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祁氏的地盘，和上次的宴会是同一个方位。他们没追过来，暂时安全。” 林放尽可能精简地解释。

姜沁点点头，昏暗的暖色车灯下，林放左手的伤口越发显得狰狞，姜沁从手套箱里翻出医疗箱，提着朝林放的方向示意。

“左手，帮你处理一下。”

林放闻言，愣了一会儿，随即乖乖地伸手。

尽管心里有准备，但姜沁还是被伤口的严重程度吓了一跳。

她心疼地牵着林放的手腕，取出镊子，小心地帮他取出嵌皮肤组织底下的碎石和砂砾，仔细消毒之后，又用纱布一圈一圈地缠好。

从林放的视角看去，此刻的姜沁正安娴地垂着眼，一根根清晰可见的睫毛无意识地轻颤，排布成一柄浓密的小扇。嫣红的唇瓣微张，小巧的鼻尖随着刚刚平复下的呼吸小幅度地翕动，耳垂上鲜红的小痣如一粒朱砂缀于期间，平添几分鲜活。

她肩上依旧披着他的夹克衫，衣袖和领口处已经沾上了大量的泥和灰，向来打扮精致的脸颊上也有几抹灰尘，却丝毫不掩姝色。

林放沉默地看着她颊侧的灰印，鬼使神差般地抬起右手，想要帮她蹭掉。

正好姜沁在他手臂上打好了结，抬起头，直接撞上了林放带着薄茧的指腹，触感粗粝。

林放触电般地缩回了手，没话找话：“抱歉。我刚刚看到您脸上有灰尘，所以……”

姜沁满不在意地伸手抹了一把脸，歪着头，眨巴着眼睛问道：“现在还有吗？”

“……没了。”林放垂眸，看着姜沁难得露出的俏皮的样子，下意识地轻咽了一下，目光逐渐变得幽深。

姜沁注意到了他喉结滚动的细微动作，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方才举动的暧昧，不太自在地摸了摸鼻子，神情讪讪：“那个，车上有点闷哈，我下去透透气。”

说完，立刻拧开车门冲下去。

夜晚的凉风争先恐后地灌进车厢内，将原本暧昧的空气挤走，逐渐攀升的温度生生被物理因素拉回原位。

风扬起了林放额前的碎发，丝丝缕缕的凉意从T恤领口灌入，他低头，轻捻着指尖，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姜沁脸颊的余温。

光滑、细腻。

好似剥了壳的鸡蛋，触感很好。

抬头透过窗，林放看到姜沁正背对着车门立在窗外，薄荷色的女士衬衫将整个人衬得干净又利落，肩上还披着他的黑色夹克，衣袖正随着柔和的夜风浮动，线条凌厉。

盯着自己已经被揉搓得有些发红的指尖，林放想起方才姜沁帮他包扎时的表现，忽然轻笑出声。

然后又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一般，立刻收了表情，在心里疯狂背诵特殊人才局守则第五十二条：

不得对保护对象产生私人感情、不得对保护对象产生私人感情、不得对保护对象产生私人感情……

-

林放推开车门，从后备箱里取出备用鞋，慢慢踱到了姜沁身边，示意她把鞋子换了。

一直蹬着八厘米高跟的姜沁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脚腕早已在剧烈的跑动过程中红肿不堪。

她尴尬地看了看自己的脚，又瞄了一眼林放手里的鞋。

就在她斟酌怎么让林放转过身去让自己扶着的时候，林放却果断蹲下，直接握住了她的脚腕，摘下了白色高跟，又从箱子里取出平底鞋，帮她套上。

“冒犯了。扶着我的肩，很快就好。”

林放嘴上说着冒犯，手里却动作不停，一直低着头，整个换鞋的过程如行云流水般顺畅自然，姜沁一只手扶着他的肩，全程只能看到他的短而硬的发茬。

手心处是他肩部肌肉线条极富力量的触感，仅仅是手指轻轻搭上去，就能感觉到底下蕴含的恐怖力量。

林放把换下来的鞋重新收回后备箱。

夜晚的天空是紫灰色的，再加上天气不太好，厚厚的云层把星星和月一并遮住，无端让人觉得沉闷。

姜沁立在原地，鼻尖小幅度地翕动着，微微蹙眉。

她又闻到了浓郁刺鼻的血腥味，和上次在长廊里闻到的一模一样。

她极力想要忽略这令人作呕的恶心气味，但刺鼻的味道却不受控制地一个劲往她鼻子里钻。

“你闻到一股奇怪的……”姜沁侧过头，问刚好走过来，站在她身后半步的林放。

“嗯，是血腥味。”林放肯定地点头。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警惕地关注着四周：“按照这个气味浓度，应该有很久了，恰好今天没风散不掉，才全部堆积在这里。”

姜沁左右活动了一下，发现这一片都被浸泡在了相同的气味之中，只好用手掩住口鼻，皱着眉头，朝气息越来越浓郁的方向走去。

林放见状，也没问她究竟想要做什么，快步跟上以后，从夹克口袋里捞出一个口罩，二话不说地套在了她耳朵上。

“……那你怎么办？”林放动作太快，等姜沁反应过来的时候，口罩已经牢牢扣在了自己的脸上，刺鼻到令人头晕的气味瞬间被阻挡了不少，她只觉得呼吸都顺畅许多。

“我没事，习惯了。”林放随意地解释了一句，“你在找气味的来源吗？”

姜沁点点头，“我上次从祁家宴会后厅出来的时候，隐隐听到哭声，当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现在感觉确实不对劲……”

话还没说完，姜沁忽然脚下一陷，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地下坠落。

林放眼神一凝，反应极为迅速地伸手去拉，没想到自己脚下也跟着踩空，和姜沁一起往下坠落。

泥土和乱石跟着两个大活人一起扑簌簌地落下，好似拆迁之后的房屋，掀起大片的扬尘。

“咚、咚”两声闷响，姜沁和林放先后砸在了金属表面上，这里距离地面大约三米左右，恰好有随他们一起下落的、一层指节那么厚的泥土垫在身下，两人虽然摔得浑身闷疼，但到底没受重伤。

姜沁揉着摔疼的屁股站了起来，身上的夹克早已因一系列剧烈的动静滑落到一边，和泥土裹成一团，安详地摊在角落里。

她抬手揉了一把沾着草叶乱成一蓬茅草似的头发，见林放灰头土脸地从泥堆里爬起来，原本小麦色的健康肌肤直接加黑一个度，成为了黝黑的地下旷工，也能猜到自己现在的形容有多么狼狈，不禁扯了扯嘴角，苦中作乐。

“这下我们还真成逃难的了。”

林放从地上爬起来，一言不发，背对着姜沁拍打着身上的灰，从裤兜里摸出手机和纸巾，侧着身子递给姜沁。

原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的姜沁，借着手机屏幕的反光，看到了自己鸡窝一样的头发和刚从煤堆里爬出来一般的脸和斑驳的口罩，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接过了他手上的东西。

手指接触到林放指尖的瞬间，姜沁触到了他指尖渗出的温热的液体。

姜沁沉默地把口罩摘下扔到一边，借着手机的反光，把头发上沾着的草叶摘下后，手指只是随意抓了一下，避免遮挡视线。

手里的纸巾没有几张了，表面的几层已经裹上了泥，姜沁把被弄脏的纸巾抽出来借着所剩无几的干净部分简单擦过手后，盯着平铺在底部的唯一一张尚算干净的纸想了一会儿，还是抽出来，在手心里折叠了几下，捏在掌中央站起身。

林放听到她起身的声音，以为她已经处理好了，转过身，却意外地发现她依旧保持原状。

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被姜沁牵过去，她垂着眼，用唯一一张干净的纸巾仔细帮林放擦拭着三根手指指缝中一道很长的、不停往外渗血的伤口，尽可能将周围的皮肤进行清洁，没多久，伤口处的血逐渐凝固，血痕聚成了一道看上去无比狰狞的疤。

“抱歉，要不是我，你也不会一直受伤。”姜沁看着林放手上的疤，语带愧疚。

林放没说什么，缩回了手，抓着自己T恤的下摆用力一撕，在姜沁惊诧的视线中，质地精良的T恤衫瞬间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林放顺着布料的纹路，扯下了手帕一般大小的一片。

他把布料的外部铺在自己的手心，干净的内侧朝上，低头，顺着姜沁的鬓角一点一点，仔细擦拭到额前。

浓郁的紫檀木气息完全笼住了姜沁的五官，隔着一层布料，姜沁能够感受到林放的指腹特有的触感。。

“我没关系。但我的姜总必须时刻漂漂亮亮的。”

林放轻柔又低哑的嗓音落在姜沁耳侧，湿热的呼吸柔柔地喷洒在她的发梢。

四周静谧无声，只有两个人呼吸交织的声音。

“……我们先想想怎么出去。”林放把手巾从姜沁脸上挪开后，姜沁迅速后退几步，故作掩饰地环顾着四周。

“刚才我已经看过了，很光滑的金属壁，大概三米高，没有外力出不去，而且这里没有信号，只能找其他出路。这里血腥味很浓，壁管是空的，应该是通风口之类的地方。”林放屈指在金属壁上敲击，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这里！”

姜沁指着隐在角落的一个活动金属板，捏着鼻子朝林放道。

林放凑到金属板前，险些被铺面而来的**气息冲了个仰倒，他稳住心神仔细查看，姜沁用他的手机打开了电筒，为他照明。

金属板大概有一张课桌这么大，完全能够容纳成年人通过。周围镶着一圈进行固定的螺丝。

还好，只是普通的螺丝。

林放从裤兜里翻出一把多功能活动刀，把金属板的一圈十六颗螺丝逐一拧下。

他接过姜沁手里的电筒，照着四处敲击了一番，确定能够承受住他的体重之后，率先矮下身，往通风管里探去。

“哎！你先急着别进去啊，要是有危险怎么办？”

姜沁见他快速爬进了通风管，完全没给自己反应的机会，在门口处急得团团转。

皮鞋敲击金属板发出一声轻响，底下似乎很空。

“没有危险，可以进，小心头顶。”

林放的声音经过金属的层层叠加，形成一种独特的混响，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姜沁咬着唇，看了一眼高不可攀的天空和光滑如镜面的四壁，心知站在这里干等也不可能出去，还是跟着钻进了通风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