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林深深,山谷里本就日照甚少,雾霭弥漫,他们走着走着,最后一丝日光不知在何时已然悄悄躲了起来,林间的薄雪泛着诡异晶莹的光,远处似乎有不知名的异兽在低鸣。
诡异又神秘。
秘林里生存着不少生物,有温顺的灵兽,也有凶残的异兽,野生的灵植也五花八门,品种诸多,平日里不少炼丹灵药、炼器材料都能在这里找到,可算得上是剑岚宗的天然宝库。
试炼任务规定他们在十二个时辰内拿到鬼面蛛的卵,除了随身的武器,什么也没让他们带进来。
而鬼面蛛的卵通常藏在它的巢穴中,巢穴周围布满千丝万缕的蛛丝,堪比绝世奇阵,稍微有一丝风吹草动,鬼面蛛都能立刻感知,并在最短时间内回巢护卵。
要闯进去拿到蛛卵,还要在不惊动鬼面蛛的情况下全身而退,这对普通人类而言,可以算得上是开局地狱级难度。
一行四人漫无目的地在秘林里行走了大半日,所幸没有遇上任何异兽。
只有云月明心知肚明,她本就已是金丹境界,何况在剑岚宗生活了一百年,她的气息一出现,秘林里的异兽都躲着走。
云月明已经选择落在队伍的后头了,前方的初寻雪依然没能遇上任何异兽。
她才想到了司卿在银杏峰住了三个月,凭他对药理一学就会的天赋,惜才的圭垚早已带他一起到秘林帮忙搜集炼丹材料,免费的得力助手,不用白不用。
和圭垚一起出入,秘林里稍有灵性的异兽应该都会对他有印象,就算不害怕司卿,也不会主动攻击他。
云月明开始犯愁了,万一拖累了男女主没能完成试炼任务可咋办?
要不她先找个借口躲一躲?
这一切的异样暂时没能被其他人留意,因为顾听枫从一开始就没停下来过。
他的热情让云月明难以招架,他的自来熟让云月明不知所措。
一百年来,她还是头一回碰到这么社牛的人。
“阿月姑娘,你有没有什么内幕消息?剑岚宗的长老们这次收不收亲传弟子?”
“收的吧。”
云月明漫不经心,对未来的徒弟很是嫌弃。
“阿月姑娘!你是本地人,定是听着云怀仙尊的传说长大的吧!”
“嗯。”
那是我爹,谢谢。
“也不知跟开阳州的版本是不是一样的!你能给我讲讲吗?”
“一样的吧。”
云月明一直敷衍着回答,可也耐不住男主不折不挠的追问。
终于,她顿住了脚步,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番,难以掩饰眼神中的嫌弃。
恍惚之间,她想起了上辈子的网络游戏,男主就像初入新手村的玩家,疯狂找NPC对话……
而作为被当成NPC的一方,她只感到耳边有只苍蝇一直在嗡嗡嗡。
她不禁认真地思索起来,有没有一种可能……
这人跟男主撞名字了?
“欸?你怎么不说话了?”顾听枫好奇地眨眨眼。
云月明无语凝噎,如果他不是男主,她当即扭头就走了。
可女主也在这,总不可能男女主都撞名字。
俊男美女,连外貌也是天生一对。
应该就是男女主无误。
她叹气。
“我有些累了。”
心累。
一想到剑岚宗的命运竟然要系在这种罗里吧嗦傻小子身上,云月明就有些心梗。
剑岚宗危矣!
顾听枫闻言,正欲开口就迎上了司卿恬淡的笑容。
司卿上前一步,云月明瞬间被他挡在身后,只看见他墨黑的长发在微风中轻扬,少年腰背挺得很直,若有若无地将顾听枫与云月明隔开了距离。
云月明视线受阻,只听见司卿那悦耳如天籁的嗓音。
“顾道友,天色已晚,我看二位姑娘也累了,不如就此歇息片刻?”司卿就这般温文尔雅地笑着,带着不容拒绝的温和。
顾听枫一愣,成功地被转移了注意力,后知后觉才想起他们已经在秘林里走了一天。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如今司卿一提,他才惊觉,在秘林中行走,消耗的体能远比外面更快。
身为富有责任心的男主,顾听枫首先想到要照顾一下队伍中的女同伴,他马上应了下来:“好的,我去附近捡点柴火。”
司卿微微颔首,轻而易举支走了顾听枫。
云月明瞬间觉得耳根清净了,心也不梗了,她微不可见地对司卿点了一下头,干得好。
虽然年少老成了点,但她还是头一回发现,处事圆滑的人是真的让人心情舒畅。
她选在了山壁的大石头旁避风休息,司卿自觉地上前拂去了石头上的积雪:“累了就先坐一会儿吧。”
“嗯,”云月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你也一起。”
司卿漾起令人目眩的微笑,乖巧地与她并肩而坐。
姑娘家的第六感尤为敏感,初寻雪隐约感受到云月明的情绪变化。
虽然她看不惯顾听枫一路纠缠云月明的行为,但他问的问题却也是她所好奇的,一时竟也忘了去阻止。
司卿支走了顾听枫后,云月明皱了一路的眉头终于舒展了。
初寻雪见状,对自己的无作为忽感惭愧,她就近在树上摘了一些野果,用裙摆兜着,想去跟云月明分享。
司卿上前摘了一颗,抹去果子外皮冰冻的白霜,细看片刻:“这果子……”
“怎么了?这果子有毒?”初寻雪立马想到这个可能性。
女主这般认真的模样,让云月明想到一些勤奋好学的好孩子虔诚地向师长讨教时的情景,怪招人疼的。
多好一女娃,怎就看上男主那种二货?
云月明早已辟谷,对山下的野果并不了解,她能认出的都是常见的水果和能炼丹卖钱的灵果,于是,也眼巴巴地等着司卿解答。
司卿的视线落在云月明那张好奇的脸上,一时无语,少宗主的演技也太好了吧?还……挺可爱的。
他不知为何会冒出了这个想法。
“果子没毒,只是比较酸涩,吃了会增加饥饿感。”他把果子放回初寻雪手上。
“……谢谢。”初寻雪真心实意地道了一声谢,用布衣擦了擦果子,一口一口地啃了起来。
云月明讶然。
初寻雪笑了一声,似是看懂了她的疑虑,清丽的五官染上了几分苦情,明亮的眼睛里那股坚毅莫名给人一股厌世感:“在隐元州,能找到食物就很不错了。”哪有什么资格挑剔味道好不好。
挨过饿的人才知道食物的重要。
云月明一时语塞,不知该从何安慰。
正好顾听枫抱着柴火回来,乐呵地放下柴火点燃:“在聊什么呢?咦?有果子吃?”
顾听枫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直接把同伴摘的野果塞进了嘴里,咀嚼两下,顿时变成了扭曲的痛苦面具。
“呸!这是什么果?!又酸又涩!”顾听枫立刻吐掉。
初寻雪恼怒一瞪。
顾听枫莫名其妙地眨眨眼,云月明差点笑出声来,但马上觉得不对,这是男女主头一回互动,就算不是一见钟情也得是春心悸动,这个气氛不合适!
男女主可是剑岚宗的希望!
眼看顾听枫又要无脑发问,云月明真希望能将他的嘴巴缝上,她立即抢在男主前头,化身老好人知心大姐姐:“小顾别急,小雪她只是爱惜食物罢了。”
她话音刚落,司卿微不可见地拧起了眉头。
云月明语重心长地给男女主讲道理,解误会,并没有留意司卿细微的变化。
顾听枫也是个听劝的,当即诚恳道歉,并到附近小溪捕猎了几条鱼烤得香喷喷的递到初寻雪面前。
效率之高让云月明叹为观止。
男主他……孺子可教也。
剑岚宗的命运还能再抢救一下。
冰冰冷冷的初寻雪终于被逗笑了,方才还板着一张脸的姑娘笑起来如同冰雪消融,春风化雨。
她接过顾听枫的烤鱼,轻声说了句“谢谢”。
顾听枫脸一红,傻乎乎地挠挠头:“不客气,你喜欢吃的话……我再去捉几条。”
初寻雪有几分不好意思:“司道友和阿月姑娘都还没吃呢!”
云月明并没有留意他们在说什么,她只是蹲坐在他们对面的大石头下,托腮观望男女主脸色绯红的这一幕,露出了甜蜜蜜的姨母笑。
山上的师兄弟师姐妹们只有同门之谊,她无聊了一百年,终于现场看了一幕俊男美女言情片段,嗑到糖了!
司卿侧头看了一眼被她紧紧攥着的衣袖,眸光微闪,带着几分不解,任凭她激动地捶着他的肩头,还在窃窃发笑。
而她的视线,是停留在顾听枫和初寻雪身上的。
这一切看在司卿眼里,就是“顾听枫和初寻雪分享一条烤鱼”一事让云月明高兴成这个样子。
就……好怪。
“阿月姑娘?”初寻雪连续唤了她几声。
云月明从脑补的恋爱情节中回过神来,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身上,她手里攥着司卿的衣袖,袖子已经被她攥得皱巴巴的了,她还激动地捶人家肩膀。
“呵……”云月明立即敛起笑容,“我在想一些事情。”
“你也吃点吧。”初寻雪友好地撕下一半烤鱼递过来。
“不用了,我暂时不饿。”云月明摆摆手。
她都已经辟谷了,吃不吃都是随意,男女主吃饱才是正事。
可转而一想,她就接了过来往旁边一塞:“司卿,你吃。”
哪怕司卿是书中的三十八线小配角,他也是剑岚宗暗暗认定的弟子,作为少宗主,她自然照拂一二。
少年正在长身体,可不能饿坏孩子。
司卿不知云月明心中所想,他冷不防被塞了一块鱼肉,来不及躲闪,唇上传来一丝微烫,烤得焦脆的鱼皮还热乎乎的,嫩白的鱼肉入口即化。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将食物喂到嘴边来,一时间有些无措。
“阿月……姑娘……谢谢。”司卿反应过来,生硬地接下那块鱼肉。
“嗯好。”云月明用随身的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油渍。
“刚才你想到什么事情那么好笑?”顾听枫把话题拉回了原处。
云月明一时语塞,总不能说自己在嗑他们的糖。
“噢!无非就是想起一些慕名前来剑岚宗挑战的人被山上的仙长们打败,灰溜溜的走了的故事。”她清了清嗓门,岔开话题,努力强调,“想起来挺好笑的。”
“阿月姑娘,你在桃花镇长大,一定见过云怀仙尊吧?”顾听枫目光熠熠。
云月明:……
三句话不离云怀仙尊,他是你爹还是我爹?
“这么看来,你很崇拜云怀仙尊?”云月明赌气地反问。
“那当然了!”顾听枫自豪地挺起胸脯。
司卿暗暗瞥了一眼云月明,他来到山上这段日子,并没有听过人提起过老宗主云飞扬,只知道他在九十年前就离开了宗门,云游四方。
照这么算,云月明应该有九十年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了,他隐隐感觉云月明心中是有怨的。
“那你说说看……”云月明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打量着顾听枫,“开阳州的人是怎么评价云怀仙尊的?”
她倒是想听听,丢下十岁亲闺女独自云游四方的渣爹在世人眼中是个什么样的英雄。
一说起偶像,顾听枫顿时来劲了,他端起说书先生的腔调,摇头晃脑地比划起来:“自然是云怀仙尊年少成名,一剑破青云,山河定乾坤!”
哦……
云月明恍然大悟,原来爹爹云飞扬是前代龙傲天!
当代龙傲天顾听枫还在滔滔不绝:“想当年,云怀仙尊一柄山河剑斩妖除魔,万年前更是以一人之力,在银环岛苦战三天三夜,最终击败了大魔头宿少寒……”
“宿少寒?”云月明在这个世界待了一百年,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个名字。
司卿微微蹙眉,又是银环岛。
万年前的英雄传奇,他本该像听茶楼话本一样一笑置之,听了个开头,便猜到了结局。
可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忽然堵了一口气,沉沉闷闷的,没来由让人多了几分烦躁。
“宿少寒你没听说过?”顾听枫差异万分,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声,“怎么可能?”
“他是什么人?”云月明忽然想到了团灭剑岚宗的大反派,莫非是同一人?
“不太了解,可他也是清一仙尊的弟子,算起来,应当是云怀仙尊的师弟吧?”顾听枫啧啧惋叹。
他说那宿少寒是个万年一遇的剑术奇才,可惜误入魔道,被逐出师门还不甘心,是云怀仙尊为天地正道,亲手将他杀死。
不知为何,云月明心里没来由地发慌。
她和云飞扬相处的十年童年时光里,他并没有提过这件事,就连宗门的长老们也不曾提起。
显然云飞扬并不愿让后人知道这件“英雄事迹”。
回头她得去查一查这个人了。
司卿默默地注视着她,眼神微微沉了下去,长长的睫毛遮掩了他眼中的迷茫。
冷风呼啸,四人中间的柴火明明暗暗,顾听枫说完那一席话,微妙地察觉气氛过于安静。
他讪讪闭了嘴,安分地坐下添柴烧火。
“阿月姑娘?”初寻雪轻唤一声。
云月明心不在焉地应声。
“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初寻雪关切地问。
司卿回过神来,也跟着认真打量了一番云月明。
刚刚安静下来的顾听枫也抬起头,真情实意地问:“有吗?可能是饿的吧?”
云月明:……
云月明:别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只知道吃吃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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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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