答。”
“不要骗我好不好?”
话虽强势,但声音小而发颤,没有一点威慑力。
所以何悦一巴掌拍上她的肩,还哈哈笑道:“真是的,你说的我都差点信了,青苗,你是想吓我们吗?”
被突然一下搭肩,青苗瑟缩了一下,热度隔着衣物透下,带着那片皮肤滚烫。
“青苗,你怎么不说话?难不成你说的是真的?”何悦猛得一下子凑近,苍白的面庞逼近,青苗的腿控制不住打颤。
何悦缠住她的胳膊,疑神疑鬼道:“别这样,我是真的怕鬼。”
她绞得紧,青苗连连后退,最终被辖制在她与墙壁之间,压得喘不过气来。
“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鬼?何悦,你的脑子呢?”慢悠悠赶过来的孟笙闻言,当即翻了个白眼。
何悦:“这不是青苗的反应让我害怕嘛。”
孟笙又睨她一眼,“是谁说自己是坚定的唯物主义?”
何悦理直气壮,“是从前的何悦,不是当下的何悦,以后的何悦也是坚定的唯物主义。”
……
青苗看着眼前吵吵闹闹的两人,埋藏在四肢的彻骨冷意始终不散。
她们看起来似乎很正常,同时也没把她的话当真。青苗却很难再催眠自己合理化刚才的事,她小心动了下手臂,试图把它抽离出来。
没等她摩挲几下,两道重合的声音在耳畔闷响。
“青苗,你是不是昨晚没睡好?”两人一齐扭头,四只黝黑神似的眼睛直勾勾望着她。
青苗呼吸一滞,欲哭无泪,“可……可能吧。”
好想跑。
但不可能。
先不提之前的爆发导致的肌肉与心气的乏力,最主要的是她不认得路。
就算能跑出巷子,她也不会骑自行车。
准确说来是不敢,自练过几次,膝盖就破皮流血几次后,青苗就放弃了。
现在她恨不得抽死当初轻而放弃的自己。
而面前的两人虽然有异常,还瞒了不少事,但她们有体温有影子,是人。
经历刚才诡异的事,青苗现在觉得她们只要是人就好。
“我们不去吃卤牛肉了好不好?”青苗忍不住哀求,她瞄了眼两人,身体控制不住哆嗦一下,连忙补充道:“下次,等下次的时候我们再来。”
但既然都走到了这里,何悦她们又怎么会同意?
不出所料,话音刚落,就听何悦说:“马上就要到了,青苗,这条巷子尽头拐个弯就是。”
“难不成,你是因为刚才的棚子?”她解释道:“没想到你那么怕黑呀,放心,前面没棚子了。”
“走吧。”
说罢,何悦率先走在前头。
孟笙淡淡瞥她一眼,转身跟上何悦。
青苗停在原地,悬着的心落回原处,她望着两人的身影,又望着身后黑暗涌动的棚子,颤栗着不再犹豫,跨步跟了上去。
比起这俩谜语人,她更怕那种诡异的黑暗。
好在这回真如何悦所说,前面再没违规搭建的棚子。待避开几个挡路泛着臭气的黑色垃圾袋,一拐角,一道红色的门堵在那里。
那门漆不是常规的深红,要更浅,更艳一点,涂在带有纹路的木门上,恍眼一看,仿佛流动一般。
青苗好似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再一闻又什么也没有,没等她细想,何悦便推开门。
逼仄的视野霎时开阔起来,红门之后是一个宽敞的院子。
声音,气味在门被推开之后瞬间活络起来。
“咚、咚、咚……”
一阵低沉厚重的声音规律的传来,像是剁骨头的声音,青苗循声望去——一个开膛破,被肢解的人躺在血淋淋的案板上,被割掉的头颅正对着她。
血水沿着割裂处滴滴嗒嗒落在褐红的泥地上。
是熟悉的面容,是每天早上都能从镜子里看见的人。
心跳骤止。
“青苗,青苗,你在看什么?”何悦的声音乍然响起。
青苗回过神,再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人,分明是一头正被宰杀的牛,牛头黯淡无光的眼珠正对着这头。
但后怕与惊惧是真的,原来人在巨大的恐慌下真的无法动弹。
她紧闭着眼复又睁开,勉强回道:“不小心看花眼了。”
难不成真的是没睡好的缘故?
自从转来崇山寨后,或许压力太大,她确实没怎么睡好过,也没有好好吃药过。
青苗揉着抽动的太阳穴,想起孟笙前不久瞥她的眼神,转而又想到何悦的解释。
亲眼目睹自己在案板上被宰杀后,青苗已然不信任自己,连带着刚才在棚子里的记忆逐渐模糊,远去。
或许,何悦说得是真的。
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鬼呢?
她恍惚地想。
回过神,青苗苦笑了下,只觉得心累。
再这样一惊一乍下去,别说和同学打好关系,不被流言蜚语压垮或是孤立都算好的。
正在宰牛的男人握着血肉残留的砍骨刀,停下砍伐,没了剁骨的声音,整个院子霎时寂静无比。
男人拧过头来,一道长长的疤痕从额中顺着左眼睑划至下颌,一看便知是被人恶意砍伤的,他用剩下半只红色巩膜笼罩的眼睛瞅着她们,眼神冷漠而凶狠。
“快走!”何悦低呵道,脸上却挂着乖巧的笑容,她冲着男人点点头,拽着孟笙和青苗连忙跑开。
青苗慢了半拍,被拖了个踉跄,不过她确实也怕这个男人,顾不得什么。
在踏入屋子的瞬间,她余光瞥见男人露出一个笑容。
那笑容恶意至极。
那牛肉味道果真极好,肉质软弹,油脂香而不腻,青苗一想便口齿生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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