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是个疯子

闻谕宁很早就发现,其实祁今比他的骨架更大,但是他总是很瘦,又高,衬得整个人很单薄。

就像如今,祁今明明还是很瘦,却轻而易举地,只微微张开手就挡住了身后所有的光源。

闻谕宁再次被囚入名为祁今的昏暗角落。

大脑早在一句“吻我”的请求下被搅得一团浆糊,他感觉自己的魂好像被抽离,现在陷入祁今脉脉凝视的钳掣的,只是一具不能违命的躯壳。

他的魂在一旁大喊大叫:“闻谕宁你是不是贱!你是狗吗他勾勾手指头你特么就上钩!”

躯壳不为所动。

“你是不是忘了当初他怎么对你的!甚至三年前你递过去的一瓶水他都嫌脏!”

还是不为所动。

“你这个傻狗是不是忘了他还有个男朋友!”

两层口罩紧密相贴时,闻谕宁如梦初醒。

细密的布料摩擦声,一双眼凝着他,叫人久久失神。

祁今仿佛在询问,可以吗?

可是傀儡是没有办法回应的,于是获得首肯般,祁今闭上眼,缓缓抬起手。

是想要托住他的颈,还是腰?

闻谕宁不会得到答案了。

他按住了那只手,睁眼回望,“你身上有别人的气味。”

祁今急于否认,他追着那双质疑的唇,想要再吻上去,“没有……”

“我嫌脏。”闻谕宁挑起眼尾,戏谑又冷漠。

祁今终于抬起眼迎接那道目光的凌迟,眼底愈发血红,大颗大颗的泪就这么滚下来,他试图去捉住闻谕宁的手,却被冷漠避开。

“没有…不是的……”

言语总是所有证据中最无力的,反驳是言语中最无力的。

祁今在流泪,直到压抑的哽咽让他说不出话来。

闻谕宁看着他,心底有一处隐隐作痛。

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是这样,因为祁今的一番话,在无人角落绝望得快死掉。

没有人知道那段日子的滋味,只有疼痛、咸涩、腥苦、窒息。

终于,或许祁今也能体会到了吗。

闻谕宁手指碰了碰他的侧脸,“我们之间没必要这么狼狈的。有些人做陌生人就很好,你明白吗?”

止不住的眼泪浸湿了口罩,指尖都有微微湿热的感觉,仿佛在触摸祁今的呼吸。

可闻谕宁和祁今之间总是狼狈的。

闻谕宁抱住他的腰时,下巴抵住他的颈窝,感受着那一段脉搏,“现在的你需要的也不是我,你该去找你的伴侣。”

这一个拥抱,或许能将狼狈不堪的句号稍微润色些许。

但闻谕宁最终将流泪不止的人关在门外的告别,却衬得这一番更像是“给个甜枣再打一巴掌”的无赖行径。

他不知道门外的人什么时候离开的,至少第二天中午他在医院醒来时,祁今不在。

葛青看着他长叹一口气,“我的闻哥哎,你怎么连自己发烧都没点感觉呢,人都差点烧傻了。”

闻谕宁显然很虚弱,说话也有气无力:“我…怎么会在医院。”

葛青脸色微变,“打了120呀。幸亏黎姐临时有事,我找你的时候才发现你晕在浴室,谢天谢地,不然得出人命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有什么新的工作安排吗?”

“当然…就是那个综艺嘛。”葛青神色有些不自然,但是闻谕宁虚得很,压根没察觉。

“黎姐说,那个综艺明天就开始了,如果你的身体不行的话,会和那边商量一下请个假,医生也建议你住院好好休养一下,需要输好几天的液呢。”

闻谕宁摇摇头,十分艰难地拖起身体,“没必要,我可以。”

那么昨晚的那些,都是梦吗?

“哥,我记得你是Alpha吧?”葛青也不好再劝,转了个话题,有些犹豫试探地问,“Alpha的易感期是什么样的呀?”

闻谕宁愣了下,回答得模棱两可,“很痛苦难熬,难以言状。”

“我担心你最近是不是易感期了,所以才状况百出。”葛青刚入职半年,对闻谕宁许多私事还没有多了解,这些**更甚,“我是Beta,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把这些敏感日期和我说一下,我好有个准备。”

闻谕宁笑笑,叹口气,“你准备什么啊?易感期的Alpha需要的,要么是只能登记领取的抑制剂,要么是…Omega伴侣。”

他话声渐弱,想起什么,又问,“祁今呢?他明天会去吗?”

葛青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知道哎,应该会去的吧,不去肯定会被骂耍大牌啊。”

他又干扯了扯嘴角。

Alpha恋人在易感期,祁今真的能抛下他不管么。

而且他分明记得——秋末,是祁今最脆弱的时候,也是他最狠心的时候。

闻谕宁陷在回忆里,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的葛青一边偷摸瞧着他的反应,一边迅速用手机打字回消息。

对方甚至没有备注,单字昵称为“昭”。

葛青说:「祁老师,我老板已经醒了,感谢你早上察觉不对以后及时通知我,又帮忙把人送来医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不过,真的不用告诉老板是你帮的忙吗?」

对面几次跳动的“正在输入”仿佛是欲言又止,最后只弹出一句干脆利落的话:「不用,请照顾好他。」

葛青有一瞬“磕到了”的刺激感,她忽然想起什么,又问:「不过,您怎么在我老板房间门口呀?」

对面没有再回复。

手机里对话框另一半再没有任何新讯息弹出,闻谕宁越发分不清那晚上见到的祁今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这种事也不好开口,无从求证。

《伊甸园》的热度刚预热就热度爆棚,近乎连周霸热搜榜。

第一天的拍摄现场,闻谕宁就看到不少熟面孔——有他合作过的演员贺晚容,对于她身旁的那位闻谕宁也是久仰大名。

贺晚容是女Alpha,身旁是她的CP温笠,一个是外号“大总攻”的影后,一个是包揽诸多OST的实力歌手。

她们CP合作出圈的影视剧他可再熟悉不过了——没错,他是那部剧里贺晚容所演角色的后宫之一,不过戏份不多,但因为刚转型,在剧组勤勤恳恳混上几个月,和贺晚容也混熟了。

闻谕宁是知道两人之间的猫腻的——某次剧组在娱乐会所聚,碰上了温笠,她似乎喝得有点多,有个人在试图搭讪。

贺晚容当着众人的面,俯下身和温笠接吻,甚至放出信息素施压:“你想碰谁的人。”

当初的闻谕宁看得一愣一愣的。

但是今天,两人之间却似乎生分很多,连互动都没几句,气氛有点僵。

另一对闻谕宁更熟得不得了。

亏他还担心最近时期特殊呢,祁今就好好地站在那里,徐斯喻在搬两人的行李,刚站定,祁今就递过去一瓶水,好不体贴。

也是,挂在脖子上的饼,反正都会时时刻刻黏在一块的。

祁今看到他,显然也是一愣,欲言又止,最后别过去脸。

闻谕宁没再看他,转而去和贺晚容打招呼,“好久不见。”

一身素净的休闲白格外低调,可她浓秣昳丽的脸却实在让人移不开眼睛。

“最近都不带我玩,真不厚道。”贺晚容与他礼节性抱了一下,笑意淡淡,“大忙人啊。”

闻谕宁哎了声,晃了晃小臂内侧露出的留置针,压低声音,“哪儿啊,一直在躺废,等会录完还要去续命,真受不了了。”

“受不了就休息休息,这么拼干什么。”贺晚容劝道,“到最后什么也留不住,才是悲剧。”

闻谕宁听出来那话里意有所指,目光揶揄地在她和温笠间流连,又轻咳了声。

贺晚容摇摇头,神色微黯。

温笠似乎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她看了两人一眼,转身径直往那堆行李箱走。

其实闻谕宁也听说过,贺晚容是自己拼出来的,一路上风风雨雨,很难出淤泥而不染。

简而言之,花边有点多。

温笠不同啊——帝都脚下温室娇养大的白玫瑰,单纯的很——两人压根不是一路人。

贺晚容见人要去提行李,自己也不动声色地跟了过去。

闻谕宁叹口气,看人家这成双成对的,自己却孤家寡人一个,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不过思绪来得快去得更快,转眼他就开始哼哧哼哧自个拉着行李进了别墅。

留置针别在左臂的血管里,显然根本碰不得,他只能一边抬着左臂生怕不小心血溅当场,一边单用右手拽着行李。

今天的别墅只有两个人能住,剩下的五个人通通去挤帐篷。

他默默祈祷自己今天能走点运在这个别墅里赖上,否则到时候还得把行李搬下来——要了老命了。

刚费了老大力气把行李拖到楼梯口,他看着蜿蜒不尽的楼梯,思考了须臾。

自己似乎很难住的上这栋别墅——毕竟他可能连另一半队友都找不到。

有了这个自知之明,索性他把行李塞进了楼梯间。

“要帮忙吗。”

身后传来一声询问。

闻谕宁手一抖,行李箱应声倒地,发出震耳欲聋的闷响。

“!”他欲哭无泪。

恨恨地转过身,还没来得及发作,却看到祁今身后,徐斯喻也脚步匆匆走过来。

草!!!更不爽了!!

“阿祁,怎么了?”徐斯喻神色紧张,语气更甚,“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身体……”

祁今盯着闻谕宁的左臂,目光炽热,“我帮你搬吧,你的手好像不方便。”

闻谕宁觉得很晦气,连连摆手,“没必要,我自己可以。”

徐斯喻终于发现那个倒在地上的行李箱,“要不我来吧。”

他很干脆地绕过祁今,隔在闻谕宁和祁今之间,而闻谕宁还是堵在那,一时间进退两难。

闻谕宁垂下头,掩去愈发管理失控的表情,“我不用了,谢谢。反正我估计今晚我不会住在这里,先放这儿吧。”

“你会住在这的。”祁今没由头地说了句。

外面导演在喊过去做任务。

最后两组终于姗姗来迟,都是闻谕宁不太熟的人,但是祁今和贺晚容似乎很熟。

顾旬是祁今的圈内好友,而时燃和他则是因为被拍到同出入酒店,加之两人之前同为男团队友,更是让人嗑生嗑死。

另一组的是明周和宿匀,这俩一个是演员,一个是爱豆——绯闻也很奇葩,两个人的床照直接被爆,但两人似乎也毫不避嫌,却也从未公开。

更炸裂的是,其中的宿匀也和贺晚容在合作期间也绯闻频出。

人终于到齐,可是气氛却莫名凝滞。

除了顾旬和时燃那对,顾旬格外热情,其余人都很沉默生疏。

第一个任务是很简单老套但很有爆点的游戏——真心话大冒险,美曰其名增进彼此了解的“破冰局”。

规则很缺德,优先真心话,拒绝回答则需要自罚一杯,并完成抽牌大冒险——毕竟是CP乱炖的熟人局,压根不会让人有躲避的机会。

而最终回答最多的人可以获得入住豪华别墅的机会,并挑选自己心仪的对象同甘享受。

指针拨动、命运流转,每一次的停留都会牵扯不同的心绪上下忐忑。

又是闻谕宁拔得头筹。

祈祷落空,他又安慰自己,毕竟在座的除了祁今,和他至少都没什么过节,应该也不至于多为难他。

“闻老师,冒昧地问一下,你的Omega会介意你来参加恋综吗?”

闻谕宁眉头一皱。

他诧异的目光迎上一对又圆又明亮的弯弯笑眼,是明周,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大脑快速搜索一遍,终于好像搜索出自己和明周的唯一联系——这人是江沼的“好姐妹”,他记得江沼曾专门找他帮忙为一个爱豆打榜宣传,就是明周。

闻谕宁的反应明显堪称迟钝,甚至是犹豫,而在座的一些人呼吸明显不畅。

导演也有些紧张,他没想到明周突然来这一出——如果闻谕宁真的有Omega,那他和祁今的CP岂不是就是一场笑话?!那这档节目也会成为史上的笑话了!

他咳了两声,刚想说什么,就被打断了。

明周吐了吐舌头,“闻老师,要不大冒险吧。”

避而不谈,显然和直接承认有Omega没太大区别。

闻谕宁是在一声清脆的捏骨声下回过了神,他没有听出那是哪里的动静,只摇了摇头,笑着说,“我现在没有Omega。”

他往斜对面瞥了一眼,这才发现,右前方的祁今指节煞白。

明周一挑眉,“喔…现在没有呀,以后不一定哦,毕竟我觉得闻老师应该是个大猛A吧。”

闻谕宁笑笑,没说话。

明周这番话很暧昧,毕竟他是个Omega的事情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但闻谕宁并不觉得他对自己有什么意思,今天这一出也很难琢磨明白是为了节目效果还是……

为了…江沼?

可他和江沼清清白白啊。

没由得他思绪乱飞,指针继续转动,这一次在温笠身前停下。

发问权不容置喙,贺晚容直接开口,“现在心里还有人吗?”

温笠看了她一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手指探向桌上的卡牌堆,“我选择大冒险。”

贺晚容神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大冒险也不会是清汤寡水的内容——公开手机相册收藏夹里的收藏最久照片,不能播的话自动后延。

温笠愣了一下,看着贺晚容,唇角微微翘一下,却不是笑意。

更像是一种嘲讽。

照片赫然是和贺晚容的同框照,甚至不能算是同框照,而是在一次跨年晚会,温笠在后台候场的自拍,将台上恰好面向镜头的贺晚容捕捉纳入。

贺晚容显然是错愕的,而温笠却反应稀松平常,可解释却有些欲盖弥彰,“这是我第一次登上这么隆重的晚会舞台,值得纪念。”

大家都附和着圆场,分享自己在类似场景下的心境。

特别是顾旬和时燃,这一对活像捧哏,一唱一和地表演了一场两人男团时期登台时一前一后“狗狗祟祟”结果被笑上热搜的囧料。

最后一次的指针,十分戏剧性的,稳稳停在祁今的身前。

顾旬起哄地嚎了一嗓子,“哦吼,闷葫芦要被开瓢咯!他身上秘密可多了,贼能憋!祁今你今儿不许选大冒险!”

祁今冷瞟了他一眼,威胁意味十足,顾旬一下子又蔫了,连忙怯瑟往时燃身后躲。

这一下,似乎没人有提问的意愿了。

祁今手指已经捏住了酒杯,可却被人按住了手。

“祁老师,心里有人吗?”

这是闻谕宁的声音,可是制止他喝酒的人却不是他,而是身旁的徐斯喻。

对面的闻谕宁正抱着胳膊,似笑非笑,仿佛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被按住的手。

祁今收了回来,微支身子,抬眸望向闻谕宁,轻轻点了点头。

“有。”

祁今说。

“而且在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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