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江沼

向学校请了三天假后,祁今昭顺理成章地安心在闻谕宁家里住下。

祁今昭的伤不容乐观,必须每天去医院输液,还得两天一换药。

闻谕宁任劳任怨、甘之如饴,祁商对祁今昭“离家出走”的行径未置可否,只说:“你们父子俩真是犯冲,离远点也好。过两天你爸回L国以后,我再接你回去。”

算是默许。

是夜,祁今昭似乎深眠,闻谕宁刚定好闹钟准备睡一会,到点叫护士换药,脑袋刚趴下,就被一阵嗡嗡的手机铃声震得霎时清醒。

看清来电信息,他静默地又扫了眼床上满面倦容的人,轻手轻脚地给人掖好被角,出了病房。

他没有注意到,合上门时病床里的人微微颤动的眼睫。

“喂,怎么了?”闻谕宁捏了捏眉心,“嗯,没事,我还没睡,什么事你直接说吧。”

对面静了须臾,“我来找你了,我最近…身体需要你。”

墨色的瞳孔霎时剧烈震颤,背脊下意识地抵住墙壁,闻谕宁吐出口气,思忖出结果,“我在医院,等下地址发给你,你直接过来吧,腺液在这里。”

电话在一声声调微扬的“好”之后挂断,闻谕宁静了一会儿,轻手轻脚溜回病房,却看见祁今拔了针,在床沿边呆坐着。

他火急火燎阔步走去,盯着那猩红的输液管,“怎么回事?回血了?”

祁今昭摇摇头,乖顺地说:“睡眠不好,鼓针了,疼。”

闻谕宁张了张嘴,他凝视着那又是青肿一片的手,神色凝重,“阿昭,你……”

话到嘴边转了几圈,还是没出口,他垂眸,“我有点事,我去叫祁医生来陪床吧。”

祁今昭闷闷地应了一声,神色恹恹,没说话。

他只在闻谕宁转身而去后,呆滞、沉默、不动声色地,凝视着闻谕宁的背影,良久,久到眼眶发酸。

闻谕宁蹲在医院门口的角落,看着满地的烟屁股,喉咙像吞了蚂蚁一阵痒意。

他其实会抽烟,成年人了,只是克制,还恪守自己学生的身份准则。

头深深垂下去,呼吸紧涩而又厚重,犹如被无形之物死死扼住喉咙,直到昏白之中猝然闯入一双白净的鞋面。

视线循着往上而去,及膝的咖色大衣罩着件白色羊毛开衫和高领毛衣,有风卷过,吹得江沼的脸愈发苍白。

只需要一眼,闻谕宁心知肚明江沼是怎么回事。

他伸出手,江沼乖顺地握住他的手腕,任由自己跟着他走。

闻谕宁说:“我遇见个和你贼像的人。”

“什么意思?”

“你小时候住院打针,身边如果没有人陪床,你就开始作。”

“不过不一样的是,那时候我觉得你有点烦人。”

现在这个…好像不会。

这才是最不对劲的地方。

江沼耳根一红,他咬着牙:“我没有,你就胡说,我要和干妈告状你污蔑我。”

闻谕宁耸耸肩,满不在乎的态度,“在向你干妈告状之前,你应该先思考一下,你自己背着我干妈一个人回国的后果是什么。”

江沼吸了吸鼻子,嘶哑的嗓音中尽是晦涩的委屈与控诉,“你以为我想吗?现在,我就是离不开你啊!”

闻谕宁脚步没停,这些话于他而言已经耳熟能详,从小到大听了千八百遍——他明白,这不过是江沼在发/情期的支配下对于Alpha发自本能、不可抵抗的生理反应。

Omega在发/情期格外依赖Alpha,这种生理、心理的双重叠加下的黏合性甚至烈于毒/品。

更何况,江沼更特殊——因为严重的童年创伤导致的应激综合征,导致他对所有Alpha的信息素都有强烈的排斥反应,除了闻谕宁。

填写好腺液取用的信息记录,闻谕宁目送着江沼跟着注射护士走进手术室。

主治医生是研究院的教授,也是闻谕宁的小姨。她推了推眼镜,看着抵着墙面容憔悴的闻谕宁,声调微沉,“你的腺体退化得越来越严重,你确定不再考虑下植入人工辅助腺体的治疗方案?”

“等到腺体彻底退化,你就会彻底成为一个Beta,必须进行腺体摘除手术。”

闻谕宁问:“腺液还够用多久?”

“一年吧。只是,这批是你腺体受伤时提取的,浓度也最高。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就算是抽干你的腺液来提取,也很难达到治疗需要的浓度。”乔浅顿了顿,“八年前我已经提醒过你们的父母,如果给江沼使用这批腺液,等到他适应了这个浓度,后续你的腺体继续衰退,根本满足不了江沼的需要。”

乔浅见人沉默,又说,“谕宁,如果你想保住腺体、继续提供腺液,可以考虑下植入人工辅助腺体,只是这个治疗方案的副作用目前不太明朗。”

闻谕宁点点头,“我知道了,会认真考虑的。这个消息您可以暂时替我保密吗?不要告诉任何人,毕竟我已经成年了。”

乔浅微微叹气,“当然,这是你的个人**…只是,作为你的亲人,有必要出于私心地劝你一句——你还要坚持承担本不该属于你的责任吗?当初那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闻谕宁只是沉默,直到江沼被护士带出来。

他所有裸露出来的皮肤皆是肉眼可见的红,显然不正常的绯红。

江沼比方才更加柔顺,也愈依赖闻谕宁。迫不及待地攀上他的胳膊,犹如菟丝花缠上树干般附依在他身后,露出的目光怯缩又脆弱。

闻谕宁向人一一告别,给江沼叩上开衫自带的罩帽,任他攀着胳膊,两人亦步亦趋地离开。

还没出医院,闻谕宁想到祁今昭,他觉得自己必须在带江沼回去前和人打声招呼,于是将江沼暂时留在病房外的长椅上。

显然江沼极其不情愿,甚至手指攀扯着将闻谕宁的手腕划出了数道红痕。

闻谕宁从不惯着他。

祁今昭在发呆。药已经是最后一瓶,他循声望来的目光在一瞬炙热后,又如流星坠落般陡然熄灭。

眼底满是麻木,唇角自嘲地扯了一下。

闻谕宁咳了一声,“呃,祁医生不在吗?”

“舅舅去买饭。”膝盖蜷起,指尖自然而然搭上去,“要一起吃饭吗?”

闻谕宁松了口气,他只怕祁今昭身边没人照顾,“不用,有个朋友来找我,要在我家住一晚,我先把他送回去。”

“为什么需要送呀。”眼睑微微红润,祁今昭眼眨了眨,却将情绪藏的很好,好似只是很单纯的疑问和关心,“他一个人不能走吗?也像我一样,腿残了吗?”

鼻尖茉莉的花香馥郁,虽然若隐若现,但捕捉到的却浓烈得叫祁今昭反胃。

这是Omega的信息素,夹杂着强烈的求偶信息。

还有一股味道,很甘冽的木质香……这个会是谁的呢?两股味道能如此紧密纠缠,彼此不分、仿若天成。

闻谕宁愣了愣,“嗯…差不多吧。”

“所以,我还有舅舅在身边,他只有你,他比我还需要你,是这样吗?”

祁今昭唇角挂着温和的弧度,但眼底却冷然一片。

闻谕宁虽觉有些不对,可身体的疲惫早已叫他迟钝笨拙。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在这里吗,我想见见他。然后告诉他,我比他更需要你。”祁今昭依旧在笑,只是凤眼吊梢,更像是冷笑,偏执几乎要藏不住。

闻谕宁彻底愣住,因为他第一次见祁今昭这幅神情,太过陌生的神情。

“阿昭……”

“哈哈,逗你的。”祁今昭紧咬的牙根终于在一阵剧痛的锤击下慢慢松开,他恢复了先前云淡风轻的神色,“今晚我应该要住在这里了。有些家庭上的私事要处理,你不用担心我。”

闻谕宁终于在重新见到熟悉的祁今昭后松了口气,思忖须臾,他想起了祁慎,于是应声:“好,如果你需要我过来,记得随时打电话啊。”

指尖一片黏润,而祁今昭指腹下的纱布仍然在汩汩不停地蔓延开温热的鲜血。

他无法像从前一样撕开结痂,却依旧靠着不住地抠搓,找到了情绪的发泄口。

祁今昭没有再回来。

江沼在第二天清晨被送往机场,即使Omega始终眷恋不舍,甚至屡次提及他想再留几日,却被闻谕宁装傻充愣地搪塞过去。

可是祁今昭没有回来。只有祁商的到来,他取走了那盆玫瑰花,并带走了祁今昭遗留用品,包括祁今昭穿过的、归属于闻谕宁的换洗衣服,留下一笔现金并郑重地道了谢。

闻谕宁算着时间,却在病假告终理应见到祁今昭时落了空。

老师的回答是祁今昭又续了病假:何时结束,不知道。

闻谕宁如遭雷劈。

拨出去的电话无一例外地都是“正在通话中”,从早到晚,闻谕宁才在夜深人静时回味过来,自己是被拉黑了。

祁今昭在生气,或者是要和他绝交?

这个认知在脑海中炸裂开,搅得他五脏六腑都不舒服,坐立难安。

他极力压制着自己的不安与情绪,告诉自己,或许他是真的在通话——很荒谬的自我安慰。

或许他出了什么事?那他更应该去看看。

立刻、马上、迫不及待。

闻谕宁这人有股邪乎劲儿,脑回路和常人不太一样,他自觉做的很多事都冲着惊世骇俗的方向狂奔,不论好坏。

于是他迫不及待地顺着祁今昭家的外墙,爬到了祁今昭的房间,叩响窗户。

昏色的微弱灯光洒在窗台上,映亮一片,闻谕宁看见其中有一道模糊的人形黑影,似乎躺在地上。

“阿昭!”他压低嗓音,愈发急躁地叩着压花玻璃,笃笃的声响简直细若蚊呐,反而愈发叫他心跳咚咚地跳得剧烈,如雷轰噪。

呼吸愈紧,他倏地听到心跳声外的另一声响。

是窗内,压抑、痛苦的呻/吟。

PS: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可爱~后面的情节大概会回忆、当下穿插,回忆篇不多啦,下一篇就回到当下喔~为了便于理解,如果是回忆篇以后会在章名上标个M,如果是回忆 当下应该就不标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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