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论坛”两个字，于禛目光微顿，随意将擦头发的毛巾挂在颈间，湿润的发梢垂下，略微盖住了他的眉眼，给他凭添了两分阴郁。

昨天帖子的热度早就被压下了，是段夕暥又做什么了？

珍惜cp又是什么东西？

看起来跟他没什么关系。

他本来不应该关心的，但还是给面子地回了陆启飞一个【？】。

对方早已习惯了他的极简语言风格，立刻给他解释。

【陆启飞：论坛上有人磕你和段夕暥的cp！疯了吧】

珍惜，禛和夕。

什么东西？

很难得的，于禛陷入了某种堪称震惊的情绪当中。

等他登上论坛，一目十行地了解完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正常网友们已经把离谱的“珍惜党”斩于马下了，陆启飞也参加了这场骂战。

正如陆启飞所说，从主贴沈菡月顶锅，到跟帖的魔鬼cp，整篇帖子都透露出离谱。

【陆启飞：不是吧，好好一个女孩子，跟这种人绑定在一块，图什么啊。】

陆启飞不能理解。

沈菡月是公认的校花，长得漂亮，家境又好，于禛也有所耳闻，但他本身对沈菡月其实没太多印象，唯一一次正面碰上，可能就是今天在办公室门口。

于禛蓦地回想起沈菡月微微仰头望着段夕暥的眼神，那里面分明是难以掩饰的年少慕艾。

而她看自己的眼神，却分明夹杂着敌意与厌恶。

爱屋及乌，恨乌也及屋。

于禛抬手抹去从发梢滴落到鼻尖的一点冰凉，目光在珍惜党的赛博哀嚎上停留了两秒，退出了论坛页面。

他的反应称得上冷淡。

但还要怎样呢？这件事情从根本上来说就和他没关系，现在沈菡月的这篇帖子又把他干干净净地摘了出来，这对于他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局面。

如果以后也都能像现在这样，清清静静，不受招惹，就好了。

*

第二天早上，段夕暥偷偷把电脑装进了书包里。

他的霸总哥哥昨晚难得回家住，开车去公司顺路送了送段夕暥。

自从段夕暥上了初中之后，就一天比一天叛逆，顺着毛捋都能炸毛，最近可能是刚从医院出来，精神还没好全，看着乖顺了不少。

弟弟平日里反骨惯了，这一安分下来，段朝霖还怪不习惯的，于是出门去车库的那段路，主动帮弟弟拎了书包。

“你这里面装了什么，怪沉的。”段朝霖随口问道。

段夕暥有些心虚：“课本和作业。”

“这么多作业啊。”段朝霖小小的吃惊了一下，不是因为段夕暥的作业多，而是因为段夕暥居然做作业了。

他弟弟往常背书包都只是意思意思，一本书也不会装的，今天居然做作业了！喜大普奔！

“对。”段夕暥点点头，“有很多题目不会，所以带了课本回来参考。”

这听起来就像是一个回头是岸、积极向上的学渣，多么可歌可泣。

段朝霖一时竟有些语塞，心中慨然，他抬手拍拍弟弟的肩，都快和自己一样高了。

“要是实在有困难，我们就找个名师家教，辅导你做作业。”段朝霖说。

他弟弟好不容易想学习了，家里当然要给予最大的支持！待会就跟黄女士说，让她先物色物色家教老师。

段夕暥“嗯嗯”应着，总算是糊弄了过去。

等到了学校，段夕暥把电脑交给了老陈，让他监控着幕后黑手的位置。

事情进行得比想象中顺利，代表那台设备的小点果然在早读课快下课的时候，出现在了学校门口。

老陈当即就联系保安把那名学生拦了下来。

“叔叔，我真的是仁梓一中的学生，您看我都穿着校服的！”空无一人的校门口，刘吉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慌乱地跟保安解释。

他昨晚因为帖子的事情，一整晚都没怎么睡着，一闭眼就会回忆起被叫办公室看的那个监控视频，好不容易迷迷瞪瞪睡了会，却又睡过了头。

昨天语文老师说，今天早读课要默写文言文，默写不合格罚抄一百遍，没参加默写的通通算作不合格，也不知道现在默写结束了没有。

“我知道，”保安看看手机消息，纹丝不动地摆摆手：“你等会吧，一会有老师来领人。”

刘吉垂头丧气地站到了一边。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保安拦下来，往常迟到明明只需要登记一下姓名就能进去的，今天居然要叫老师，他已经能够想象到被班主任批斗的场景了。

就当他认命地等待接下来的处置时，又有一名迟到的同学到了校门口，保安却只是让他登了个记，就把他放进去了。

那个同学嘴里甚至还叼着袋豆浆，临走之前疑惑地回头看了刘吉一眼，似乎在想这个人怎么迟到了还不赶快进去，在这里站着不知道干嘛。

刘吉心里咯噔一下，心里顿时升起不妙的预感。

学校里边，远远的有个人影快步朝校门口走来，刘吉一眼就认出那是高二（3）班的班主任，老陈。

他一惊，扭头就想跑，却被保安一把钳制住了。

“干什么呢！”老陈加快了步伐，从保安手里领过刘吉：“你跑什么。”

或许是怕他再想跑，老陈一只手稳稳地按在刘吉肩上，“背心先生”的手劲一点也不像先生，他的手掌好似一座五指山，压得刘吉不能动弹。

他心底毛毛的，怀疑事情败露了，于是试探道：“陈老师，怎么是您来接我，我还以为会是周老师。”

周老师是他们班的班主任。

老陈并不上他们班的课，他们平日里也没有任何交集，除了这次帖子的事。

老陈微微一笑：“你们周老师还在上课，委托我先来处理这个事情。先把手机交出来吧。”

刘吉浑身一僵。

他连校门都还没进呢，老陈怎么会知道自己带了手机？

*

刘吉在办公室里待了一个上午。

面对老陈和周老师的轮番质问，他起先还想赖过去，反正他们也拿不出自己造谣的证据。

直到老陈拿出段夕暥的电脑。

为免刘吉看不懂，他还贴心地跟他解释了一遍：“这个上面显示的是发布那篇帖子的设备的实时位置，它的移动轨迹和你完全一致。”

当然，他并没有暴露出这是段夕暥做的，只说是请人从学校论坛后台查的。

刘吉的脸色当场就灰白了一半。

然而真正压垮他的，却并不是这份数据。

在他咬死不承认，和两位老师对峙了一上午之后，有人敲门喊了报告。

“进。”周老师偏头看了一眼：“张裕，你来干嘛？”

刘吉：！！！

他在这里苦苦坚持这么久，他大哥终于来救他了！他就知道他大哥不会弃他于不顾的！

刘吉猛地回过头去，望着他大哥都快哭出来了。

此时此刻，办公室门口的张裕在刘吉看来，宛若天神降临，即将救他于水火之中。

看他大哥脸上挣扎的神色，一定是为这件事情煞费苦心，经历了重重考虑，想出了解救他的办法！

事实上，张裕并没有注意到刘吉泪光闪闪的双眼，他甚至都没有看刘吉一眼。

“老师，我来作证。”张裕说。

老陈挑了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我亲眼看到刘吉发了那篇帖子，而且他手机里还有一张照片，拍到了于禛和段夕暥一起从实验楼出来。”

在刘吉目瞪口呆的目光中，张裕补充了一句：“都是刘吉造谣于禛跟段夕暥，沈菡月跟这件事情根本没有关系，她那篇帖子说的都是假的！”

*

【新瓜速递，惊天大反转，幕后黑手反水卖小弟竟是因为——】

【1L：什么啊，吸引眼球又不把瓜切清楚。】

【2L：别急！且听我娓娓道来，大家还记得前两天那个最原始的瓜贴吧？那个说段小少爷在实验楼欺负Omega的帖子。】

【3L：记得记得，摩多摩多】

【4L：那个帖子的发帖人被找出来了，是校霸的某小弟，证据确凿还死不承认，结果校霸冲进办公室，当着某小弟的面就把他举报了！】

【5L：哇趣，这么刺激的吗，我都可以想象到某小弟的痛苦面具了。】

……

“啊？因为沈菡月的那个帖子，所以校霸才告发了小弟？这是什么逻辑，我怎么有点看不懂。”

“哎呀，这还不好理解？校霸喜欢校花，看到校花跟别的男人有牵扯，着急了呗，多么经典的情节。”

“校霸让小弟承认自己造谣段夕暥，并且交代了照片的另一个主人公不是校花，这样一来，校花那篇帖子就不攻自破了。”

“原来是这样，小弟可真惨，校霸可真不是人。”

“不过小弟被举报之后也翻脸咬了校霸，说自己造谣是受校霸指使，狗咬狗，别提多刺激了。”

……

张裕告发了刘吉的消息不胫而走，据说是某个课代表去办公室抱作业本的时候偷听到的，一时之间，仁梓一中的同学们线上线下各个渠道讨论不绝。

讨论度大到段夕暥坐在座位上都能隐约听到前桌女生们的窃窃私语。

前桌刻意压低了音量，他倒也没有听清她们讨论的具体内容，但她们讲两句就瞥他一眼，实在是太过明显了。

终于彻底解决了这件事情，他感到浑身轻松。

虽然最后确定幕后黑手的时候，他提供的定位起到了决定性的证据，但沈菡月发贴带来的连锁反应也给这件事情带来了不少出人意料的看点。

现在同学们口中议论的内容从对他和于禛莫须有的污蔑，变成了校霸与小弟狗咬狗事件。

学校张裕和刘吉的处分意见还没下来，但就现在这个局面，段夕暥已经觉得大快人心了。

以彼之道还彼之身，果然，只有舆论才能打败舆论。

段夕暥心情颇好地给沈菡月发了条感谢信息。

对面秒回。

【沈菡月：真要谢我，周末请我吃饭吧。】

段夕暥陷入纠结。

这顿饭要是不请，会显得他不够真诚，可要是请了，会不会给沈菡月带来希望的错觉？那他不就成渣男了吗！

段夕暥食指戳着屏幕，另一只手胡乱抓了抓头发，抓起来一根呆毛。

他思考得太过认真，没有注意到教室后方投来的视线。

于禛坐在最后一排，有些复杂地看着段夕暥。

少年头发被自己抓得凌乱，看起来有些烦恼，那模样呆呆的，和他记忆中那个跋扈的段小少爷很不一样。

也不知道段夕暥想到了什么，忽然间背影都雀跃起来。

于禛心思不禁随着段夕暥一动，接着，就听到手机响了一声。

【D：你周末有空吗？我请你吃个饭吧！/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