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里已经很凉了，街上静悄悄的。一场秋雨过后，还有些未干的小水洼，盛着天边那月牙儿，亮晶晶的。

今夜的沈家却正喜气洋洋的大宴宾客，觥筹交错，举座皆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结了亲。

——沈家的嫡长子，怀德将军沈雍，从雁门关凯旋，功成名就。

他父亲是声名显赫的镇国大将军沈归义，这次回来，算是在雁门关攒够了战功与威望，要回来子承父业了。

鲜衣怒马的沈家少将军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虽长相并不英俊，但却孔武彪悍，引得不少姑娘悄悄观望。

灯火通明的将军府内，不起眼的角落里：

沈烟点着小小的蜡烛，悄悄换上衣服，还是决定去凑个热闹。

他作为沈家“先天痴傻”的第四子，多年来被软禁在这破落院子里，不允许出现在众人面前。

但沈烟又怎么能不去看看？

被软禁的这些年，他翻|墙的技术愈发纯熟，半夜翻出去是家常便饭。

于是这时候也当然要去凑凑热闹，趁着人多，悄悄混进去。

将军府自新皇登基后，应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句，颇为冷清。难得这般大宴宾客，沈烟也是第一次有胆量参与进去。

他不敢走的太近，怕遇上自家丫鬟小厮，更怕直接和他爹打照面。

沈烟远远看着，宾客尽是达官显贵，脑袋上顶着的数字一个比一个高，

——老天爷赐给他的能力。

某一天，【平步青云】四个嚣张而威武的大字，突然出现在沈烟面前。

那时还是个十一岁少年沈烟莫名其妙，险些以为是自己被囚禁在破落别院里太久，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随着那几个字的出现，他发现每个人的头顶都一个数值。

平日里他只能看见婢女小厮，也就是说，他看到的所有人，头顶上的数字都是个光秃秃的“零”。

但他很快发现，他爹镇国大将军的头上，写着是“六十五”，而且不是黑色的，而是隐约有一点点浅金色，不太明显。

他以为这代表此人权势地位。

直到又过了两年他终于可以翻|墙进出，接触外面的人，偶然间遇上一个数字是“六十”的落魄流浪汉。

这可不得了，街上大部分人，甚至是衣着华贵的商贾之子，也不过就是个“二十”、“二十五”。

沈烟立即猜测，这不仅仅代表此时权势，“平步青云”四个字，或许本来就包含了对于未来的猜测。

但这天赐的能力有什么用呢？

如果沈烟身居朝堂，可以看见谁大厦将倾，不可结党。如果他是商人，可以知道谁是未来的达官贵人，提前结交。

甚至，如果他是个普通人，他都可以用这个能力给自己带来一点点利益......多认识几个将来要“平步青云”的人，将来不就有机会抱住他们大腿，给自己找个机会了吗？

但他是个庶子，而且是“不忠贞”的产物，是野种。作为镇国大将军沈归义的耻辱，被软禁起来，连见人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沈烟正兴致勃勃的看着来客，他们头上的数字大多不错，少部分看样子将来要倒大霉。

这能力就当是解闷了，还挺有趣的。

自从他大哥沈雍回京，他爹和大夫人头上的数字都涨了十点，他大哥的数字也足有“七十”。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从身后拍了拍沈烟。

沈烟本就鬼鬼祟祟的取乐，于是立即给吓了一跳。

转头看去，见是自己唯一的挚友郑渠，府上奶妈的儿子，现在也在府上当小厮，是个哑巴。

“阿渠！你吓死我啦！差点以为被发现了。”

郑渠比划着手语道：今天府上人多，我悄悄拿了点吃的，咱们去吃吧。

郑渠是沈烟这些年以来唯一的朋友，唯一和他友善交流的人。

沈烟也是唯一一个有耐心看着郑渠比划，甚至最后两人研究出一套自创的手语来交流，成了他俩的一种默契。

郑渠给了沈烟一个鸡腿，又比划道：你今晚还出去吗？

沈烟咬了一口，笑道“练武不可荒废一日啊，转过年来就是武举，若是能夺魁，咱就发达啦。”

郑渠知道沈烟的处境，知道他虽然能力非凡，武功很高，但也难以得到公平竞争的机会。

从一开始大家就不在一条起跑线上，可他劝不动铁了心要改变命运的沈烟。

那边又叫郑渠去干活了。

是沈烟的嫡出妹妹沈盈雪。那刁蛮任性的劲头，都是被大夫人惯出来的。沈烟在她这里讨了不少苦头，实在不喜欢她。

沈盈雪头上的数值还挺高，是个“三十一”，不愧是将门嫡女，将来肯定日子过得不错。

沈烟吃完鸡腿，擦了擦手，拿起弓和仅有的几支箭，还有被当做剑的粗树枝，悄悄翻墙出去了。

沈烟每天都在这条僻静的小街习武，很寂静，寥无人烟。

只有更夫踩在落叶枯枝上，发出“噼啪”的清响，伴随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打更声，渐行渐远。

此时他手里握着三尺长的粗树枝，在朦胧的月光下劈砍穿刺。脚下的步子移动轻盈敏捷，那树枝在空中挥舞，发出猎猎风声，气势十足。

未几，“啪”一声脆响，树枝直接折断了。

断的那一半径直飞了出去，力道之大，一旁古树上的大鸟窝被直接打了下来，掉在地上。里面的小鸟发出叽叽喳喳的惊恐叫声。

沈烟低头看看手中半截树枝，再看看无辜被害的鸟窝，随手把树枝扔在地上，迅速跑去捡起鸟窝来。

是三四只小小的丑丑的雏鸟儿，也不知道大鸟飞哪里去了。

莫不是这宵禁令一解开，连鸟儿都解了宵禁，夜里寻欢作乐去了？

——五年前，新皇登基时大赦天下，顺便也改了历来宵禁的规矩。

放在以前，他也就只敢在自己的破落院子里练一练，还得时刻提防着人多口杂，被谁看去了，又是个麻烦。

沈烟脑袋上顶着鸟窝，慢慢爬上树去，听着一脑袋的叽叽喳喳，嫩嫩的叫声。

在无死角环绕的鸟叫声中，他没有听到下面正有人走了过来。

唐渊舟本来只是想甩开禁卫军，才拐到这人迹罕至的小街，不想竟然能看见这种奇观。

半夜三更顶着鸟窝爬树？民间的奇人、闲人还真是够多的。

沈烟一手抓住树杈，另一手从头上取下鸟窝。

深秋了，树枝都干了变脆了。他踩的树杈上似乎也有了自己的想法，被刚刚那折断的粗树枝给带坏了似的，蓦然发出了一声令人心脏停跳半拍的脆响。

紧接着，那树枝断裂开来，沈烟一脚踩空，从树上直接掉了下去。

直接一个平沙落雁式拍在地上。

树下的唐渊舟立即躲闪，刚刚躲开沈烟，下一秒，一个鸟窝不偏不倚的扣在了唐渊舟脑袋上。

唐渊舟：..................

沈烟差点啃一嘴落叶，灰头土脸的，趴在地上一抬头，看见一个头顶上金光闪闪的男人。

——金光闪闪。

沈烟这辈子第一次看见居然有人头顶竟然显示了“一千”，而且还有威风凛凛的金色，几乎要亮瞎了他的眼睛。

天啊！

这是何等的霸气威武！

天选之子也不过如此了吧？

他带着十分矜贵的气场，单是站在那里不动，也能感觉到逼人的傲岸。长相更是俊美无比，甚至略带妖冶的邪气。

但是，他腰间竟然连块玉佩都没有，一身粗布的朴素白衣，头上一支质朴木簪束发。

大越自开国以来，一直有“君子佩玉”的传统，即便是没条件的，少吃两顿饭也得努力一下。

那他，莫不是世家公子暂时落了难？

另一个念头在沈烟脑海中迅速浮现：若是我此时与其结交，他有什么需要，我努力一下雪中送炭。等他富贵了，帮一把自己这个布衣之交，岂不妙哉？

老天爷赐他这个能力，或许就是垂怜他命运悲苦，就是为了把这贵人相助的机会送给他！

对方的脑袋上还倒扣着鸟窝，沈烟连忙一跃而起，拍拍身上的尘土，从那人脑袋上摘下了鸟窝，端盘子似的，把小鸟崽捡起来一只只装好。

还好这树不很高，既没摔坏了沈烟，也没把小鸟儿们摔伤。

“抱歉啊兄台，不要紧吧。”沈烟捧着鸟窝道。

很好，虽然这个不美妙的相遇似乎让对方的表情看起来无比暴躁，但至少可以有认识一下的机会了。

唐渊舟正欲发怒，借着月色，看到沈烟的脸，却愣住了。

“是你？”他的声音满是震惊道。

沈烟一听，这未来的贵人把自己当成了谁？

这种话本他看过！之后肯定就把他当替身——

下一秒，出乎沈烟预料，对方竟直接拔出佩剑，勃然大怒道“你居然没死？！”

沈烟：？？？！！

等等！这不对啊！这错认似乎与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这人竟然当街就要行凶，剑刃带着凛冽寒光，若不是沈烟躲得快，刚刚这一剑就直接血溅三尺，命丧当场了。

疯子。

这人居然是个疯子，下手这么狠辣？

沈烟连忙后退，道“兄台！你认错人了！我从未见过你啊！天这么黑，你看清楚啊！”

对方依旧没有停手的打算，又是一剑，这次直接削掉了沈烟一块衣角。

沈烟身手极好，同辈人很少有是他对手的。却没想到这人竟然更加武功卓绝，再加上沈烟手无寸铁，再这样下去必然吃亏。

这开了挂一样的大佬，竟然是个疯子。

惹不起，这太可怕了，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吧。

沈烟转身就跑，那人立即追上来，好在沈烟熟悉地形，加上那人头上金光闪闪的“一千”在昏黑夜色里十分显眼，这才在几次躲闪拐弯中，终于甩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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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天选之子砍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