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伟褀先安排了达里安一行人住宿，让大家各自简单休整，晚宴时间安排在了七点，还有半个小时。

频频看向街口，直到看到熟悉的车才松了一口气。一路上他说得有些口干舌燥，达里安教授除了刚开始见面还算热情回应了他，其余时间基本上都在沉默。

还好随行的德尼茨是个活泼幽默的伙伴，否则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足够让人尴尬的了。

“季总，政府和J区的同仁已安排入休息区，我们先去打个招呼，待达里安一行人安顿好，我们再统一入席。”

季同飞边行至电梯处边点头回应，不知看见什么，突然眉毛深深蹙起，肖伟褀顺着BOSS的视线过去，看到了德尼茨站在前台出，在帮达里安教授装证件，熟稔中夹杂了一点亲昵。

“教授的眼睛这两天不能见强光，听说这次是突发出血，德尼茨说这是陈年旧伤，这几年保养还算不错，不知怎么的又复发了。”

“出血？”季同飞的眉毛夹得更深了，忍不住担心，却又隐秘地有种自作多情，扭曲地希望况嘉宇是因为看到星宇科技有关他的信息而受的刺激，可他知道这是奢望，今时今日他怎么还能引起况嘉宇内心一点点波动？

德尼茨拒绝了服务生帮忙，两只手分别推着行李箱，他竟然牵着况嘉宇抓着他的衣摆！

季同飞收回视线，戳着电梯上行按钮的手因过度用力而青筋暴起，对况嘉宇身体的担忧更胜一步，“秦必，跟余懋提前打声招呼，让他这几个月定期安排……达里安教授复查。”

秦必急忙应声。余懋过去在他家老头儿主管的J区当军医，老头儿退下来后余懋也调回了隶属的六零二医院，与他还算熟悉。

时间到了晚上七点，大家在服务生指引下落座。

肖伟褀逐一开始给两边引荐，介绍过政府和J区人员后，遵循礼节先介绍了恒诺科技，“这位是恒诺科技的董星池，是我们星宇的一级配套商。”

啪嗒。

“教授，没烫到吧？”德尼茨反应迅速握住况嘉宇的手，还好水温比较适宜，没有受伤，但还是下意识地轻吹了吹。

服务生适时出现，有条不紊地收拾桌面。

况嘉宇双眼蒙着纱布，有些无措地靠着椅背，头侧着像是想听清楚什么。

“嘉宇，好久没见。”董星池迟疑一瞬，还是说出一个不算生疏的称呼。过去他们几个人经常一起吃饭或者出去玩儿的时候，董星池和秦必偶尔也会跟着季同飞叫他小宇，更多时候会叫他阿宇，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他并不清楚况嘉宇对他们的态度。

“阿池。”况嘉宇的身体前倾了倾，手指无意识地摸索着桌布，如果董星池来了，那……那他呢？

“教授，您身体无碍吧？”得到肯定回复后，肖伟褀继续，“这位是我们的总配套商三零四厂的厂长秦必。”

“嘉宇，好久不见。”秦必对当面的事并不清楚，只在况嘉宇离开后才零星了解，但因为彼时大家都有些讳莫如深，知道不多。

肖伟褀眼神闪了闪，已经意识到达里安教授跟他们BOSS应该是老相识，董星池和秦必和BOSS的关系他很清楚，这两位竟然都会称呼达里安中文名，并且依照华国习惯，他们的称谓全是熟稔。

况嘉宇已经镇定了很多，与对待董星池一样，他回应的是高中时对秦必的称呼，“小秦。”秦必的名字是他一生之痛，他爸妈动不动就叫他必崽子，高中时他们都会避开他的敏感点，叫他小秦或者直接就叫秦必。

空气中隐约弥漫着一种微妙，德尼茨及另外几位随行的研究员神色都有些不自然，尤其是德尼茨多次将眼神递向教授，他们都感觉到教授有些紧张。

况嘉宇双手交叉，但小手指的颤动还是暴露了他并不如强装出来这般平静，他已经百分百笃定，对面坐着的人之一——有他。

时间就像变慢了，呼吸声就像拉得很远，况嘉宇听到了梦中出现过千百万次的声音，熟悉却又因为岁月的冲洗，而带了一丝怅然的陌生：“好久不见。”顿了顿，季同飞垂下眼，他让他忘了。

“教授。”季同飞轻声说，余下的话像被吞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下去。

董星池喝了一口水，轻微的玻璃碰撞声打破了难堪的气氛，空气的黏稠感让人越发窒息，秦必还没有弄清楚状况，他瞄了一眼董星池，又扫了一眼季同飞，收回视线后乖乖落在高脚杯上，像是突然对这个漂亮的杯子起了不小的兴趣。

果然……他已经忘了，或者，不想再跟他有更多牵扯了吧。如果不是被A逼得太紧，也许他根本不会坐在这里面对他这个骗子。

回国不是想再妄想季同飞，是为了帮助星宇度过危机，他一遍遍在心里重复的这个理由突然变得极为讽刺，因为他竟然觉得季同飞口中的“教授”这两个字，像是一把利剑插在他胸口上，这还不够，甚至还不停地搅动，让他痛得想要嘶吼。

一切幻想被打碎，老老实实当一个为星宇解决问题的技术向导，也许还能在这个人心中挽留一些印象。

“季总。”况嘉宇侧过头，对德尼茨微点头，示意他来介绍团队成员。

在F大的时候，他借助了导师的帮助，创建了RIT研究所，研究员有百余人，专注于芯片蚀刻技术的包括他在内，核心人员一共有三位，这次他将所有工作全部推了，又调配了两位专研芯片工艺的研究员。

虽然……他有私心，但他不再是十八岁的况嘉宇，任性解决不了问题。

吃饭的时候况嘉宇眼睛不便，德尼茨牢记布瑞安特的嘱托，几乎是在以照顾幼儿的细腻度对待他。

“教授，这是你爱吃的银杏果，正餐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来一些香喷喷的白果。”德尼茨将银杏果的果皮剥掉，放了几颗在况嘉宇的小碟子里，牵着他的手指认了位置。

况嘉宇顺从地拿起品尝，低头的时候细嫩的脖颈弯出动人的弧度。

因为瘦削让他看起来少年气十足，尤其是在男子人均身高一米九以上的D国，像是一个刚从高中校园走出的学生。第一次见到他的人都无法相信，这位容貌艳丽却气质清冷的“少年”竟然是业界鼎鼎大名的Darion·K。

德尼茨的注意力一直在教授身上，看他爱吃又补充了几颗，像对孩子一般叮嘱道：“不要贪吃太多，就先吃这些了。”见他手指粘了点皮屑，又拿出手帕给教授擦了擦。

季同飞拽着手帕粗暴地擦了一下嘴，用纯正D国语仿若随意聊道：“D国男士的绅士风度真是让我们自愧不如，连对待自己的老板都如此细致。”

按照目前的关系，德尼茨确实算况嘉宇雇佣的员工，不过RIT比较特殊，成员基本上或多或少都是有些师傅带徒弟的带教关系在，有不少研究员过去就是况嘉宇指导的研究生。

肖伟褀就像突然觉得今天的饭特别好吃，手上扒饭的速度越来越快，完全没有一点点商务礼仪的自觉，但大家并没有表现出异色，因为其他人比他吃得更“香”，如果不是那一双双支棱着的耳朵，就更像是注意力都放在美食上了。

德尼茨作为D国本土人，身高足足有一米九五，在D国他的身高是个常规身高并不突兀，坐在一米七七的况嘉宇身边，像是能把他罩在怀里似的，闻言他坐直身体，良好的礼仪习惯根深蒂固，每一次回答问题时他都会下意识正襟危坐。

对季同飞莫名而来的火药味，德尼茨倒没有什么感觉，照顾教授是他多年养成的好习惯，毕竟他曾经为了勤工俭学，给教授当过一年的“保姆”，当段“血泪史”倒不必拿到餐桌上来作为谈资。

德尼茨依然保持着客套礼貌的微笑，但神色却很认真，“教授为了尽快赶到华国已经两天一夜没有休息过了，他的眼睛在出院时还没有完全止血，我答应过他的主治医生，一定要照顾好教授，否则我将失去坐在这的意义。”

况嘉宇拽拽德尼茨衣袖，他不想让季同飞知道，他在了解到星宇科技是季同飞的公司后如此迫不及待赶过来，好像还再抱着什么不可告人的期待。

季同飞的脸上的血色似乎被抽走了，垂眸喝了一口水，压下喉头的酸意，仿若只是随口问道一般：“听说教授的眼睛是旧伤，为什么还没康复？”

“已经很久没有复发了。”

“为什么这次会复发？”周围的眼光越来越热，似乎意识到语气太急迫，季同飞抿唇沉默了。

况嘉宇愣怔一瞬，还是乖顺地回应道：“太久没有复查，日常不太注意罢。”

“肖总，既然大家都见过了，明天我们按之前约定去星宇汇合，今天就到这里如何？”德尼茨见达里安摁了摁膝盖，意识到他应该是左腿又疼了，出院时不仅是眼睛，还有他的左腿都没有复原好，连续的奔波说不定又加重了。

过了一会儿肖伟褀才意识到德尼茨在叫他，瞬间调整好状态，自如地安排一行人员行程。

季同飞留在最后，跟在扶着况嘉宇和德尼茨两人身后，德尼茨的左手扶着他的左臂，右手环过他的肩膀扶着右肩，从背后看起来就像彻底将况嘉宇搂在怀里一般。

垂下眼眸，感觉到嘴里满是苦涩味，季同飞越走越慢，随即靠在走廊拐角处，点了一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