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的会议属实无聊,说着天下大义的同时还不忘给自己揽着各种好处。
他们一个个愁眉苦脸,很明显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但对于这场留了两百年的隐患又想避而不谈。
为数不多有责任心的比如顾隐已经被分配了任务;比如梵音还没回来;再比如宁芜还在追妻。
至于林曦自己,就光是自己小师妹的身份她也不可能和他们同仇敌忾。
而责任心什么的早在四百年前和妖皇一起埋了。
有好事者还想拉上林曦,被秋真人一句“你们是想让凤鸣山绝后吗?”堵了回去,万宁宗掌门笑得一脸僵硬,摸了摸自己愈渐稀疏的头发,扯开了话题。
秋真人在修真界威望不低,她这一番话众人也不敢再触霉头,有人意识到,秋真人说是来商议妖皇一事,实则是来给林曦撑腰的。
身边的人唾沫横飞,林曦两人的茶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最后秋真人说自己熬不下去了众人才暂时歇了话题。
出门后秋真人被秋月白搀扶着,邢云将披风搭在她身上仔细系好。
她咳嗽几声,随着她咳嗽的动作,脸色也有些泛红。
她看向林曦,眼睛是历经岁月后的沧桑:“小曦,这些事与你无关,别掺和进来了。”
有再大的责任早已在两百年前承担过了,修真界不能强迫一个人一而再再而三担起本是所有人的责任。
“真人放心,我有分寸。”
林曦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便让她早点休息。
秋真人在上次大战中留下了顽疾,到现在也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林曦也不想想让她担心。
秋真人看着林曦最终叹了口气:“你长大了,这些事情我相信你自有考量,别被那群人裹挟,当初要是慈念再狠心些……”
她再次咳嗽不停,紧握着林曦的手腕,:“凤鸣山只剩你们了……”
林曦一怔,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原来她都知道。
“我和师妹都不会走向前人的路。”
林曦向她保证。
林曦遥望着秋真人离去的背影,两百年前和慈念鲜衣怒马的剑修如今却成了药罐子。
战争让她们失去了太多,林曦明白她的担忧。
若是慈念当初再狠心点,也不会没了性命。
但所有人都没资格评价慈念的对错,因为她想守护的是天下苍生,也包括林曦。
可林曦不会像慈念一样被那些人束缚,她会在最开始解决所有想要威胁她的人。
她抬头望天,毕竟自己现在有这个实力。
季翎学着她的样子抬头望天结果被阳光刺得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林曦被她逗笑了:“觉得刚才的会议怎么样?”
“挺新奇的,”季翎跟在她身边慢慢朝凤鸣山方向走,“一群人在我面前讨论怎么弄死我。”
这句话季翎是用的传音,隔墙有耳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不用担心,一群乌合之众。”
林曦这话说得毫不客气,但对于他们来说,这些人更像是一群草台班子。
那些敢为天下先的贤人们死的死伤的伤,有幸活下来的大多数都在闭关,而这些跳脚的最不足为惧。
季翎点点头,只要是林曦说的她都相信。
“走吧,师尊在等我们了。”
秋真人吃了药才感觉缓过来点,看着碗底的药渣叹口气。
秋月白示意弟子将碗端出去,捏着秋真人的肩:“娘你也别忧愁,天上地下,谁能打得过林曦。”
“慈念那家伙当年也是天下第一人。”
如今只成了黄土一抔。
“这件事你们两个也别出头。”
邢云点点头,见秋月白不说话用手肘悄悄戳戳她。
“两百年前您不让我掺和,结果您差点回不来。”
秋月白不认可她的话,给她倒了杯水,又顺手递给身边的邢云一杯。
“如今我们已身处其中,谁能独善其身,妖族是一定要报仇的,”
秋真人叹口气:“若这次你们要面对的是林曦呢?”
她看向屋外飘洒的雪花,眼中是化不开的哀愁。
秋月白吓得手一抖,茶水撒在桌子上:“娘你别吓我。”
邢云吓得咳嗽与她面面相觑。
“妖狐有苏与商素关系匪浅,当年妖皇已经疯了,妖族人人自危,都想逃亡人间,若不是她阻拦,阵法也不会这么容易就布成,说到底是仙门欠了她一个人情,这情那些人不打算还,我们确是不能忘的。”
这件旧事秋月白她们还是第一次知道,想了想她开口:“所以现在留在妖界的妖族不一定会站在有苏这边。”
上任妖皇采用禁术吸食同族血肉,留在妖界的妖之人任人宰割,若她是妖族人,就算有苏是妖皇也对她恨之入骨。
“这便是另一个问题了,当年林曦为什么只身前去妖族灭妖皇,谁也不知道是妖族和她做了什么交易。”
“凤鸣山与妖族牵连甚广,谁也不能保证林曦会站在哪一方。”
屋内一阵沉默,良久邢云抖着手抿了口茶:“站在明辰仙君这边。”
从某种意义上说,林曦的站队决定了这场大战的结局。
邢云对仙门这些人又没什么交情,她也知道林曦不会看着仙门和妖族对凡人出手,这不违背她的道义,至于其他的让他们自己打去吧。
更可况邢云与凤鸣山关系匪浅,于情于理自己也说得过去,只是瞥到秋月白若有所思的表情,她干巴巴地找补了一句:“我仅针对我个人而言。”
秋月白抚掌,豁然开朗:“有道理啊!”
等林曦两人到了凤鸣山,天空忽然飘起了雪花,岑商素在窗前朝她们招手,枞辛站在窗台上看见她们兴高采烈,差点栽下去,被岑商素眼疾手快捞回来。
身后的锅中冒着阵阵热气,像每一个她回家的时刻。
林曦看到这一幕露出的笑在落到岑商素身上时僵在脸上。
季翎沉默地牵住她的手,带她朝屋内走去。
这顿饭吃得沉默,林曦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表情。
明明离别之刻在即,所有的话却像堵在喉咙中,什么也说不出来。
明明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经历,她还是没办法面对。
倒是岑商素啰嗦了很多,交代的事无巨细,连门口的桂花树都没忘记。
季翎在旁边点头,时不时嗯一声,看似平静可声音中隐约带着一丝颤抖。
旁边的枞辛被岑商素喂了点酒这会正睡得不省人事,若是它还清醒定是要哭个天崩地裂。
岑商素轻抚林曦的头发:“小曦,我该走了。”
“再见,师尊,”林曦沉默片刻抬眼看她,语气轻松,“记得在灵界等等我。”
岑商素也笑了,半透明的手摸了摸她的脸,像小时候逗她一样:“多笑笑,别板着一张脸。”
林曦说不出来什么让她留下来的话,这两百年本就是强求而来的,又怎能奢求再多?
“小羽毛要好好长大,虽然师尊看不到了。”
岑商素的语气略带惆怅,在她眼里快一百岁的季翎还是个孩子。
“记得让枞辛减减肥,吃太多都跑不动了。”
明明总是偷摸给它加餐的人是她。
周围陷入一片寂静,手边岑商素白色的衣角已经消失。
林曦闭上双眼靠在椅背上久久不说话,季翎靠在她的肩上沉默着。
这场离别没有痛哭流涕,只是一顿饭后,凤鸣山就少了那个常在桂花树下喝茶的身影。
窗外的雪渐渐将地面覆成白色,岑商素说这场雪来得及时,明年是个好年。
之后三年林曦和季翎都没有离开凤鸣山,外界的一切纷扰与她们无关。
顾隐来过一次,只不过依然是在山下就被林曦拦着了。
她是来吊唁的。
林曦在岑商素离开第三天给秋月白传信说自家师尊羽化,这个迟了两百年的丧讯在修真界引起了轩然大波,大战在即一位仙君却忽然陨落,让本就不高的胜算更加渺茫。
有不少人明里暗里各种打探,却不敢踏入凤鸣山,先去万宁探探口风。
秋月白一个头两个大,林曦让她自己处理便再也不管这事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送走了一个又一个。
梵音回了一趟宗门敲打了那群高层让他们专心修炼别乱掺和,为此还特地给林曦写信请功。她自己倒没待在释真宗,和雪芽去了凡间游历,甚至还给林曦送了一大堆凡间特产小吃。
似乎修真界所有人关心的妖皇一事还不如街头买的鱼干。
被认作妖皇的有苏可没她这么闲情逸致,发了好几封传信抱怨自己背了那么大一个黑锅连报酬都没有。
宁芜跟狗鼻子一样,只要有苏出现,对方能一刻钟出现在她身边,幸好这人不知道绥梁楼的位置,不然估计会直接蹲在绥梁楼。
有苏让林曦摆出身为仙君的威严让这位少宗主别作妖,林曦只回了个爱莫能助。
林曦这三年忙着训练季翎,将她的实战能力提上去,所幸训练效果不错,逃跑的速度越来越快。
两个白衣身影在桂花树下打得有来有回,团成球的枞辛漫不经心打了个哈欠。
桂花随风朵朵而下掠过林曦的眉眼,季翎一时晃了眼被林曦打掉了手中的剑。
林曦没说话,摸了摸她的脑袋:“今天就先练到这吧。”
她以为季翎累了。
林曦的眼神温和包容,好像不会起什么波澜。
季翎忽然想到之前枞辛问她们对岑商素的离去如此平静。
那是因为她们都以经历过两次离别。
她在梦境显示的未来中,经历了凤鸣山所有人的离去。
此后她孑然一身。
季翎忽然抱住她:“师姐,我们不要分开好不好?”
“好。”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