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完,他便下楼去了。
那两个欺负人的孩子听到他的声音,早已经跑不见了,只有那个挨打的孩子还傻站在原地。
抬眼看到沈衔桥的时候,他眼中闪过一抹畏惧,往后退了一步,定定地看着沈衔桥。
沈衔桥看清楚那孩子的模样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心中一痛。
那孩子实在是太狼狈了。
他的衣服着实是不合身,裤脚一只被挽了起来,另外一只却拖在地上,那衣服也不知道穿了多久了,脏的发黑,黑得几乎能发亮。
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挂着淤青,染着灰尘,看起来格外的狼狈。只有一双漆黑的眼珠,咕溜溜的,还透着几分灵性。
看到沈衔桥的时候,那孩子往后退了一步。他的眼里满是小心,就好像沈衔桥是什么大魔头一样。
“你好。”沈衔桥蹲在地上,看着那个小孩。
他穿着一身刚买的新衣裳,头顶白玉冠。即便看起来瘦弱了一些,可生得好看,也多了几分富家小少爷的气度。
和那个小孩相比,他像是站在云端,而那个小孩,像是跌在泥里,怎么也爬不起来的那种。
听到他张嘴说话,那个小孩更是畏惧。他又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已经贴在了客栈的墙上。
“别怕,你要吃桂花糕么?”沈衔桥翻手,手心躺着一块白生生的桂花糕。
那桂花糕被沈衔桥的手焐热了,温热的香甜气息从沈衔桥的手心散发出来,沈衔桥小心地将自己的手摆在了小孩的面前。
“我不要。”那小孩猛地伸手打掉了沈衔桥手里的桂花糕,转头就跑了。桂花糕在土里滚了一圈,变成了一坨黑色的不明物体。
沈衔桥眼睛里闪过一抹受伤,他走进了客栈,就听掌柜的说道:“唉,你别管他了。那孩子……”
沈衔桥的眼睛顿时亮了亮,抬眼看向掌柜的:“掌柜的,你知道那个孩子的事情?”
他声音软,模样好看。掌柜本不想说那些,可看着沈衔桥的模样,最终还是缴械投降:“这孩子是我们镇上的,我哪里会不知道哦。”
沈衔桥拉了个长凳坐在了掌柜的对面,听掌柜说关于那个小孩的事情。
“这个孩子啊,叫阿寒,今年九岁了。他很小的时候,父母被人追杀,到我们镇子上的时候,便撑不住了。因此,他的父母留下了一大笔钱,让我们镇子上的人帮忙养活阿寒。”掌柜的似乎陷入了漫长的回忆里,他扫了一眼外面,看到阿寒去而复返,也并不太在意。
“可……”沈衔桥想了一下阿寒穿的衣服,觉得阿寒不像是被人照看着的。
那衣服肮脏又嫌大了,也不知道阿寒已经穿了多久了。
“一开始的时候啊,那笔钱就放在镇长家里。我们谁家帮忙照看阿寒,就可以去镇长家里拿点钱。后来……镇长家的小公子欺负小姑娘,被阿寒失手打死了。”掌柜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才又说道,“镇长家的小公子当时也已经二十多岁了,那个时候的阿寒,不过五岁罢了。你说一个五岁的小孩子,哪里打得过二十多岁的男人。可阿寒确实是做到了。”
“只是,我们赶到的时候,才发现阿寒的眼睛都是赤红色的。他看着我们的模样实在可怕的紧。”
“是这样啊。”沈衔桥咬了下下唇,目光投放到了客栈外的地方。
“可,你们就不管阿寒了吗?”沈衔桥想到那个眼睛里透着畏惧的小孩,只觉得有些心疼。
“哪里敢管啊?他打死的是镇长的公子哥。”说到这里,掌柜的也不由得叹气,“阿寒父母给阿寒留下来的钱本是可以将阿寒抚养成人的,可镇长的儿子一死,他便将钱都收了起来,说当做是赔偿了。阿寒整日里饿着肚子,偶有一口饭吃,都是我们想办法接济的。”
“若非如此的话,他怕是早就要饿死了。”
沈衔桥低下了头。
比起阿寒,他的日子着实要好上许多。
虽说在云岫宗的时候,他也经常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可好歹也有口饭吃。
他知自己无能为力,却也有点想帮阿寒。沈衔桥便站起身来,往楼上跑去。
陆痴涯还在修炼,便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声音。他立刻睁开眼睛,不悦地扫了突然闯进来的沈衔桥一眼:“什么事?”
沈衔桥方才鼓起勇气才进来,如今被陆痴涯那肃冷的目光扫过,一时之间不由得紧张了起来。他有些害怕地看了陆痴涯一眼,犹犹豫豫地,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不想说就出去。”陆痴涯见沈衔桥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便觉得不耐烦。他挥了一下衣袖,无数蝴蝶从陆痴涯的衣袍中纷飞而出,便要将他从房中推出去。
“我想请你帮个忙!”眼见着自己一只脚已经踏出了房门。沈衔桥慌忙说道。围绕在他身边的蝴蝶顷刻之间散落成无数纷飞光点,如星芒飒踏坠|落,俄顷便消失无踪。
沈衔桥一时被这法术所迷惑,目光里倾泻出几分痴迷。
“什么?”陆痴涯有些不耐地扫了沈衔桥一眼。
沈衔桥这才想着自己来是为着什么。他一步踏入了陆痴涯房里,犹豫良久,才掰着自己的手指说道:“我来是想请你帮一个人。”
陆痴涯掀起眼皮,眼神里更是不耐:“不帮。”
他先前将沈衔桥送上云岫宗,也不过是因着觉得沈衔桥和幼年的自己有几分像罢了。
“你就帮一下吧。”想到那可怜兮兮的阿寒,沈衔桥便觉得自己心底隐隐刺痛。他咬了下嘴唇,直将可怜兮兮的唇|瓣折磨到满是牙印,才纠结着再次张口,“那个孩子很可怜的。”
“你若是想找人帮忙的话,可以去流云宗。”陆痴涯懒得应付沈衔桥,干脆伸手。
衣袖轻拂之下,无数蝴蝶从他袍袖中飞出,裹挟着沈衔桥出了房门。沈衔桥刚想再踏入房中,便见那些蝴蝶簇拥着门板在他面前关上,再无踏入房中的机会。
沈衔桥顿时有些沮丧。
他心知自己不该打扰陆痴涯,可想到那孩子清澈透亮,却又带着几分畏怯的目光,沈衔桥还是觉得自己合该帮那孩子一把。
他犹豫良久才再次下楼,同掌柜的说道:“掌柜的,你知道阿寒住在哪里吗?”
掌柜的见沈衔桥急忙忙上楼,又灰头土脸地下来,便知晓一定是那带着沈衔桥过来的修者不愿意帮忙了。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才说道:“那能住在哪里?他没有家,亦没有亲人,大概是住在村外的一个破庙里面吧。”
“好,谢谢掌柜的。”沈衔桥点了点头,便要往外走。
看沈衔桥这副模样,掌柜的不由拉住了沈衔桥:“这位小公子,你要去做什么?”
“我想去看看能不能帮不上阿寒。”沈衔桥抽回了自己被掌柜的紧紧拉住的手,说了一句。
“我劝你还是不要去。阿寒其实如那些孩子所说,他自己是有保护自己的能力的。你想,一个几岁便能打死成年男人的孩子,怎么可能没有自保能力?”掌柜的慌忙拦住了沈衔桥,不希望他插手这件事。
“那为何……”沈衔桥这下倒是疑惑了。
“笨啊。”掌柜的敲了敲沈衔桥的额头,才轻声说道,“阿寒小小年纪打死了人,旁人都觉得他是怪物。若是他要再表现出于常人不一样的地方,怕是那些人都要觉得阿寒是怪物了。”
沈衔桥犹豫了一下,目光落在了镇外那条路上。
沈衔桥同掌柜的说话的时候,阿寒飞快地从客栈门前跑过。他的裤脚在地上擦过,留下一道痕迹。阿寒却像是浑然不觉一样,直接跑到了客栈后面。
那块被打掉到地上的桂花糕还躺在地上,上面粘着尘土,看起来已经成了脏兮兮的一团。
阿寒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捡起了那块桂花糕。
他用自己的小手扫掉了表面的尘土,才将那块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桂花糕塞入了自己的嘴里。
桂花糕的香味和着尘土的味道一瞬间充斥了他的嘴巴,他小心翼翼地咀嚼着桂花糕。只是等阿寒的目光落在巷子口,整个人却呆住了。
“哟,我看看这是谁,这不是小怪物吗?怎么在捡地上的垃圾池啊。”一群孩子堵在了巷子口,看着狼狈不堪的阿寒。
他将嘴里的桂花糕咽下,目光扫向了巷子的另外一头。
另外一头也站着几个孩子,将他的退路完全堵住。阿寒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缩在墙角,看着为首的孩子的时候,目光中也带着几分畏惧。
“小怪物。”那孩子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用自己手里的木棒戳了戳阿寒的脸,他的力气有些太大,阿寒的脸上顷刻红了一片,“听说你还敢叫人欺负我兄弟?今天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这个镇子真正的老大。”
说着,那孩子手里的木棒高高举起,瞄着阿寒的腿砸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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