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引，吹过人声鼎沸的练武场。

除去云何宗弟子，另三大宗的弟子也来了，将练武场分割成四块。

众人交头接耳，时不时看看石阶上的四位掌门。

李成蹊眺望远方，箴默不语。

丹阳掌门付东阳坐不住，朗声问：“李掌门，他们究竟何时才来？”

李成蹊苦笑，转身扫视过这三位声望颇高的掌门，“你们可知，他们宗门中修为最高者是何境界？”

归鹤掌门徐耿不屑，纵观玄青界中，修为至高者便是他们四人，饶它从天而降，也不过金丹封顶，能力还到哪儿去。

“是元婴。”李成蹊压低声音，又说了一遍，饱含战栗，“是元婴啊。”

三人皆骇。

苍寂掌门古修齐尖声道，“这不可能！”

元婴，那是记载在古籍中，只有寥寥数语，如神话般的存在啊。

忽然间，穹光大作，大掌般的阴影遮蔽了练武场上空。

一架灵舟穿云而出，遮天蔽日，许多弟子骇得两腿发软，倒在地上。

迟与灯来时，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简直是降维打击，这么大的灵舟，玄青界的修士还是头一回见。

她赶至李成蹊面前，“师傅。”又向三位掌门见礼。

灵舟牢牢吸住他们的视线，三人仿佛见了鬼。

李成蹊神情由震惊转凝重，他招招手，道：“小灯儿，你过来。与为师一同迎接这异界来客。”

迟与灯微怔，“异界……？”

几道人影飞下，落在练武场中央。

弟子纷纷散开，畏惧地看着这四个人。气度不凡，仙气飘渺，衬得他们像上山赶集的乡野莽夫。

四人容貌、身姿都是一绝，各有千秋。仙姿傲骨，使人自觉惭秽。

玄青界何处出了这等人物？

为首的男子一身霜色缎袍，衣袂神光涌现，眉间如覆风雪，不见喜怒，冷若磐石。

他往前迈出一步。

所有人的心被提起，不约而同望向他腰间佩剑。

“在下，神光宗掌门，闻山意。”

片刻静谧，宗门弟子炸了。

“神光宗？没听说过，哪儿来的？”

“不会和昨晚的异动有关吧？这无缘无故出了一个宗门，不太可能啊。”

“他们山头在哪里？连山头都没有，还敢说是个宗门。”

“说不定那灵舟就是山头……”

四人之一的少女嫌周围聒噪，对身后劈了一剑。

出鞘，使剑，回鞘，一息之间。

鸦雀无声。

屹立在练武场五十年的上任掌门石像轰然倒塌，分成两段。

“银鸢。”

闻山意重声，“不得无礼。”

“师傅，他们太吵了。”少女冷淡地道，和她的师傅如出一辙，“我想回去。”

李成蹊走下石阶。

发现迟与灯没跟上，他回头示意，却见迟与灯脸色灰白，唇色尽失。

第一次见她如此，吓坏了这是。

“别紧张。”李成蹊道，“有师傅在。”

这不是他在不在的问题啊。

是三个本应该在游戏里岁月静好的纸片人，出现了啊！

集体商量好3D化吗？！

李成蹊发现他的三徒也不对劲。

这两人像同时失了颜色，惴惴不安如临大敌。

看来他们也察觉到玄青界的危机了，但也不必如此紧张，天塌下来不是有师傅顶着么。

迟与灯说话都不利索了，“师傅，我、我还有点事，先、先走一步。”

“能有什么事比现在还重要？”李成蹊一头雾水。

小灯儿何时如此胆小了，他上手拽，“走走走。”

迟与灯往后退，浑身写满拒绝，“不要啊师傅。”

她还没做好面对纸片人的准备啊。

这也太惊喜太意外了吧！

闻山意略有不悦。

这一界的修士修为低，也就罢了，素质也差，有客来不迎接，反在大庭广众下拉拉扯扯。

孱弱青年开口道，“掌门，你看那人。”

青年没有指明，但闻山意目光略一逡巡，便发现了。

他呼吸倏地一紧，心跳骤然乱了。

“怎么可能，我没看错吧！”

余一位青衣少年惊呼道，“那是不是……百里师姐？”

冷清少女银鸢道：“像，但不是。”

百里瑟不是那样的。

“像，但说不上哪里像；不像，又确实不像。”孱弱青年握拳咳嗽，“掌门，你觉得呢？”

他是最常接触百里瑟的人。他觉得是，那就是，毋庸置疑。

“我不知道。”闻山意说，“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无回崖下，谁都不能生还。”

还记得少女跃下山崖那一刻，他只来得及揪住一片衣袂。

如轻云般，散了。

那边迟与灯和李成蹊僵持着。

“师傅，不可。”迟与灯奋力揪回衣袖，“我有事！”

“什么事能比过的玄青界门被破！”李成蹊吼道，“难不成你要去补天吗！”

三个掌门都看着，他丢脸丢到灵纪界去了！

最乐于看戏的莫过古修齐，当初长老被迟与灯数落到自闭的事儿，他还记得呢！

百里瑟手起剑落，斩断了宽袖。

李成蹊抓着徒弟一角破袖子，“……”

“师傅，我和大师姐刚从三水村回来，受了点伤，先去药庐上药，待会儿再过来。”百里瑟说。

他也不想面对那四人，好不容易离开了神光宗，他绝不会回去。

但如今过去六年，他早已变样，兴许他们认不出。

百里瑟裹住迟与灯的手，眨眼溜了。

李成蹊本想搞个和平外交，人家掌门带师兄师弟徒弟拜访，他也拎着两个得意弟子登场，这下可好。

气死了，以后不给灵石法器了，不肖徒！

闻山意主动走来。

近了，更觉清雅卓绝，身上一股元婴修为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

三位掌门脸色大变，不敢再赖着椅子，连忙起身。

原来李成蹊说的元婴修为者，竟是神光宗的掌门。观他骨相左不过三十岁，竟有此成就了。

真令人又羡慕又嫉妒啊。

对方修为比他们高一个门槛，若想欺人，早用气息压趴他们了。

他们一把年纪了，还要叫前辈。

“前辈，鄙人丹阳宗掌门，付东阳。”

“前辈，鄙人……”

介绍完自己，三人眼巴巴地看他。

“嗯。”

闻山意对李成蹊道，“我们宗门损毁了，修缮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日，可否借住在贵宗？”

话里带“可否”，语气像通知。

就算是通知，也是元婴大佬的通知啊！古修齐三人羡慕不已。

李成蹊没感恩戴德，反而问：“为何？”

闻山意：“因为近。”

云何宗离神光宗陷落之处最近。

——起初因此，但现在还多了个理由。

那神态举止，让他想起师妹百里瑟的人。

-

迟与灯因说累，先辞了百里瑟，回到洞府。

小青峰外有灵气屏障，非内门弟子不得入。所以，平日里迟与灯不设洞府禁制。

但今天她先设禁制，再放纸人，一切就绪后小心地取出手机，点进游戏。

界面上的纸片人微笑，温柔地道：“你来了。”

这不是还在游戏里吗？

迟与灯纳闷，那三位莫非是原书的人物？还有那少女，看样子像女主角。

“我有事要同你说。”纸片人突然道。

迟与灯做倾听状。

“游戏要更新了，暂时关服一段时间。”纸片人说，“谢谢你这段时间的陪伴。”

下一刻，游戏闪退。

迟与灯惊了。

她点开游戏，又闪退，再点开，还是闪退。重复数次后，总算明白，这游戏接下来是玩不了了。

这也就罢了，她就想知道在不毛之地，徐道长和白月光发生了什么事。

迟与灯往床上一躺，举起手机。

手机就一个游戏，现在变砖头了。

想了想，她把手机扔进储物袋里。离开洞府，却撞见伏灵。

伏灵迎上来，“大师姐，你在啊。师傅说神光宗的几位前辈要在咱们这儿住上一段时间，吃穿住行由你来安排。”

迟与灯揉揉眉心，“不是还有其他宗门吗，苍寂的地盘比我们大多了。”

伏灵小声地说：“那个掌门说因为近。”

“闻山意吗？”迟与灯想到，他在游戏里看似高冷实则金句频出，不噎死人不得劲。

不由得感慨一句，“还真像他说的。”

“啊？”伏灵诧异，“大师姐，你认识那位前辈吗？”

分明今天才来的，大师姐又在何处见过？

迟与灯忙不迭否认，“我不认识啊，就是觉得他冷口黑面，讲这种话好像也挺正常。”

她岔开话题，“已经安排好住处了吗？”

“还没呢，等大师姐你决定。”伏灵说，“不过掌门说，小青峰就挺好的，宗门那几座山都被药庐丹庐和外门弟子住满了，只有这小青山还空着许多。”

迟与灯笑不出来，她想拒绝。

等她到弟子堂，一问，还真只有小青山放得下这四人。

再说尊客身份尊贵，和外门弟子混在一处，颇为不妥。药庐丹庐两座峰每日忙于采药炼丹，聒噪得很，不如小青山清净。

迟与灯实在找不出借口了，只好答应。幸而她住在山腰，将他们安置在山顶，来去或能避开。

闻山意正与四位掌门在青蚨殿议事，迟与灯出弟子堂时，远远见一孱弱青年来了。

他一袭月白长衫，墨发垂落两肩，单薄如纸，走两步就咳，两颊总夹一抹病恹的红晕。

是游戏里典型的病美人。

“见过大师姐，在下林青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