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钓鱼游戏

七天了。

不是韩云鬼七天没来上课,不是白毛死小孩七天没开过口,不是邹曼曼缠着我和唐小冬缠了七天。如果我要抱怨这些,那也是七天之前的事。

我以为这个世界上,到死都不肯开口说话的,有白毛死小孩一个就够了。没想到一个十八岁的少女也可以把我折磨致死。

被安排和她见面的原因是花奶奶希望我能尝试担任一下她的心里辅导,作为全院第一个入院一年来没有说一句话的病人,全院对她都很头疼。

经过一年的交涉,唯一的发现是她对不喜欢修炼斗气的人比较有兴趣,所以我才会被揪过来。我怀疑这一定是作者的恶意。

一番折腾之后,那天下午我坐在了她对面。

见面的时候,她是缩在椅子上的,一言不发,有人进来也不抬头。

我必须得承认,这是一个我生平所见最可爱的女孩。她容貌一般,但是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少女独有的动人魅力,这种可爱不是外表或气质可堪相比的,也丝毫不受她黯然神色影响。

如果只是外表美丽或者气质高雅出众,像萧薰儿狐媚儿那样,顶多算养眼。面前这个少女,我能打包票,男人有一个吃定一个,就看表现不表现罢了。比如我身后,这个少女的护理员,就是表现很明显的那种,即使已经相处一年,见到她的刹那还是两眼放光。

我开口之前先看了一遍她的资料,看看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变成这样,可是资料上什么异常都没有。接下来会面的一个小时全是我在试图挑起话题。

最终我以失败告终。

于是我毅然决然放弃,学着她缩在椅子里,向护理员要了一杯水,重新拿起她的资料,同时回忆一切可能带给我灵感的细节。

姓名:云梦巧

性别:女

年龄:18

精神科315室

无重大传染病史。身体状况良好。

治疗理由:拒绝修炼斗气。中等程度迫害妄想症。双向情感障碍,二型。

如果不修炼斗气也是一种病,那么我也得被关进来。所以我说这不是什么毛病,就是作者的恶意。不过她比我严重得多,从她的资料上看,她因为这事和导师发生争执不下十次,每次都是因为导师要她修炼她不肯,于是吵起来。最后导师直接判定她有精神病,从办理手续入院到治疗期限方案选择全部包干,把她扔进了迦南学院校医楼精神科住院部,简称精神病院。

但是双向情感障碍,就是个大问题了。我咨询了精神病科的医师,他们的回答是,双向情感障碍是躁郁症,二型是指轻躁狂及重抑郁,长期抑郁,偶尔躁狂。精神疾病这种东西,不说不是病,说出来是神经病,还偏偏是躁郁症这种很难治好还预后极差的,简直是精神癌症。能不能治好全看天意,还有病人自己的治愈意愿。然而这个女孩死活不开口,根本没有办法进行干预治疗,就维持这幅颓废模样都得一天三顿全靠药撑着。

说实话,太可怜了,真的很可怜。就这么平白无故地被精神病,虽然是她抗拒修炼斗气在先。在这个满是修炼疯子的世界上,不那么疯的反而成了疯子。

花奶奶选择我的理由有两个,第一我不爱修炼斗气,对于修炼斗气这种根深蒂固的执念比较淡泊,容易博得那个女孩的好感。第二,比起同龄人,我对于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更加宽容,也不会随便乱传。这说明校医院对人还是有基本的关心,起码照顾了一下病人的**。

虽然我是不觉得自己在心理治疗方面有什么天赋,但是花奶奶都相信我了我总得试一试。不过从这一个小时的交谈上看,我让她失望了。

好在我不是那么没用,当我从资料中抬起头时,我发现她正在看着我,以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七分惊讶三分喜悦。

我知道这场谈话有戏了,但绝不在今天,于是抽身离开。

站在医院外,我看着病房的方向,那个小小的窗户上用铁栏挡住。住在病房里的人可以看到外面,隔着层层防护和监【叮】。

接下来,我隔两天去一次,她每次都会以那种奇怪的眼神看我一会,然后又低下头。无论我说什么,回应都是沉默。

我比较过她和白毛死小孩,她的沉默和白毛死小孩不一样。白毛死小孩属于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类型。这个女孩的沉默下透着强烈的渴望,对于交流的渴望。她不说话只是因为没有可以信任的人。我必须让她觉得我是“安全的”,否则很难让她开口。

邹曼曼缠了我一个星期以后,终于打了退堂鼓,悄然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不见。对于这尊瘟神的突然驾临,我真是始料未及不知所措。现如今她自己跑了,我就差没放鞭炮庆祝。

七天时间里,我来回往返校医楼和南山楼。由于接触这个闷嘴葫芦娃,我连白毛死小孩的过往都没那么有兴趣了。每次去南山楼就是递根烟看着她喷云吐雾,然后望天花板发呆。

白毛死小孩看着我发呆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莫名其妙看着她。

她笑着指了指我,“还吃手?”

我突然意识到我正把拇指放在嘴里咬,于是马上拿开了,不好意思地挠头。

“碰上什么麻烦了,让你这么苦闷?”白毛死小孩微笑道。

我往烟丝堆里一躺,“你说,对一个死都不肯开口的孩子,要怎么整?”

白毛死小孩低头看了一下自己,又抬头,“我?”

我立马摇头,“不不不,不是你,你的话不说就不说了,我也不着急。但是我受人之托去给那孩子做心里辅导,结果她跟锯了嘴的葫芦一样,我要怎么办?”

白毛死小孩饶有兴趣地看我,“多大?男的女的?”

“女孩,十八岁。”我回答。

“有问题?”

“她拒绝修炼斗气,为此还跟导师吵过架,现在在精神科住着。”

白毛死孩子笑道,“喂吃的。”

“啊?”我没明白她什么意思。

“甜的,最好。”白毛死小孩又补充说。

“……”

于是我拿着从食堂买来的牛乳鸡蛋糕去看那个闷嘴葫芦。这是好评最多的甜食,希望能起作用。

事实证明姜果然是老的辣,闷嘴葫芦见到牛乳鸡蛋糕的第一眼,眼睛就直了。原本呆滞的双眼,此刻流露出**裸的渴望,盯着我手里的鸡蛋糕。

身后的护理员上来提醒我,“病人的饮食是严格控制的,不允许……”

云梦巧望着我的眼神可怜兮兮,像只四处流浪几天没吃东西的小狗,我受不了这种眼神,于是对护理员说,“就一块,吃出问题我担着。”

云梦巧小心翼翼地拿过一块鸡蛋糕,很认真地咬了一口。

说实话,看着她那认真的样子,我忽然觉得很心疼。我还从来没见过一个对食物如此认真的人,哪怕是我馋虫大动的时候,也没有她这么认真小心,仿佛全世界都已经不存在,只剩下她和她手中的鸡蛋糕,又或者那鸡蛋糕格外珍贵,需要用全副身心去品味一样。

她认真地吃完,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包装纸叠起来,藏进袖子里。

我能感觉到,此刻她全身都处于一个轻度放松的状态,这种时候也许可以尝试开口。

“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尽量放缓语速放,避免一切可能刺激到她的动作。

不能一开始切入主题,选择问这个问题的原因是,我必须保证她的回答是真实可信的。

“……”她似乎有开口的趋势了,于是我耐下心等。

“我,我叫喜儿。”

谢天谢地她开口了。不过,喜儿,这个名字和云梦巧不一样,有古怪。我压下心里的困惑,让自己的语调听不出变化。我必须表现出“你说的任何话我都相信”,否则谈话肯定不会成功。

“喜儿,你的亲人这样称呼你?”

“嗯。”她点头。

“那么,其他人都叫你云梦巧么?”

“不,还有它。”云梦巧摇头。

“它,是?”我拉长了音。

“就是它。”她示意我身后。

我回头一看,护理员脚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只猫。他正蹲在地上摸那只猫,我回头的时候,那只猫优雅走过来,扑进云梦巧的怀里。

我从没见过这只猫,但是我知道它。据花奶奶说,只有在某些她感兴趣的人面前,这只猫才会出现,而且不是每一次都会来。

姑且认为她能和猫对话,或者这只猫是个猫精灵吧。她的名字是云梦巧没错,喜儿是她的小名。这只诡异的猫很有可能和唐小冬的伴生花一样,是我不能理解的东西。

“那么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嗯。”她点头。

“你今年多大?”我试探着问。

“十八岁。”她忽然笑起来。

“怎么了?”我低头看自己,衣服没穿错,牙齿缝里也没有青菜叶子,刚才的对话也很正常……

“你问话的方式不像你。”她还在笑。

我一时间没理解她这话什么意思,身后的护理员补充,“和你的年龄不符。”

年龄不符?我回想一下,好像是,感觉是一个老头子遇到邻家的小朋友,就和蔼地笑着问“你叫什么呀?”“今年多大啦?”“上几年级啦?”……

看着我沉默,她马上收起来笑容,“我没有笑话你,只是觉得很好玩。你,你别介意。”

“没事没事。”我摆手。说实话她笑起来的样子很迷人,眼睛眯着,手微微挡住嘴,配合她的年龄和她动人的魅力,可爱的一塌糊涂。我完全不介意她多笑笑。

简单闲聊了几句,我主动结束了谈话。“下次我还会带鸡蛋糕来。”临走的时候我说。

她一脸很期待的表情。

第一次交谈肯定问不出东西的,我只要确定她肯对我说真话就行。另外还得去谢谢白毛死小孩,不是她提点我,这闷嘴葫芦还跟我憋着呢。

我空了一天才去,不能连续去,一来容易让她反感,二来对鸡蛋糕没有很难得的期待感,这样不容易套话。

第三个星期结束,她终于肯对我吐露真情,我的任务也算是快到头了。最后一次谈话我应花奶奶的要求做了部分笔录。

“那么,现在肯告诉我你不愿意修炼斗气的原因了吗?”我掏出本子和碳笔,随时记录重要信息。

为了让她肯开口,我把护理员都请出去了。房里只剩下我,她,以及那只猫。所以想要收集信息只能靠我的双手和大脑,如果我一句话听漏,可没地方让我听第二次。

“你……你相不相信世界上有神?”

听到这句话,我神经立刻绷紧。

“因为某些原因,我不敢说不信,也不敢说相信。神和你不修炼有关?”

“我做过一个梦,很久以前。”云梦巧皱起眉,然后她沉默了。她不停地摸怀中的猫,那只猫眼里闪着绿光,幽幽地看着我。

我只能等着她说话。

“我梦见,两个孩子。”她想了很久才开口,从她眼中流露出的不安来看,刚才大概在平复情绪。

“他们穿着肚兜,扎着朝天辫,在河边钓鱼,一边钓鱼一边说话。”

“一个说,这里的鱼很傻,丢点吃的就会拼命来抢。另一个说,人也是一样,为了钱,为了权与力,什么都不在乎。”

“第一个又开口,看他们拼命修炼,为了升级去跳崖去争抢不惜自相残杀谋财害命,人类真愚蠢。第二个也很开心,说,你看他们,什么事都敢干,觉得风光无限,还自以为神,死到临头都不知道为什么。傲慢的人最有意思了。”

“他们说了很多,都是关于人和斗气的。他们认为,人为了修炼斗气,什么事都可以干,所以他们就像撒鱼食一样往斗气大陆上放置了很多宝物和修炼宝地,都可以帮助人们提升修为,于是大家为了争抢,把头都打破。他们把人类的修炼和争夺当做表演,他们觉得很有趣。”

“他们还说,人都有**,**越强烈,权力心越重,越有可能做出稀奇古怪的事。杀人是最常见的,还有很多连他们都想不到的玩法。他们以欣赏为乐,并且找**最强的人,给他各种东西,但都需要他主动去抢才能得到,就为了看他能做到什么地步。”

“最后……他们钓了一筐鱼,一个小孩子拿起刀,他……他把鱼头一个一个剁下来。血……撒了一地。”

她一边说一边瑟瑟发抖,仿佛重见那些鱼头落地血液喷洒的场景。

她在说的时候,我就回想起了白毛死小孩对我说过的,神选择的人。云梦巧的话对白毛死小孩的话作了诠释和补充。

**最强的人,烧杀掳掠,无所不为,只为了让自己达到更高的层次。

神选择的人,各种机缘巧合突破,可以走到巅峰,也可能半途就销声匿迹。

神的选择,就是在选择最有**的人么?给他们极好的天赋,给他们锻炼性情的磨砺,给他们突破瓶颈的契机,只是为了,看他们在成功路上会怎样挣扎,做出如何离谱的事情。

神编写了一个成功者的剧本,按照他剧本发展,主角就会走上巅峰,而他也一饱眼福。不按他剧本来,就把他们踢下去换人。

是,这样的么?

“我,我怕我会成为那些鱼中的一条。”云梦巧的声音也在微微发颤,她怀里的猫昂起头蹭蹭她表示安慰,“我不想做神的玩偶,我想有自己的生活。所以我拒绝修炼,我做更多让自己生活充实的事情,可是……”

云梦巧抽泣起来。我拍她的肩膀,“别急,喜儿,慢慢说。”

云梦巧忽然抬起头,一双眼铮铮放亮。她的声音忽然变大,把我吓得后仰,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

“他们逼我!他们一定要我修炼,说不修炼没有成就!成就是什么?就是成为一条被宰的鱼吗?所以他们把我送进来,说不肯修炼就是精神病,得治!我一开始和导师吵,因为我觉得会有人理解我,只要我公布了神的阴谋,会有更多人拒绝做神的玩偶!可是他们都笑我,说我没治了!没治了……我没有病,我真的没有病你要相信我!”

“你明白吗!所有人,所有人都是鱼!都会被钓上来都会死!没有人活着!”

外面的护理员听见屋子里的动静,推开门冲进来,两个小护士把云梦巧拉开。云梦巧大声哭喊起来,大喊着我没病我没有病。小护士把她按在床上,护理员制住她的手,一个医师快步走进来,飞速在她后颈和背上扎了几针。云梦巧还要再挣扎,被扎针之后,她身形一僵,软倒在床上。

我偏过头去找那只猫,它站在我刚刚坐着的椅子上,一双眼睛幽幽看着我们忙来忙去。

医师搞定了云梦巧,转过头来对我,“怎么搞的,不是叫你小心点,别刺激她。怎么闹成这样,以前她躁狂发作也没这么厉害。”

我摇头。

我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云梦巧,更不知道怎么跟花奶奶交代。云梦巧说的一切都让我感到恐慌。

我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或许我们不会被宰,但是一定是被钓的鱼。神或许没有钓上每一条鱼的必要,但是总有一条是他非常期待钓上来的,就是他选择的那一条。为了那一条,他把整个池塘翻过来都没关系,其他的鱼死了再多也没关系。

不仅如此,我们在以最无情的方式扼杀试图逃离这片池塘的同伴,我们视他们为异类,隔离他们,逼他们放弃不一样的想法,重新回到池塘里,安心等着被钓。

这个世界上一定不会只有一个云梦巧,可是像那个导师一样因为不修炼就将孩子送精神病院的人更多。

这是一场钓鱼游戏,所有人都在池塘内,没有一个人逃得掉。

这是中途插进来的一章,用来吐槽斗气大陆设定的

精神病女孩的人设取自《左手天才右手疯子》的雨默默的和果冻世界

反正也没什么人看,让我自high吧啦啦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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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钓鱼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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