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死寂无声。

许久，慕酌才被抽干了十年精气神似的，舔了舔干涩的唇，沧桑开口：

“所以……任务就是清空黑化值？有任务期限吗？或者……别的支线？”

话一出口，他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回想起那些系统文里的黑心系统……这系统现在就已经坏得如此明目张胆，他真不敢想象自己会被逼着做什么！不会让他一边捅刀一边上药吧？那也太不是东西了！

［宿主终于想清楚了，本统甚感欣慰！］

［核心任务：清空沈烬舟黑化值，时限：两年。只要两年内达成目标，并在过程中确保黑化值不满额不超标即可］

［世界内可能随机掉落支线副本，任务非强制，成功可获得随机奖励，失败无惩罚。但任务掉落无提醒，需宿主自行探索，直至任务结算，才会告知宿主是否为副本］

“不提醒？”慕酌疑惑，“为什么？”

［因为副本奖励多为鸡助，为避免宿主因蝇头小利分心，影响主线任务，故不予即时告知］

…听起来竟有几分歪理。

［非特殊情况，只要黑化值未满，时间充裕，宿主将彻底远离刨心重启。当然，若宿主自愿，可随时刨心重启以调整功法继承比例］

［但请注意，任务进度推进后，重启点将随之刷新并清除缓存，宿主将无法再返回更早的时间节点］

“这么设置有什么意义？”慕酌忍不住呛道，“万一任务需要我重回更早节点呢？就不可以我想回哪个节点就回哪个节点吗？你们总部是抠门到舍不得扩内存吗？”

［报告宿主，该想法难度过大，时间回溯代价高昂，每次都会给总部造成重大损失，当前方案已是最大让步……］

［任务完成后，总部可额外满足宿主一个愿望，请宿主理解，这已是极限］

嚯？被逼急了竟然开始拟人了？倒是个意外收获。

不过……

“我没有愿望。”慕酌眼神坚定。

［宿主有！］系统异常笃定。

［多说无益，还有两年时间，宿主可以慢慢思量］

“……”慕酌懒得再辩。

半响，他突然挣扎着起身，赤脚踩在冰凉光滑的地板上，踉跄着走到殿内那面巨大的落地铜镜前。

镜中人长发如墨，随意地披散在肩头，还没细看，视线便猛地被那映入眼帘的大片肌肤吸引。身形修长，依旧是那件衣襟大敞的寝服，露出白皙的脖颈、线条凌厉的锁骨，肌肉线条流畅紧实，既不夸张，又尽显张力。

眼睛被烫到，慕酌飞速找来一件厚重的玄色外袍将自己裹严实，才重新站回镜前，仔细端详自己的脸。

同样是一张骨相皮相皆顶尖的脸，带着未褪的少年稚气，眉毛轻挑，张扬肆意，唇形优美，鼻梁高挺，瞳色是极深的墨色，本该明亮惑人，却刻满了恶劣与玩味。

只是，面色苍白得过分，唇色也淡。

……

这不就是现代的自己接个长发换个装扮？好歹把脸改成熟点吧，敢不敢再敷衍一点！

慕酌失望透顶，踉跄着倒回床上。

无趣。

恰在此时，殿外传来轻柔的叩门声，伴随着一个温婉恭敬的女声：

“教主，圣女奉药前来。”

圣女？那个为了逼沈烬舟拜师，“慕酌”连夜从神山上拐来的圣女？

眼神微凝，慕酌迅速敛去所有外露情绪，翻身走到紫檀桌边端坐，努力模仿着自己刻板印象中，“慕酌”那副高高在上、漫不经心的腔调。

“进。”

殿门无声滑开，一名身着素色锦裙的女子款步而入，气质空灵出尘。她双手捧着个白玉托盘，盘中是一碗漆黑的药汁，散发着奇异的苦涩药香。

“教主，今日的固元汤。”圣女的声音如山涧清泉，悦耳动听。

慕酌没动那碗药，目光落在圣女低垂的眉眼上，试图捕捉异样：“他那边如何了？”

圣女依旧垂首，声音平稳无波：“回教主，沈公子伤势已稳定，只是…心脉受创过重，根基受损，依旧虚弱，需静养。”

顿了顿，似乎斟酌了一下词句，她才继续补充道：“状态……比前两日更为沉郁，送去的饭食动得极少，恐不利恢复。”

那是当然！黑化值90能开朗才怪！

慕酌心虚，面上却不显，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他酝酿着开口：“嗯，本座知道了，你……办得不错。”

“为教主分忧，分内之事。”圣女微微福身。

“那件事，”慕酌故意语焉不详，面色淡然，“进展如何？”

圣女面色如常，没有半分异样：“回教主，此药前所未有，炼制难度极大，目前……仅取得半成之效。”

“哦？那本座还需等多久？”慕酌挑眉。

“请教主恕罪。”圣女微微抬头，目光平静地看向慕酌，“至多两日，绝不会耽搁教主三日后的大事。”

三日后！第二次挖心的日子！慕酌心中一跳，不动声色地蹙眉。

“慕酌”这是要炼什么邪门丹药？！

“耗时如此之久仍未炼成，莫不是路子出了错？”慕酌轻捻眉头，不经意地开口，“把相关的古籍，拿给本座瞧瞧。”

“下去吧，药…先放着。”话落，慕酌大爷似的挥挥手。

“是。”圣女再次行礼，恭敬地退了出去，殿门在她出去后，悄然合拢。

终于走了！他这算是装成功了吗？慕酌心头微松，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得意——看来他猜对了，“慕酌”果然是一个目中无人的主。

目光落回那碗漆黑的药汁，慕酌被人打了一拳似的皱起脸，远离汤药，随即“啪”地把自己摔回柔软床榻，眼神变幻不定。

圣女的反应毫无破绽，但慕酌就是有种挥之不去的直觉——这个圣女，绝不不简单。

圣女原名净魇，神山第十七代掌门。

本该在神山清修度日，传道授业，却被“慕酌”这个土匪强行掳来当工具人，她怎么可能毫无怨言，甘心认命？

以防万一，不如直接放她走？可这举动太突兀，难以解释……他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刨心重启，尤其现在他继承的还是三倍功法值！

慕酌眼中无焦，陷入沉思。

沈烬舟状态极差，茶饭不思，整日昏迷，或许是个突破口…原主在命人炼制一种奇诡丹药，用于三日后挖心，具体不明，只能等净魇送来古籍。

这次试探，收获寥寥。

“教主，古籍带到。”

“进。”

说曹操，曹操到。

净魇刚走不久，慕酌便撕下悠闲的伪装，一脸凝重地快速翻动起那本厚重古籍。

指尖最终停在净魇提及的那一页，慕酌呼吸骤然停滞——

经脉重塑？丹田重组？滋补疗伤？固元排毒？核心药引…心头血，量越大越好？！

难道……“慕酌”此刻身受重创？需要用沈烬舟的心头血来疗伤续命？

第一次挖心是先取些血试试，结果炼制失败，所以三日后干脆直接挖心取血，以求更强药效？！

难怪刚才照镜子，他嘴唇白得像鬼！

「系统！我现在的身体状态是不是同步原主？此刻“慕酌”是不是功法极弱，急需恢复？」慕酌脑中疾呼。

［叮咚！请宿主冷静，宿主状态独立，不受原主即时状态影响，宿主嘴唇苍白，是因为惩罚后遗症未消］

……忘了这茬。

［那“慕酌”此刻的真实状态呢？我猜对了吗？！］

［……］系统陷入安静。

「…别装死」

［判定：正确。“慕酌”当前状态极度虚弱，功法根基严重受损，急需外力恢复］

慕酌的心瞬间沉入海底。

竟然……真的是这样？所以，这就是挖心的真相？为了填补自身亏空，就生生将那个挣扎求生的少年推入深渊，废其武功，断其希望？何其自私，何其残忍？

可他…又有什么资格评判？为了解脱，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时间线，他同样两次将利刃刺向那个可怜人。

这么一看，他好像……更虚伪，更卑鄙。

夜色深沉。

慕酌躺在宽大的床上，毫无睡意。他强迫自己冷静，梳理这乱麻般的局面。

他的核心任务是三年内把沈烬舟高达90的黑化值清零。

任务难点是血海深仇，恨意滔天，沈烬舟对他戒备深重，他的任何举动都可能会被解读成五千字阴谋论。

他的优势在于时间很充裕，且当前重启点更换为二次剜心前三天，有操作空间。

他的有效计划……一个没有。

道歉？沈烬舟只会觉得他在想新花招折磨他；对他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只会激发沈烬舟的警戒心；解开误会？最大的误会就是原主亲口承认并以此为乐的，洗无可洗；告诉他真相？系统封口，说不出来……

慕酌烦躁地在锦被里翻了个身，无数念头涌起又被自己狠狠否决。这沈烬舟根本就是一只竖满尖刺的刺猬，根本无从下手！

算了！

他猛地坐起身，心一横。

瞻前顾后，畏手畏脚，只会重蹈覆辙！系统给的时间这么充足，那就一步一步来！先定个小目标，阻止三天后挖心，这总行了吧！

他就不信了，这黑化值真铁板一块，这么难降！

有了这个不算计划的计划，慕酌心中那紧绷到极限的弦，似乎终于松动了一丝，他重新躺下，拉过柔软的锦被，将自己严严实实的裹紧。

寝殿内的烛火早已熄灭，唯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面上投上斑驳摇曳的光影。

万籁俱寂，只有他自己清浅的呼吸声。

没有刑窟的阴冷，没有血腥的萦绕，没有系统的催命倒计时，更没有那随时会出现的、要将他刨心的匕首……

慕酌闭上眼，感受着身下被褥的柔软，鼻尖檀香清冽，一种久违的、近乎奢侈的安宁感笼罩全身。

他竟然……真的可以就这样睡觉了？

巨大的疲惫感和劫后余生的松弛感同时涌上，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

多久了？自从被拖进这个该死的世界……不，自从高考结束，他就没有再睡过一个安稳觉！

感动！

意识逐渐沉入黑暗。

等等！慕酌猛地睁眼，极速起身下床。

沈烬舟还在牢里躺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