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幻境开启。
沈衔桥同陆痴涯到幻境边上的时候,孙长胜正在送别人进入幻阵。
见着沈衔桥和陆痴涯一同前来,他似乎愣怔了一下,才道:“你们二人其实不必进入幻阵的。”
他的语气中还带着几分笑意。
“无事。”陆痴涯看了一眼幻阵,良久才道,“我只是想要去见见故人而已。”
他嫌少有这样平和的时候,更遑论是面对孙长胜。
孙长胜愣了一下,才道:“原来如此,那但愿你能在幻境中见着故人吧。”
沈衔桥同陆痴涯踏入幻阵之前,才回头看了陆痴涯一眼。
“故人已经不在,该更要珍惜眼前一切才是。”他语气格外淡。
“与你无关。”陆痴涯冷声道了一句,才一步踏入了幻阵。
果不其然。
在他踏入幻阵的那一刻,他便成了一个五岁的小孩。
眼前是他幼年时的父母。
陆痴涯本以为自己会很清楚地记得他父母的模样,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两人的模样已经让他觉得分外生疏了。
便是陆痴涯仔细抬眼去看他父母的模样,眼前的,也是两个他未尝见过,也不曾和他有任何关系的人。
而下一刻,那两个人的拳脚就砸了上来。
陆痴涯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承受那样的疼痛。紧接着,那二人就被击飞了。
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伸到了他面前。
陆痴涯抬头,便对上了无涯的脸。
时隔这么多年,他终于再一次见到了无涯。
陆痴涯只觉心头炽热,又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他紧紧地看着无涯,似乎担心无涯失踪一样。
“看我做什么?不想跟我一起离开么?”无涯回头,扫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陆痴涯。
陆痴涯像是这才回过神来。
他脸上还沾着泥,整个人狼狈非常,却是整个人都在不断地颤抖。
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却像是比哭还难看。
“我想。”他轻轻地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无涯的手上。
后来的事情,其实没什么需要回忆的。
不过是一个人带着一个被父母厌弃的孩子,在这个世界上穿行。
可后来,上古凶兽出现了。
上古凶兽肆虐得最厉害的那段时间,无涯其实一直都是避世不出的心态。还是有人求到了他这里,他才知晓原来发生了那样严重的事情。
陆痴涯哭着求无涯不要去。
上古凶兽那般凶险,便是天下所有人加起来,都不能与之为敌。
而无涯只是个阵修罢了,他能做什么?
可……
无涯却还是去了。
大阵绘制需要大量朱砂,无涯让吴好名去采购,却不料吴好名采购的朱砂里有一部分已经无法使用。他让吴好名去补买一些,却终究没等到吴好名回来。
最终无涯没有办法,只能传音让陆痴涯去买。
他一路跑到邀月十二城,在十二城中跑了一遍,家家户户都求遍了。
陆痴涯最后长跪在其中一户人家门前,对着那人道:“我求求你了,救救他吧。他此次求朱砂,是为了绘制大阵困住上古凶兽,不是为了别的!”
就听得那人喊道:“你不想活命,我还想活命呢。”
待到无涯回到大阵的时候,大阵已经绘制完成了。
他一步踏入大阵当中,看到的却不是无涯。
而是沈衔桥。
沈衔桥就倒在大阵中心,陆痴涯不可置信地走过去,便见着沈衔桥指尖和脸上还染了血。
待到见到陆痴涯过来,他的脸上带着几分茫然的神色,指尖微微抬起,像是想要说什么似的。
而最终,他只是死在了陆痴涯的怀里。
陆痴涯蓦然睁大了眼睛。
他想要叫沈衔桥的名字,却发现自己骤然失声了,几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指尖在不断颤抖,想要去触碰沈衔桥,可是,却怎么都没力气抬起。
紧接着,眼前幻境一片一片破碎。
陆痴涯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从幻境中出来了。
可他却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幻境。
陆痴涯抬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天机阁中半数的人都在幻阵中死去,鲜血似乎将整个幻阵都染红。
可他们身上的功力偏偏又似乎被人吸了去,看起来便是一副极为可怖的样子。
陆痴涯眯了眯眼睛,蹲下查探一个人的情况。
也就在此时,他身后忽然传来了孙长胜的声音:“陆痴涯,你在做什么?!”
他声音带着强烈的憎恨与愤怒,看着天机阁中倒地不起的那些人,几乎不敢置信。
陆痴涯怎么敢?
“本尊倒不知,本尊做了什么。”陆痴涯起身,眼底带着几分嘲讽。他的目光落在孙长胜身上,凉凉地道,“这不是你们正道最喜欢做的事情么?”
杀人,然后将罪责,嫁祸到他身上。
听到陆痴涯如此说,孙长胜已然要被气疯。他的目光落在陆痴涯身上,冷声道:“陆痴涯,我先前还以为你收了性子,原来还是这么不知悔改。我劝你最好束手就擒,否则……”
“少废话。”陆痴涯见孙长胜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冤枉自己,顿时来了气。
他抬手,一直围绕着他的蝴蝶却是不见了。
“你对本尊动了手脚。”陆痴涯的眼里带着几分冷意。
他早就该知道,正道不会如此对他礼对。
之所以敢请他过来,大概也是因着有办法对付他的缘故。
孙长胜猛地执剑向着陆痴涯刺过来:“魔头果然是魔头,做了如此之事,竟然还有心思说这些!”
他一剑刺过去,却见人拦了下来。
楚行歌长身玉立,洁白的衣袖随着灵力的碰撞而微微拂动:“孙道友,还未真的确定凶手就是魔尊,你又为何如此冲动?”
听到楚行歌这样说,陆痴涯却是难掩心中怒气。
他站在那里,一张脸都透着几分冷意。
却不料有人从背后偷袭,竟然是将他打昏了过去。
沈衔桥从幻境中出来的时候,见着的便是这一幕。他随手一抄,便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手腕在空中抖动,片刻后,一个大阵落地,将陆痴涯同旁人隔开。
醒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无数人都用愤恨的目光看着已经昏倒在地上的陆痴涯,却一个大阵将他们隔开,根本无法近身。
“我劝各位还是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此事是怎么回事。便是陆痴涯当真早我们一步醒来,如此短的时间,也无法做到杀这样多的人,并吸取他们的功力。”沈衔桥挡在陆痴涯身前,手中还捏着那根树枝。
他的手指纤细,只是淡淡地看着旁人,却无形中给人一股威压之感。
“你说的倒是轻巧。”其中一人站了起来,红着眼睛看向沈衔桥,“死的人不是你的亲朋好友,你自然可以如此淡然说要我们冷静。魔尊陆痴涯什么事情未尝做过?杀了好名尊者,屠杀邀月十二城,哪一桩事,不是他做的?如今你却是要替他说好话,你问过我们的意见么?”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冷意。
楚行歌击退孙长胜之后,却是也转身站在了沈衔桥的身旁。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平和,同众人说道:“我也觉得,此次之事,不是魔尊所为。敢问大家,魔尊平日行事如何?他斩了好名尊者,他屠了邀月十二城,只是这些事情,他从未否认过。如今既然杀了天机阁中人,为何他要否认?”
听闻他这么说,那些人却仍旧是不满:“我们怎么知晓?我们还要去猜魔头的心思么?楚行歌,你天赋异禀,又是流云宗大弟子,可你如果真的要替魔头说话,那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沈衔桥见着楚行歌这样,微微叹了一口气:“你不必替他说话的,也不必站在我们这一边,你只要不用落井下石就好。”
他倒是有些欣赏这个楚行歌了。
却见楚行歌微微摇头,对着他道:“并非是我刻意要帮你们,我只是……不想看到魔尊被冤枉罢了。”
楚行歌话音还未落,忽然觉得自己身子一轻,被人丢了出去。
他一怔,便见着沈衔桥手中树枝比划几下,沈衔桥脚下踏着的法阵便似乎也有变化,竟是直接换了一个模样。
在楚行歌震惊的视线中,沈衔桥脚踩着那个法阵,淡然道:“我不知各位在大阵中遇着了什么,各位可以试试我脚下的阵法。”
“若是你们能闯的进来带走陆痴涯的话,那我无话可说。”
“可若是无人能闯的进来的话,是否也可听我一言?”
听到沈衔桥这么说,倒是有不少人脸上露出了讥讽的意味。
谁不知沈衔桥是云岫宗中有名的废物?
这阵法虽然先前将他们隔开了,他们却也并不觉得这阵法能厉害到哪里去。
苏少游站在那里,茫然失措地看着沈衔桥。
他觉得沈衔桥同先前不一样了,却……
却说不上哪里不一样。
只觉得眼前的人熟悉又陌生,似是那个他认识的沈衔桥,却又像是全然的,另外一个人一样。
其中一人此时已经踏入了沈衔桥脚下大阵的范畴。
他本来脸上还带着得意之色,只是一只脚踏入其中以后,他脸上的神情却全然变了。
沈衔桥倒是淡定,一手撑着陆痴涯,一手还握着那纤细的树枝:“还有人要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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