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掌芜答应带着朱招寒一起去苏家，朱招寒也要履行承诺回答于掌芜问题。

关于苏安远的过去。

在苏安远身上的那段日子，算不得好也算不得不好，说不好，朱招寒每日醒来都能看见于掌芜，还不是如今这副生人勿进的冰脸，表情动作丰富，叫人看得滋味十足，不免觉得好极了。

但是，也有不好，比如苏安远不知享福，竟骗那阿雪又将她打晕，逃出了那方小小沙洞。

朱招寒原本以为苏安远好不容易逃出来，定是出了黑沙涂回家去，却不想这路越走越不对，直接反着方向来了老巢糜餍城。

那六十年前的糜餍城，比现在还要乌烟瘴气许多，魔物们都不是好惹的主。好在苏安远还算聪明，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糜餍城门口徘徊了几日。

直到有一天，这里出现了一个人，朱招寒才明白了苏安远来此的目的。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于掌芜。

而苏安远的目的，是拜于掌芜为师？

朱招寒：不确定，再看看。

于掌芜着一身蓝色薄沙裙，又披一件深蓝色羽毛忽闪的斗篷，她整个人埋在兜帽下，面上没有表情，但莫名看得出坚定和决断。依照朱招寒的经验判断，于掌芜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杀魔头。

但六十年前的苏安远，还是个涉世未深的二愣子，半仙就是当今世界最高仙力的象征，他崇拜强大的人，也渴望成为强大的人。

于是在于掌芜走近之后一个滑跪，挡在她面前磕了三个头，后又保持着磕头的姿势闷闷道：“半仙好！在下苏提原苏家苏安远，在此等候半仙多时，只愿半仙能收我为徒！”

……

头顶无声。

苏安远静静等着于掌芜发话，但朱招寒不是，他看到缝隙里的光暗了又亮，便明白于掌芜已经走了。

果然，苏安远半晌没等到回应，偷偷抬头看了一眼，一阵风吹过，卷起几粒沙尘，于掌芜早不见了踪影。

到了此时，少年总该知难而退，乖乖地回家去了。

但苏安远自我鼓励：“想拜半仙为师哪有那么容易，努力！”

他转头就冲进了糜餍城，但送上门的猎物，盘踞在阴暗角落的魔物怎么会放过，于是毫无意外的，苏安远被魔物围攻，皆等待着对他剥皮食肉。

他本就是个刚刚聚灵的小孩，面对大批魔物也只使了几招便被打趴在地。

小小少年，仗着自己略有些天赋，便这样不知天高地厚。

他在一片黑暗里呼救，没想到真的有光降临，为他撑起了一个保护罩。

方圆百里，唯有于掌芜周边，一只魔物都没有，那是她懒得与这些小喽啰费力才撑起的结界，如今却也是用来保护上人了。

苏安远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更是要拜于掌芜为师，但于掌芜却道：“回去。”

两个字，平铺直叙，却比极北之海的水还要凉。

苏安远一个哆嗦，死乞白赖地爬向于掌芜：“于半仙，求您收我。”

……

于掌芜理都没理，撇下他往前面的魔头居所而去。

苏安远想要跟上，却忽觉面前多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这个屏障甚至有要将他送出去的意思。

但少年朗，最是相信坚持就会有结果的年纪，于掌芜既然不收他，他便跪在此处，等着于掌芜出来。

于是他等了整整一个下午，到了傍晚时分，于掌芜才拖着一个人事不省的人出来。

她将那人扔到苏安远面前，居高临下地道：“杀了他，砍了他的头，我考虑考虑。”

朱招寒不信于掌芜的话，这只是她劝退苏安远的方式，毕竟眼前魔头看着人事不省，其实一旦脱离于掌芜的掌控，便能轻松捏死一个苏安远。

但苏安远信了，他高兴得找不着北，“师父就等着瞧好吧。”

他说完从一边空地上摸索出一把匕首，那是刚才与魔物缠斗时他掉在地上的。

他信心十足的走到魔头面前，对着他的心口便是一匕首，朱招寒旁观着自己心口也莫名疼了一下。但那魔头却笑了，露出他一口紫红色的血牙，像是来自十八层地狱的恶鬼，“半仙收的徒弟，当真是个废物！”

于掌芜面上不显，但手中一根冰刺已经穿过了魔头的喉咙，远远落在一边地面上，顺便插死了几只小魔物。

魔头喉咙被戳穿，不得已住了口。

于掌芜问苏安远：“还想继续吗？”

苏安远：“想！”

苏安远为了展示自己的决心，又是使出了一些三脚猫功法，魔头受尽折磨，却无论如何也死不了一点，更别提砍下他的头。

于掌芜终于是看得不耐烦了，阻止了还想继续的苏安远，驱动他身上的结界，将他送出了糜餍城。

在出糜餍城之前，他亲眼看到于掌芜手中化出一把冰刀，她手起刀落，魔头的脑袋便随之落了地，被她随意提起，消失在了苏安远的视野里。

朱招寒想要摸一摸自己的脖子，于掌芜对他太仁慈了，总得试试那把冰刀才好。

魔头一死，糜餍城那些被长期压制的魔物便搅翻了天，他们大多魔力低微出不了黑沙涂，但出个糜餍城，尝一尝人间修者的美味还是可以的。

而苏安远受了挫，他不知哪里来的牛劲上了头，竟弃了于掌芜给他的结界，打算杀几个魔物证明自己。

当然，最后的结果都看到了，被魔物啃咬打击到只剩下最后一丝力气，靠着重新爬回于掌芜给的结界，逃出了这里，再被阿雪救下。

再后来，在日复一日躺在床上修养的那些日子里，苏安远到底明白了自己的愚蠢和不自量力，竟也对阿雪这个他唾弃的妖物有了改观，甚至产生了一些其他的情愫。

他甚至还想带着阿雪去人间，去看山川湖海、鸟语花香，去看比黑沙涂繁华热闹的任何地方，但他的祖母来了信。

通讯珠里，祖母坐在苏家家主的位子上，叫他回去。

他无父无母，祖母一手带着他长大，护着他周周全全，甚至没能让他看清楚世间的险恶。她从来由着他的性子，怎么会那样严肃地叫他回去？所以他辞了阿雪，回了家。

只是祖母没让他走正门，而是从苏家禁地火木林进去的。

祖母就坐在苏家家主的位子上，整个大殿空空如也，而且这里设置了一个很强的结界。

而祖母，白发粗糙，皮如老树，看起来虚弱不堪，仿佛就吊着一口气等着苏安远回来。苏安远见状连忙上前，扑倒在祖母膝下问道：“祖母，怎么了？”

他抖得厉害的双手捧住祖母的脸颊，明明他走得时候，祖母还保持着年轻漂亮的模样。

他的祖母修为在整个苏家也是了不得的存在，但一夕之间，面貌竟化成这般样子，只有一个原因：修为耗尽。

祖母抬起头，发黄且暗淡无光的眼睛看向苏安远，颤颤巍巍道：“安远，回来了。”

苏安远连连点头，“回来了，回来了，祖母，您怎么了？定是大伯他们加害的你，对不对？！”

苏安远说着就要为祖母报仇，却被他祖母拦下，笑道：“怎么出去一趟，还是小子脾气。”

或许是拽住苏安远用了些力气，祖母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咳嗽了起来。

苏安远吓了老大一跳，忙抚着祖母的背。

祖母便叫他离得近一点，随后她掌心一点光亮起，打在苏安远的额头。

苏安远迷茫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问祖母：“这是什么？”

祖母道：“这是苏家秘法无影术，如今我交给你，若是大伯他们好生待你，你便将这秘术交给他们，若不能，你便远走高飞就是。”

苏安远震惊，他摇着头道：“祖母，可是，可是……”

可是他并非真的苏家人。

祖母却勉强对他扯出一抹笑道：“无事，祖母要不行了，这结界撑不了多久，你快走吧。”

苏安远心里明白，如今护着大殿的这个结界，是修者丹元所化，是用命起的结界，所以他纵使千般不舍，万般不愿也还是从祖母早设置好的线路离开了大殿。

但哪怕如此，大伯他们还是没能放过他。

起初会问他无影术的事情，后来见他什么也不说，便直接改成了追杀。

说来也还是个孩子，怎么就不能用无影术威胁一下？朱招寒不明白。

他更不明白的是，苏安远这孩子，逃命也是朝着黑沙涂跑的！这不是给阿雪带去麻烦吗？

好在，没能进去黑沙涂，人就死了。

而黑沙涂也不是是个人就能进去的。

后来阿雪救下他，他却轴得很，说什么都要给祖母报仇，便练了练无影术，去了苏家一趟。

或许是太急功近利，这秘法他也没能练好，最终结果依旧是追杀，然后又死了一次！

＊＊＊

朱招寒说完这些的时候，他手里那壶茶已经被于掌芜喝得差不多了。

于掌芜看着朱招寒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遍，然后道：“我何时要收个徒儿了？”

朱招寒：“你光顾着杀魔头了。”

他说完眼中放光，拉着椅子靠近了点于掌芜道：“你那把冰刀，能杀我吗？”

于掌芜不解：“嗯？”

“你以往砍魔头脑袋那把刀！你用它试试。”朱招寒将自己的头放在桌子上，露出白到发青的颈项，一双眼眨巴眨巴看着于掌芜。

于掌芜：“有病！”

她起身跨过之前朱招寒显出来的“镜子”，走出了魔头的小楼。

外面魔气没那么重了，但魔物们倒是很蠢蠢欲动，毕竟三百年来，只要于掌芜进了这间小楼，一定会提着魔头的头出来。

但于掌芜手里什么都没有，甚至……

“芜芜，芜芜，你试试，你来试试吧。”

朱招寒也跑了出来，比进去的时候还要活蹦乱跳，魔物们刚探出的脑袋又齐刷刷缩了回去，甚至先前这里飘荡的黢黑魔气都淡了不少。

于掌芜不想理这个傻子，她疾步前移，奔着黑沙涂入口的方向而去。

朱招寒脸上的笑意收敛，往四下看了一圈，随后一挥手，魔气便全都消失不见。

而他也疾飞一段，追上于掌芜后道喘气：“芜芜你太快了，等等我。”

“芜芜你看看我，我们这是要去苏家吗？”

“芜芜，芜芜，芜芜。”

于掌芜听得烦了，便施舍他几个字：“去第五家。”

朱招寒你小子，越来越不像个魔头啦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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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