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辛顾忌到自己还“倚靠”在毕珂的身上，alpha独特的信息素让他方才犯了迷糊，这会儿如雾般的迷糊散尽，他这才想起自己的失态。

迅捷如猎豹、但又跌跌撞撞的，他从毕珂的身上起来。见西一羲就坐在旁边，撂下笔，杏仁大的眼镜转溜一圈，在他和毕珂身上打转。

“别误会啊。”晋辛朝西一羲弱弱地解释道。

西一羲没说什么，康南希瞟了一眼过来，笑得很大声：“西西，没事没事。咱们九班的也不差，omega、alpha、beta都有，实在没看的上的，”他一顿，拧头朝应点六道，“你六哥也是秀色可餐的。”

康南希顿了顿：“起码没到老态龙钟的地步。”一聊起来，刚才浮在脸上的“小尴尬”就自然地淡了下去。

康南希这一说完，应点六就知道这是在报复自己没帮着他，他无奈抬了抬手，拉了拉康南希手上的卷子，道：“别乱用词了……我的卷子订正完了、我看看你的。”

“行吧。恩准你了。”康南希这才松了手，傲娇地给了出去，然后又帮自己班女生宽慰（叨叨）道：“没事的，点六也不行的话，楼下七班八班那几个都不错，看上哪个我给你们打包上来……哦对了，上回跟月明、谢候打篮球，我给你看过了，八班那个omega长得贼俊……”

一个九班同学被应点六扫了一眼，立即放下搭在膝盖上的卷子，拍了拍康南希的肩，又冲毕珂的方向一指，出来打诨道：“他俩看着就假，哪儿有你俩真。”

康南希看都没看应点六：“我俩真什么真，我以后注定是alpha，真不了一点。”

应点六抬了抬眼镜，打断道：“卷子看好了。”

康南希微惊：“这么快？”

应点六：“你又没错多少。”

“哦。”康南希扫了一眼卷子，就两个叉，两个岔旁边都有错误解析，刚好，都不用他动手改，看一眼就懂丢分点在哪里了。

突然，晋辛察觉到后桌传来争强好胜的声音，玄机道：“我看晋辛就挺真的，都是保护神了。”

“点六和我也是对方的保护神。”康南希一把揽过应点六的肩，这会儿又开始争上了。

“这有什么好争的。”晋辛趁着如往日般的硝烟苗头就要燃起，无奈立即叫停。

“争习惯了。”康南希摊了摊手，两班天天争这个争那个的，从成绩排名开始两班互嘲，到高二分化快慢两班互嘲……慢慢的就争习惯了，不争都感觉少了点什么。

康南希静悄不了一会儿，又朝玄机打听道：“玄机，月明怎么还没分化好。点六就用三天就从封闭室出来了……你们老班不行啊……”

晋辛微垂下头，懒得听两个“小学生”一来一回“吵架”。

晋辛盯了手上毕珂那张全对的卷子，还是按捺不住心上的好奇，他戳了戳毕珂，问道：“毕珂，林林是谁？”

他光顾着自己乱想，问出口才发现，一直到刚才，毕珂都是兴致缺缺的、没说一句话。

毕珂顿了两秒，道：“谢候没告诉你这个秘密吗？”

晋辛摇头，想到了什么，又问：“这已经算是不能说的秘密了吗？”他意识到有点冒犯了，轻轻捂了捂嘴。

毕珂：“一个omega。”

晋辛低低地“哦”了一声，又开始胡思乱想……海底会有属于保护神的玉兰树吗？有焚雅的生得高吗？生得大吗？生得好看吗？

他想到这儿，不由拧头，看了一眼蹿到廊道旁的白玉兰花，再过些日子，花也要败了，败得彻底，就算是在焚雅校园内，也不能打乱花开花谢常有的时节规律，偶有的强撑也不过是、偶尔。

晋辛心口沉下去的劲突然又蹿了上来，恰好，前边咸宁和康骆侧过身，正在明晃晃地安慰西一羲。

“……保护神不长久，如果双方愿意，是可以舍弃、更替的。”

就像是你去观中求神佛保佑，你认定的保护神能护你周全，但倘若某日，你觉得此神无用，再也没了当初庇护你的能力，那么就改拜他神。

焚雅内，玉兰树下认定的保护神也是同理。但是少年人要热忱要忠诚要唯一，所以少年气焰教他们认定——只能认下唯一一个保护神。

也正因为少年独一份的年少轻狂，保护神也是相互的，说好了的，你保护我，我也保护你，既是认定的，今日互相成就互相陪伴，你不离我不弃，来日，若你舍了我、不认我为保护神，那我也不认你了。

彼此都不丢面，毕竟，少年人最要面子了。

晋辛抬了抬眼，到嘴边的话还是吞了回去。

他是毕珂的保护神，他不想更换。

玉兰树下，保护神护的是友情，就算来日，情书真的递成、也如愿，爱人也不能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把友人的位置给取代了。

毕竟——

玫瑰是玫瑰，玉兰是玉兰，两者不冲突。

他偷偷宽慰自己，每一种感情都有各自专属的那条道，道路纵使四通八达，但也有各自的位子。

所以，他在毕珂心里还是有一席之地的吧。

他知道他想多了，他也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更多了，就算此时他不能如愿得到更多，但是他就是想了。

想是一回事，但是他自己清楚就足够了。

晋辛回头，一直盯着毕珂看，趁着毕珂转过眼的时候，他把视线落在毕珂桌前还没开封的那瓶柠檬味苏打水。

“嗯？”毕珂微微侧头。

晋辛把手上那张完美的卷子还给毕珂，他借着这时机，问道：“毕珂，要是你的保护神需要两瓶水，你会给吗？”

“又不是在沙漠，”毕珂抬手把水瓶递了过来。

晋辛接过水，没有拧开瓶盖，笑着继续问：“要是就在沙漠呢？”

毕珂：“你不是我的保护神吗。”

晋辛：“懂了。”

他拧过头，去看不远处的玉兰花枝。就算花败了，但是神没败。纵使是海市蜃楼，神也赐福，会把供品给还信徒。

笑容还没绽彻。窗边站了个人，胡庐的脸映在窗上。

晋辛提醒式拉了拉毕珂的衣摆，尽职尽责地做到一个保护神该做的。

毕珂嘴角浮上淡淡的笑，虚握笔的手紧了紧，落在纸上的字发实。

胡庐用观察已久的眼神盯着靠窗坐的俩学生。

“安静！”胡庐中气十足道，““都几岁的人了，上个晚自习还吵吵闹闹，一点规矩都没有。”

“康南希！来十班是给你比武的吗？平时在自己班没人跟你打，来了十班，有人陪你闹——昂！……十班是你比武场……昂！”也不知道胡庐站这儿多久了，只见他的眼神从东方淮珍那边开始扫过来，最后定到了毕珂和晋辛这边。

往日里，康南希就闹腾，属于校霸级别的闹腾，但是学习成绩好，但就是莽了点，也不欺负同学，再加上学习成绩好，所以各科老师也就摆摆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

但是两班学生混在一起，往往都会激发“劣根性”——让没胆闹的有胆闹，让有胆闹得更有胆闹，更无惧无畏！

眼下就是这般情状！

“我们学校不允许早恋，我再强调一遍……”

九班：“……”

十班：“……”

一时间，目光“唰唰唰”地扫到毕珂和晋辛的身上。刚刚就这边花样多。

出自于新奇的原因，“九班”的都在看毕珂那俩同桌，至于“十班”的都在看康南希。两班的都在吃各自爱吃的瓜。

当然，该睡觉的大小姐还是趴着睡，校服一盖，与世无争。

康南希用一种“你这窗边人透风报信不行啊”的眼神看了一眼晋辛，听着胡庐的语气，大抵是该听不该听的都听去了，所以他站直身，率先反击道：“我清清白白，我们九班也是清清白白。”

说着，他用“不太清白”的眼神看了一眼西一羲，想到拼音姐还没追到人，还算“清清白白”，又多往毕珂的方向看了一眼，继续道：“但是十班清不清白我就不知道了。”

晋辛猛的就不服了，他“唰”的站起身，直迎往身上贴的“恶意”，他道：“我们十班清白得很。”说着，他觉得信服度不够，“我看你有问题、你最有问题！”

“老子呃……”康南希及时顿住嘴，道，“老……老师说过的，ao不准早恋。”他对着晋辛和毕珂两人开始“明晃晃的意有所指”。

到这关头，他哪儿还能忍下去，立即还了一嘴回去：“我看你没分化就跟早恋沾边了。”他扫过去的眼神没比康南希的好多少。

……

眼前的死动静，落在胡庐眼里，就是“阿巴阿巴”一堆废话，幼稚园的小孩都不这样吵……当然！幼稚园的小孩自然更不能早恋了。

“别废话了！”胡庐一只手撑在窗台上，原本过来要讲的“教训话术”被这俩混小子一来一往的，彻底忽悠过去了。

晋辛斜了一眼看着毕珂，毕珂没生气也没在偷笑，长长的睫毛微动，在灯光下如鸦羽扑闪。他顺着毕珂的视线多看了一眼，心上总觉得哪里古怪，但是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胡庐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在毕珂身上凝了一下，夕阳光影下，挺正的身板、到处散发着人鱼浮出水面的淡然宁静，但就是这般气质，让人不禁去猜测，藏在水面之下，藏在暗影之下的鱼尾轻轻一拨，是不是能够将此间天地搅动成人间地狱。

他的视线微微往旁边挪，晋辛已经抬手放言——“十班绝对不会出现ao恋的！”

“绝对不可能！”

胡庐瞟了一眼，突然心里那个困扰他多日的想法又冒了出来：“毕珂，你是omega吧。”

晋辛：“……”他微慌，往旁边多瞄了毕珂一眼。

胡庐：“重新去测测。”

“我是。”

晋辛佯装淡定地抚胸，拍了拍又拍了拍，心道：“毕珂你个睁眼说瞎话的alpha。”

康南希瞧此番模样，眯了眯眼，应点六帮他把椅子往前拉了拉，他坐下，小声同应点六吐槽道：“胡庐他不会是想疯了……真失心疯了，好好一个omega非要臆想成alpha。”

“他是。”迎上胡庐质疑的目光，晋辛帮衬道，“主任，你得信世界上是有强o的。”

“有强A的地方就有强O。”晋辛拍着自己的胸口打包票，打完包票，又觉得可能还差点感觉，连商量都没跟毕珂打好，单手落在毕珂的肩上，用力地摩挲两下，站远一点看，还有点“揩油”的意味。他仿佛没察觉到这一点儿，继续道：“主任你不要因为毕珂是成绩好，就开始怀疑人家是alpha。alpha能聪明，omega也能聪明，AO平等嘛，您不要有偏见嘛。”

他说着，看了一眼毕珂，那一眼，落在毕珂眼里，就好像是有其他意味。

晋辛好像在说——你看嘛，陆地也不一定会是彻底的畸形，我就不畸形，我就相信无论是a还是o，都是可以很好很好的。

胡庐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怎么开始跟李素一样疑神疑鬼的。最后，他清了清嗓子，抬手警告道：“你离omega同学远点。别摸来摸去。”

“这我亲亲好同桌。”晋辛不服道，说完，对上胡庐凌厉的眼神，继续道，“我能离远到哪里去。”

毕珂‘不动声色’地扯唇笑了一下。

胡庐：“AO有别，再这样下去，你俩都给我换同桌。”

晋辛立马松开手，毕珂感到肩上一轻，稍稍侧了头，眉心微拧。

晋辛站直身，无奈道：“主任！我能换到哪里去啊。”他说着，转身拧头看向坐在后桌的玄机，“你愿意吗？”

玄机抬头，往前一扑，猛的抱住月明桌上散落的卷子，道：“不要你，我等我同桌回来。”

晋辛转回身看着胡庐歪头笑。

胡庐往谢候那空位子看了一眼。晋辛刚悟到了，还没想好驳回的话术，只听胡庐道：“毕珂，你同桌也没想换。”

也？这个音就很有灵性。

晋辛转身，面朝毕珂，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所以刚才从办公室里回来是因为这回事，还没等他细思，胡庐讲道：“那件事、可以的、你赢了。”

什么事？

晋辛暗暗觉得有什么阴暗交易在两人之间变动，想起前些天他和毕珂还因为火候不到，就“李素和千米跑的事情”打算再添把火……

胡庐离开窗边，抬脚朝前门去训守在前门口拌嘴的两人。

“毕珂，千米跑的事吗。”晋辛凑过去，音量不高地问，“你拿什么情报跟胡主任换这事？”

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主任这“小古板”能答应下来。

“嗯——也不是什么大情报。”毕珂直勾勾地盯着他，讲道：“胡主任问新来焚雅适应得怎么样，我说——”

“嗯、你说什么？”晋辛边开小差，边拿出地理卷。

“我说晋辛是个很好的同桌。我适应得很好，但是美中不足的是——”

晋辛一顿，松了松握笔的手，侧头去。

“——六千米适应不过来……然后、主任说、”毕珂翻出叠在一层卷子底下的地理卷子，道，“那看看晋辛办得怎样，会不会翻脸不认人。”

“然后，我就如愿了。”

晋辛松了口气，笔帽盖上，伸手，去够到康骆仰着的椅背，他道：“叫宁宁别担心了，毕珂包她如愿。”

咸宁回头，西一羲闻声，目光从咸宁桌上架着的那面镜子上挪开，映入眼帘的还是镜子里的那张脸，但不同的，眼下看到的毕珂更生动却又更疏远。

西一羲侧着身，搁在腿上的地理卷子微微倾倒，她能保证镜子看不到卷子上的字，但她不能保证毕珂不能看到。

她听不清晋辛和咸宁、康骆的放低声音聊天，已经从三千米跑聊到要注意防晒，提前跑是能没那么紧张的，但还是要注意别中暑，对了，还要带足够的水去。

说着，晋辛晃了晃毕珂给的苏打水。也不知道是看到胡庐投射过来的眼神还是其他什么的，他很快又在桌子上找了个地方，刨坑似地把柠檬味苏打水埋好。

她、要他知道有人在喜欢他，悄悄的喜欢，悄悄地、看他的反应。

原本是打算近距离地看，但是眼下，这个他，好像已经有了如保护神一般的贵人。

她的椅子往旁边挪了点儿，但是摊开的地理卷子还是撑着，还是朝毕珂的方向，打开。

毕珂察觉到她的异常，又恍若老早就察觉到了，但是出于礼貌，先前没有乱看乱瞟，这会儿，门户似为一人大开，他睫毛微颤，望了一眼，许久没挪开眼，似乎在几秒钟内，搭建什么、又在推翻什么。

他看到了。

和情书上一样的字。

被他看到了。

西一羲的心跳快了几拍。

毕珂盯了许久地理卷上密密麻麻的字，很工整也很秀气，他见过的。

他见过这样密密麻麻的、像是永远都说不尽爱意的那封“信纸”。

她不是见面容就会一时兴起的姑娘。九班和十班是连在一起的兄弟班，所以，十班女生提前跑三千米也就意味着九班女生同样一起跑。

这不是坏事，恰恰相反，这是好事。

焚雅的规矩多得很，胡主任规定的东西，谁都不能轻易撼动了，那天夕阳也如今日耀眼又安逸，一丝丝光线折射在毕珂身上。

他很有礼貌，带了薄荷糖来，九班老师拖堂严重，他站在九班和十班前边的走廊上，白玉兰花从高枝上掉落，掉到他的后颈上。

他捡走花瓣，下课铃声也响了，他把糖分到每个女生手里，问过每个给过糖的：三千米跑愿意提前吗？不愿意也是没关系的。

她拿了糖，跟所有女生一样，当然同意。其实早些跑，太阳没那么大，也没那么紧张，没有人会不同意的。谢候他们和南希他们打过商量了，班里男女都同意。AO也都同意。

薄荷糖明明是清醒的，但是她却好像是嗅到了酒味，就此醉下。

她、喜欢他。一直都会喜欢。

这是她还没分化，就已经认定好的事情。

她喜欢的人不需要是英勇强大的alpha，只要是她喜欢的omega，就够了。

毕珂单手撑着下巴，待看清她膝盖上堆着的这张卷子，搭在下颚上的手松掉了，很认真地朝自己点了点头。

薄荷真是让人清醒的，但是起码糖是甜的，她别开眼，拢了拢搭在膝盖上的卷子，一切尽在不言中。

同一时间，走廊尽头，金色雕白玉兰花的“高二十班”班级牌仿佛折进一道光，夕阳走到了尽头，自此暗夜覆下。

她的爱，如同折翻的地理卷子，藏了起来，藏在暗处，但不曾消失。

“咸宁，你跑步会带镜子吗？太阳虽然不大，但还是带着吧，你那脸晒红了，肯定满地找镜子。”晋辛笑着同毕珂对望了一眼，“算了，还是我和毕珂给你和康康带上吧。”

瞥见什么，他若有所思道：“对了，西西，你的镜子我也给你带着，南希他们肯定忘记了。”

西一羲：“行啊，你和大神给我带着，别忘了、也别混了……”

“放心忘不了。你的是白色的，咸宁的是粉色的。”晋辛思考后道，“咸宁的是爱丽儿，你的是辛德瑞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