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月明不知司卿是怎么找来的，但她很清楚，他看到顾听枫端着两杯水回来时，那眼神中的凶戾骗不了人。

“……司卿……”

云月明拿不定主意，他是司卿还是宿少寒？

拿不定主意他是敌是友。

“为什么？”司卿上前一步，带着无形的压迫感，他蹙眉质问，“你宁可逃离我们的世界，也要跟他私奔？！”

私奔？

云月明迟钝地望着他，他似是生气，又似是委屈，再看向身后的顾听枫。

倒是顾听枫率先反应过来：“兄弟！不不不，你误会了！我没想带阿月私奔，我们只是来自同一个世界而已，我知道！我知道你喜欢阿月！我跟阿月就是普通朋友而已！你相信我！”

“我没问你。”司卿冷冷地打断，但脸色却没那么难看了。

顾听枫咽了咽，到底现在自己是手无寸铁的普通人，他没敢再出声了。

“那么，为什么？你明明会空间法术，你明明可以自己回去的。”司卿依然盯着云月明。

一半是恼怒，一半是委屈。

他想知道答案，却又害怕知道真相。

真相是什么不重要，哪怕她编一个理由，他也会相信。

“那天那个漩涡出现得突然，我和听枫根本来不及就被卷了进去，我也是昨天才醒过来，都还没来得及弄明白怎么回事。”云月明坦诚地告诉他。

见司卿脸色不佳，云月明小心翼翼地问：“你要不……先去我家休息一下，你看起来……不太好……”

书店毕竟是公共场所，司卿长得好看，衣着打扮一看就是修真狂热粉丝在玩cosplay，身上还带了武器，这副模样很容易引起路人的注意。

司卿没吭声，云月明默认他同意了，赶紧叫了一辆车过来。

顾听枫虽然害怕这种状态的司卿，但又觉得自己是现场唯一的男子汉，不能放任云月明母女俩面对未知危险，于是，也跟着去了。

他们一进门，云月明就鬼鬼祟祟把门关上，司卿和顾听枫两个大男生往沙发上一坐，她家本就狭窄的小客厅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

尽管云月明解释过了，但司卿对顾听枫的敌意依然不减。

“所以……你们都是从这个世界过去的，很久之前，你们就认识了……”司卿回忆起与顾听枫初相识的场面，“门派试炼的时候，你是特意去找他的，是吗？”

他居然还以为云月明是为他而去的，简直自作多情。

“没有，我是为你而去的。”

云月明一口咬定。

虽然她是找到了顾听枫和初寻雪，但下山时她也是碰碰运气，根本没想到会遇上男女主。

她一开始只是无聊，冲着围观司卿试炼去的。

怕司卿不信，她还剖白：“而且我当时并不知道听枫跟我来自同一个地方……”

司卿沉默了许久，似乎接受了她的解释。

他们两个不说话，客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顾听枫左看右看，最后决定回避：“我……我去给你们烧点开水。”

也不等云月明回答，他就溜进了厨房。

云月明顺势坐到司卿身边，像以往那样拉起他的手：“说起来，司卿，你是怎么过来的？”

司卿垂眸望着她的手，目光缓缓移动到她的脸上，认真地凝望着她。

“我找了你三百年。”他的语气辨不清悲喜。

云月明怔怔地望着他，难怪刚才他的态度那般疏离，任凭多好的关系，分离三百年后重逢，也不可能马上熟络起来。

她只是没想到，司卿会孜孜不倦找她三百年。

“对不起……”云月明鼻子有点发酸，“其实我……我回来才第三天，前两天在医院里躺着，昨天才清醒过来……”

“我们的世界……时间流速不一样。”

司卿愣了愣，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短暂的怔愣后，他道：“那我们抓紧时间回去吧！”

云月明一怔。

“云飞扬撑不了那么久。”司卿肃着脸。

“我爹怎么了？”云月明不由得紧张起来。

“那日顾听枫杀了宿音，你们离开之后，修仙界一直在崩溃，云飞扬号召所有的修士满世界修修补补，大家都坚持不了那么久。”司卿如实告知。

“崩溃？”顾听枫从厨房里跑出来，“那小雪怎么样？她安全吗？”

云月明侧目，这两天还是头一回从他口中听到初寻雪的名字。

“覆巢之下无完卵，九州在崩溃，所有的修士都随时准备以命相拼，谈不上安不安全。”司卿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顾听枫，补上一句，“只能说……她还活着。”

司卿对修仙界的描述在云月明听来已经是末世状态了，她纠结地看了一眼明筠，司卿这也才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云月明这才想起还没介绍：“司卿，她是我娘，她的神识受损了。”

司卿仔细打量了几眼明筠：“神识受损，且她的一魂一魄不在这里，此方天地只有她‘半身’。”

“半身”是不完整的。

正如当初他看云月明也不完整一样，现在的云月明倒是完整了。

“一魂一魄？”云月明慌了，丢失了神魂的凡人跟痴呆无异，难怪这些年明筠都是浑浑噩噩的状态，“能不能找到？去哪里找？”

“在云飞扬那带着，”司卿答，“你想救她，只能把她带去云飞扬身边。”

在修仙界医治神识受损不算很难，稍有点实力的医修都能办到，只是耗费的精力比较大，很多医修不愿意接这种活。

何况修仙界灵气充盈，司卿当初识海被毁，也依然能够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可想而知修士的生命力有多顽强。

“慢着……”顾听枫迟疑了许久，眼神询问云月明，明筠是她在这个世界的妈妈没错，但带她去见云飞扬，另一个世界的娘亲岂不是很尴尬？

他小声问云月明：“你确定带你妈妈去见你爹？”

云月明坚定地点头，问司卿：“那我们应该怎么回去？”

顾听枫放弃了，好吧，想去就去吧。

司卿那墨黑的双眸幽幽望着她：“你不会吗？”

云月明眉头紧皱：“我……我应该会吗？”

“对啊，她应该会吗？”顾听枫也忍不住好奇。

司卿本不欲搭理顾听枫，但他凑过来打岔，他这才发现一些微妙的细节，司卿微微蹙眉，带着几分探究的目光打量顾听枫：“……你的修为怎么没有了？”

顾听枫愣了愣，有点不好意思：“我……我我现在的躯体确实是没有修为，你不用担心，我在这个世界不会有危险的，没事的。”

司卿板着脸：“我没担心你。”

云月明怔了怔，忽然噗嗤一笑。

撇去顾听枫警惕司卿反派的身份，开始转变态度之后。

司卿对顾听枫的态度在之前就有点苗头，说不上好，甚至有刀剑相向的时刻，他依然是把顾听枫当做同伴来看待，时常忍不住怼他，可云月明并没有感受到杀意。

也就是说，即便司卿恢复了身为宿少寒的记忆，他也没有真的打算杀顾听枫。

顾听枫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放下三杯水，在茶几上摆得整整齐齐。

云月明斜目，这摆得怎么跟上香似的？

司卿沉默片刻，又道：“初寻雪也找了你三百年。”

顾听枫的表情僵了僵，难免愧疚了几分。

云月明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他已经回来了，不想再去修仙界了，和初寻雪谈了一场恋爱，就当一阵风吹过，分了手就结束了。

“你能用空间法术，只要灵力足够，你就能开启两个世界那扇门。”司卿见顾听枫眼神躲避，也就没再理会他，转而告知云月明，“我休息两天便能为你提供灵力。”

顾听枫愕然：“你们还要回去那个世界？”

“不对，你也就算了，阿月是这个世界的人，她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

云月明摆手示意他停下：“听枫……你先回去吧，我和司卿好好聊聊。”

“那……那你注意安全？”毕竟宿少寒是大反派，顾听枫由衷叮嘱她一声。

“我在此处，她能有何危险？”司卿冷声反问。

顾听枫打呵呵退出去，心里暗骂，大反派宿少寒可不就是最大的危险么？

顾听枫离开后，屋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他的修为是怎么回事？”司卿率先打破沉默。

他原本以为，顾听枫天资聪颖，修炼天赋也异于常人，带回修仙界很快就能成长为一个强者修士。

只要是修仙界的修士，就都该为救世而努力。

可如今他却没有修为了。

云月明解释道：“他属于这个世界，他在这里没有修为。”

而且，顾听枫是魂穿，修仙界真正的“顾听枫”的肉身也不知道在时空间隙里穿去了哪个世界。

司卿蹙眉，许久，他才默默问：“那你呢……你还好吧？”

他能感应到云月明身上的灵力波动，离开剑岚宗之前，她身上所有的灵力都是他以灵契为提供，以养好她那颗金丹。

“我没事。”

她的修为还在，只要修为还在，就能用空间法术回到修仙界。

只是，现代世界灵力匮乏，她的灵力不够充足，没办法打开通往修仙界的门。

然而一想到时间流速不同，饶是司卿也没办法淡定，他道：“我打坐休息片刻，就为你度灵力。”

啊这……

“可你看上去很疲惫，要不休息一会儿吧？”云月明担忧地问，“你要是自身灵力不足，怎么为我度灵呢？”

哪怕修士的体力不像凡人一样脆弱，但司卿所描述的修仙界现状，以及他说找了她三百年，恐怕这三百年来，他休息的时间少之又少。

这一回，司卿难得没有反对，他也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灵力匮乏，他的灵力并不如在修仙界那样回复得那么快速。

“……好，我休息半个时辰，你记得喊我醒来。”说罢，他正要闭目打坐。

云月明拉着他的手起来：“去我房间里吧，我娘亲对你的出现很警惕，我怕你刺激到她。”

明筠确实很警惕，她抱着皓月千里安分地坐着，但目光却满是戒备地盯着司卿。

屋里只有两个小房间，云月明拉着他进了自己的房里，狭小的空间里只铺了一张一米五的床，书桌紧挨着床，加上一个衣柜，就没剩下太多的空间了。

司卿彷徨地跟着她进来，挤了两个人，连转身都有些困难。

他环顾着这片属于她的小天地，书桌上摆着的相架是她母女俩的合照，照片上的云月明看上去比现在的年纪还要小，少女笑容灿烂，她身边的女人却是神情呆滞。

留意到他的目光，云月明耐心解释道：“在没有遇上你们之前……在去修仙界之前，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

“我能理解你的困惑，但我和顾听枫都是在这个世界生活过的人，所以……”

“所以，这就是你私下跟他联系频密的原因？”司卿扫视着房间四周。

地方很小，一眼扫过去，所有陈设尽收眼底，比她的明月殿简陋很多很多。

却简单而温暖，充满了她的气息，让他的心神安宁下来。

这是她生活了十八年的闺房。

“也算是，而且，他是被选中的救世之人。”她推了推司卿，“你坐下。”

司卿被她轻轻一推，天旋地转，受力倒在她的床上，莫名有些紧张。

“你好好睡一会，我不打扰你。”云月明要出去。

司卿却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别走，陪我一会儿好吗？”

好不容易找到她了，他甚至有些患得患失，生怕一闭眼她又会不见。

云月明顿了顿，瞧了瞧客厅的妈妈：“那我去给妈妈开个电视。”

还没等司卿反应，她溜出去开好电视又回来了，然后轻轻把房门关上，坐到床边：“好了，我在了，你睡吧。”

司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