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地下车库入口第三根柱子后面,赵峥雪与苏程在此接头。
由于是秘密行动,赵峥雪特地把自己打扮得极其低调,扎了高马尾戴着墨镜,整个人看上去酷似国际特工,英姿飒爽。
七点整,苏程晃晃悠悠下电梯,路过赵峥雪,问了一句:“你好,请问有见到一个工作狂吗?身上一股咖啡味儿,戴着银边眼镜,眼底下有一大圈乌青的那种。”
赵峥雪无奈地摘下墨镜。
“啊呀,原来是赵爱卿。”苏程抚住胸口。
前天赵秘书还是个半死不活的状态。从七个小矮人矿山车上下来之后,小脸儿煞白,脚步虚浮,气若游丝。买了杯小熊□□的饮料往椅子上一坐,看一下午股票都没缓过来。
反观其他人,简直是锣鼓喧天,一个没看住就跑没影了。听说陈袖拉着杨广陵活活坐了二十多趟创极速光轮,把杨老头儿吓得直掐人中,下来之后都拄拐了。林北跟帝溪不知道去哪里胡吃海塞,只有小封静静地跟在苏程身后,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工作人员都不敢看他,同事们也不敢跟他说话。
“不是秘密行动吗?”
赵峥雪扫了一遍苏程身上的衣服,和前天并无二致,好似下楼丢一趟垃圾那么随便。为了让苏老板这一万块花得称心又如意,她可是抱着嫦娥偷灵药的决心来的。
苏程挠挠头:“对啊,我特地去杨广陵办公室,偷了一大瓶加强蒙汗药给小封灌下去,他今天下午之前保证醒不了。”
这一句话内信息量太复杂,赵峥雪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
她记得,杨广陵专门负责给神兽看病,不管是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他杨老爷子一出手,保证药到病除,所以家中常备也是兽用药,所以小封秘书喝的,极有可能是加强版闷倒驴。
其次,不就看个遗体,干嘛非得瞒着他的守护神?有的人连全副身家都虔诚地献上去了,要是苏程爱看,他巴不得苏老板多看那玩意儿几眼呢。
不管怎么样,俩人还是上路了。
赵峥雪准备周全,连不周山编辑部设置的直播法器都给关了,沿路避开各色监控,特地找了绝对不会留下痕迹的路线走,反侦察能力极强,一路上让苏程看呆了眼。
这效率,这脑子,风遣鹤要是偷偷杀人,她肯定是帮忙处理痕迹的那个。
怎么什么好员工都让前夫哥碰上了,这种的打着灯笼都难找。不过,现在的小封也不错。
老板已经渐渐偏心到妈都不认识了。
苏程站在死神神殿面前,为这里的荒芜感到诧异。
赵峥雪道,死神独来独往惯了,向来不需要侍从,光明神怕他孤单,从地府中挑选了不少人手,但那些人从不被死神允许靠近,只能做些洒扫的闲差,有的人进府几十年,连死神的面都没见过。
神殿最热闹的时候,足足有上千名侍从,全是光明神赏赐下来的。那也是死神这一生中最有人气儿的时刻,不少流传到如今的神像都是那个时候画下来的。赵峥雪记得,死神那时候还会笑,学院里搞秋日联欢会,他还帮忙做灯笼,眼神,也没有现在那么的寂寥。
“尊神故去后,神殿中的侍从被死神遣散了个干净,神殿更加荒凉,没有半分生机,其实这里,几千年前就长这样,请陛下不要见怪。”
赵峥雪递给苏程一副厚厚的手套,并从包里掏出两个防毒面具,只能算是个心理安慰,聊胜于无吧。
苏程亲手推开沉寂了上千年的大门。
来了这里,苏程才明白,为什么前夫哥在的时候,家里那么冷清,原来他从小生活到大的地方,比家里还要寂然许多。
“......你不说,我还以为坟场呢。”
苏程抚摸着陈腐的墙壁。
来之前,他心里还憋着一个坏主意,趁前夫哥不在,干脆把他的神殿一股脑打包卖给赵峥雪的黑心当铺,能多换一点是一点。现在看来,这整个神殿就算他想卖,赵峥雪看这废墟般的品相,估计也不打算收,就算软磨硬泡地收了,可能也不值二两茶叶钱。
来到后山的地下室门前,赵峥雪正要掏乾坤袋摸那几把死沉死沉的大钥匙,苏程快步上前,手里捏着根加粗的铁丝,往那锁眼里一戳,三秒钟轻松撬开一个。
赵峥雪:......
“您还有这独特技能呢。”
“以前混口饭吃,学了点手艺。”
苏程一边撬一边说。
您这手法可比我用钥匙快多了,赵峥雪默默地想,幸好您这么多年心都没有歪过,不然可是社会上的一大祸患。
说起来,这两口子的手怎么一个比一个黑......
前有风师兄折树枝单挑把五个同门揍得头破血流,后有苏老板单手撬动死神神殿特制玄铁锁。
门刚撬开,一股浊然黑气从缝里钻出来,直冲向苏程脑门,力量过强,竟将他扑倒在地,险些撞得滚翻出去。
赵峥雪立马横在他身前,眼中金光大盛,黑雾被她这一对上,顷刻清散而去。
“是我考虑不周。”赵峥雪赶紧去扶人,这位千尊玉贵的大人物要是稍微擦破一点皮,有的人能二话不说把她吊起来抽。
苏程毕竟皮糙肉厚,之前为了生存,又干过体力活,这算什么,拍拍屁股上的灰就站起来了。
他还有空插科打诨:“前夫哥真是个人才哈,自己都躺棺材里了,还要攻击我。”
苏程扯扯嘴角,脸上的笑意却有点故作逞强。
无论多么坚强的人,亲眼看到和自己生活了七年的丈夫躺在棺材里,都很难笑出来。
地下室内,半空中悬挂着两尊水晶棺,里面躺着两个紧闭双眼的男人,一个没有呼吸,一个没有心脏。
苏程此时站在这里,才猛然发觉,自己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他一个一个的,送走了自己所有的亲属,他们每一个人都在苏程人生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苏程从一张白纸被染成现在的五颜六色,是他们造就了现在的苏程,也一个一个的离开他。
现在的苏程,在这世上无亲无故。
贺千枫躺在水晶棺中,双手叠交放在胸前,面色平静,仿佛只是睡了一觉。
这分明不是真正的死神,可苏程却觉得,他比一旁那位丰神俊秀的风遣鹤要顺眼许多。
这才是他真正的丈夫。
很多想不通的问题,在看到丈夫沉睡面容的时候,突然明朗了一些。
如果一个人,一开始就不在意另一个人,那么这另一个人即使对他再差,这个人也不会觉得特别难过,因为两人毫不相干,最多骂一句神经病。
那假如,这个人爱上了另一个人呢?
这个人会处处在意另一个人的看法,小心翼翼照顾他的感受,会怕他饿了病了,会担心他在外面出差吃不好穿不暖,会用毛线一针一针编织厚厚的帽子、御寒围巾,上班之前给他系领带,**心便当,炖拿手好菜和排骨汤,发消息问他过得怎么样,不要太操劳,照顾好自己......也会想要和另一个牵手,拥抱,像其他夫妻那样躺在同一个被窝里,什么也不做,就这样分享彼此的体温。
苏程的母亲就是这样照顾父亲,父亲就是这样爱护母亲,这本来就是夫妻之间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此时此刻,苏程意识到,自己似乎很爱贺千枫。
他就是这么一个低贱的人,会爱一个看起来像是来包养他的人,爱一个不回他消息和电话的人,爱一个沉默寡言没有情趣的人。他也是在,爱一个在关键时刻掏出积蓄,要抢救进入重症病房的大爷的人。
苏程做不到背信弃义,他回过头去,眼中热泪倾泻而下,在半空中分离开来,掉在地上,散成数个水花:“......我的丈夫真的死了吗?”
纵然是赵峥雪,看见这样的苏程,心里也是一紧。
她该怎么说?
你的丈夫贺千枫,其实从来没有存在过,他所有的身份、名字、籍贯......都是我这个天帝座下第一掌案当年一手策划出来的。
如果你看到他的尸体,心中痛苦万分,也是非常不值当的事,因为一切都是假的,全世界共同参与编造了一张谎言的巨网,把你笼罩在其中,而握着这张网的人,才是你真正的丈夫。
可是赵峥雪一个字都不能说,就算这时候苏程拿着一把刀抵在她脖子上,她也不能说。
赵峥雪叹出一口气:“老板,请节哀。”
“你怎么知道我难过,我一点也不伤心。”苏程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眼泪,眼眶被他擦得通红,他浑身都在发抖,只有自己没发现:“不过是升官发财死老公罢了,这种好事,别人求都求不来,我只不过一出门就捡到了,这运气谁来谁羡慕。”
赵峥雪默默想,作为世间主掌发财这一项目的神,我丝毫不羡慕。
“......我以前以为,我就一普通人,这辈子过得惨,那就惨点儿,大不了我不活了。”
苏程抽抽鼻子,背过身去,努力不让任何人看到他汹涌的泪花。尊严已经和他的生命融为一体,他不容许自己在任何人面前丢脸,可是一想到,天帝这个位子是贺千枫最后唯一能留给他的东西,他就忍不住鼻子一酸。
“老赵,你是整个天庭脑子最灵光的人,你说,要是我最后及时把钱还上,能不能让整个三界给我想办法,把贺千枫给我弄回来?”
赵峥雪抚住胸口。
您终于还是踏上了违法乱纪的道路啊,我的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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