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落在了陆痴涯身上，便见着陆痴涯指尖在沈衔桥脸上摩挲几下。

沈衔桥陷入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境。

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好似都被泡在一团冷水中，身周似乎有一点暖意热切，却很快被寒风吹散。

只觉自己身上，哪里都透着冷意。

他打着哆嗦，抬起眼眸，眼睫上似乎落了霜雪，那霜雪甚至侵染至他的眼睛里，让沈衔桥整个人都在颤抖。

可……

便是颤抖，他也似乎没有落在实处。

整个人似乎在空中飘着，什么也感受不到，触手只有冷和寒，好似下一刻便要被这冷寒完全浸染一般，整个人控制不住瑟瑟发抖，却毫无半点办法。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冷。

明明知道眼前一切皆是梦境，可他却丝毫无法从梦境中逃脱。整个人像是陷入了长久的幻境之中。

陆痴涯刚要收回指尖，便见沈衔桥骤然颤抖了起来。

这样的颤抖像是痛，又像是怕。

他的身体蜷缩在竹条编织的床上，整个人都在颤抖，原本纤细的身子蜷缩在角落里，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好像是死掉了一样。

陆痴涯皱眉，伸出一只手想要去压制沈衔桥的颤抖。

这样大幅度的颤抖如果不遏制的话，甚至会出现抽筋的情况。

只是他的手刚碰触到沈衔桥的身体，便见沈衔桥紧紧地贴了上来。

他像是处于寒冰中的人终于感受到了热源一般，贴在陆痴涯的手上，努力想从陆痴涯的身上汲取一点热度。

见着他这副模样，陆痴涯坐下，握住了沈衔桥的手。

沈衔桥的手格外纤细，落入陆痴涯手中，宛如一个小姑娘的手一样。

便是这样，沈衔桥似乎也还是无法忍受那份寒冷一样。他往陆痴涯怀中钻过去，似乎想从陆痴涯怀中感受到那热烫的温度一样。

陆痴涯的手僵住了。

良久，他躺到了床侧，一只手环绕着沈衔桥的肩背，另外一只手渐渐有光华倾泻，将沈衔桥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或许是感受到了那份热度，沈衔桥无师自通地往他怀中钻去。整个人几乎都贴到了他身上。

江白芍看到这一幕，终是忍不住了。

她一步踏入沈衔桥房里，正对上陆痴涯冰冷的眼神。

江白芍将目光落在陆痴涯几乎发白的唇上，道：“你如今伤病未愈，虽说我和师父帮你处理了伤口，可也并非是一时半会便能好得了的。如今你这样消耗自己体内的修为，就不怕丢了这条命么？！”

“这条命都是他给的，本尊哪里会怕再丢了？”陆痴涯嗤笑一声，看向江白芍的眼里染上几分不耐烦，道，“你有什么事情么？”

江白芍脸色不大好看。

江南星诊治了那么多病人，却从未有一个病人像陆痴涯这般不在乎自己的身体的。

她站在床边，许久才说道：“你既然这般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又何须旁人为你诊治？”

却听陆痴涯低声说道：“他在乎。”

陆痴涯说这话的时候，眸光一直落在沈衔桥身上。

眼见着沈衔桥的脸色不如之前那般难看，他才缓缓地说道：“本尊欠他一条命，本尊自会好好珍惜自己的身子，不让自己出任何问题。”

“可，本尊也不能看着他出任何问题。”

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陆痴涯道：“所以，他如今这副样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去问问我师父。”江白芍转身便跑了出去。

她到江南星房中的时候，江南星正在品茶。

茶香袅袅，将江南星和江白芍二人都裹挟在其中。江白芍跪坐在江南星对面的蒲团上，才小声问道：“师父……那沈衔桥为何会做噩梦？”

江南星方才替沈衔桥包扎伤口的时候便已经查探过沈衔桥的状况。

闻言他抬眼看向江白芍，声音沉稳道：“你想知道？”

“嗯。”江白芍乖巧坐在床前，讨好地给江南星倒了一杯茶，才同江南星说道，“师父，你就告诉我吧。”

“他缺魂少魄，又在大阵中待上那么长时间。即便是……大阵本身并没有让他产生幻觉，可也未必就没有影响。”

江南星声音轻轻浅浅，如同浅溪缓缓流动，一点一点告诉江白芍：“大阵中会引发人产生的幻觉，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无关前世今生。他会陷入梦境中，却不知那梦境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江白芍闻言，骤然瞪大了眼睛，道：“就没有办法帮帮他么？”

她着实对沈衔桥很有好感。

沈衔桥半点修为都无，当时之事，虽然她和江南星皆为旁观，可也能看出沈衔桥所面对事情之艰险。

他如今这副样子，便是受了大阵的苦楚。日后也不知何时才能痊愈。

“他最大的问题，不在回忆起前尘往事，而在于他少的魂魄。”江南星声音很浅，他平日里素爱喝茶，身上便染上了淡淡的茶香，“若是魂魄齐全，他自然不用受这样的苦楚。”

江白芍听了，眼睛却骤然红了一圈：“若是当时他刚进大阵的时候，我们便把他带回来就好了。”

她素来心善，江南星也不欲管她，反而说道：“一切都是定数，日后你便知道了。”

他脸上表情寡淡，江白芍却仍旧耿耿于怀。

“若是能找个办法让他不受这样的苦就好了。”

江南星笑着摇了摇头，叹道：“办法倒是有办法，只怕是有办法的那个人，不舍得。”

翌日一早，沈衔桥还未睁开眼睛，便闻到了一阵好闻的松木香气。

那香气很熟悉，他嗅了两下，才意识到那香气似乎是……陆痴涯身上的。

沈衔桥猛地睁开眼睛，便见着眼前一片黑色衣服布料。他猛地后撤，小腿撞在了墙上，顿时痛得眼中蓄满了泪水。

陆痴涯还未醒来，便听得一阵剧烈响动。他微微睁开眼睛，看向沈衔桥，便见着沈衔桥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一双眼里满是眼泪，似乎下一刻便会落在他手心一般。

陆痴涯顿觉不耐烦，指尖在沈衔桥脸上戳了一下，才冷冷道：“怎么？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他声音中透着不耐和疲倦，沈衔桥这才像是骤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睁大了眼睛，隔着一层泪水不住打量他，一双手也摸上了他的胸口，半晌才颤抖着说道：“你没事了？”

“啧。”陆痴涯心中不耐烦更甚，却终究是没说出什么伤人的话，只是坐起来，冷声道，“没事了。”

他翻身下床，动作虽不如先前那般自然，到底也看得出来是没什么问题的。

沈衔桥觉得额头有几分凉意，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才发现自己额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满是冷汗。

他忙坐了起来。

陆痴涯刚从沈衔桥屋中出来，便见着了江南星。

他脸上不耐一闪而过，就听得江南星问道：“魔尊可否借一步说话？”

陆痴涯扫了一眼屋中，转头看向江南星，许久才说道：“可以。”

说着，二人到了百药谷茶室里面。

茶室是江南星一手所建，其中摆设倒是显得分外别致。

江南星坐在蒲团上，良久才说道：“魔尊可知……为何沈衔桥道友，如今是这副样子吗？”

他声音浅浅，却让陆痴涯格外不耐烦。

冰冷的眸子盯紧了江南星，陆痴涯良久才说道：“不知。”

“因为他少了一缕魂魄。”江南星饮了一口茶，纤长的手指摩挲了一下茶杯，才缓缓道，“若是能寻来一缕残魂填补了他的魂魄，他便不会是如今这副模样。他本就适合踏上仙途，如今三分痴傻，也不过是因着缺魂少魄的缘故罢了。”

“我见魔尊身上藏着一缕残魂，似乎也是个心性纯良的。魔尊何不将这缕残魂赠与沈道友，也算答谢了沈道友的救命之恩？”

他声音透着几分懒散，陆痴涯却是猛然坐直了身子。

陆痴涯脸上不渝，道：“他要什么，我便可以给他什么，唯独这一缕残魂，我不可能给他。”

“他于我有恩，我记着。可这缕残魂，他不能碰。”

他的声音透着几分冷意，像是冰雪一般。

江南星将茶盏放在案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他这才抬头看向陆痴涯，道：“你愿意为他做那么多，却连一缕残魂也不愿给他么？”

陆痴涯声音更冷：“若是本尊一条命可换得沈衔桥安然无恙，那本尊自然愿意。可若是要用这缕残魂来换，那绝无可能。”

他的手指抚在腰侧铃铛上，眼神冰冷如霜雪。江南星见陆痴涯这副样子，也不好再劝。

也只是幽幽长叹了一声，才转身离开了茶室。

陆痴涯低头，缓缓解下了一直挂在自己腰间的银铃铛。

那银铃铛并无任何特别之处，表面闪着淡淡的光泽，仔细看去，才能看出那银铃铛表面竟然是覆着一个阵法。

陆痴涯看着银铃铛，神色罕见地透出了几分暖意。

他指尖轻轻在银铃铛上摩挲着，透着几分依恋，道：“你也不想成为别人，对不对？”

对不住最近事情有点多，加上这个题材真的是我第一次写，所以写的有点苦手。

还是谢谢支持，之后估计会隔日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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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