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发誓,他从没见自家老板如同今日这般大方过。
以往出门聚餐,苏老板都要先仔细地在美团和大众点评上挑选实惠便宜又评价高的饭馆,并且货比三家,提前研究菜谱,尽量让这笔钱花得值当,也让大家吃得舒心。
然而今日,苏老板居然从死神神殿的地下库房中亲自抱出来两坛陈年好酒,这两个大酒坛的工艺、绑坛子的红绳、坛口的红布,无一不暗示着坛子中美酒品级的高贵。不知道这样两坛子窖藏搬出来任他们品尝,会不会让风遣鹤那家伙心尖一颤。
不管会不会,反正是免费。林北不习惯占人便宜,但要是占风遣鹤的便宜,或者他老公的便宜,林北保证第一个举手报名。
他推开苏程家大门,瞧见客厅餐桌那边已齐刷刷坐好了人,就等他来。
林北亮出藏在身后的下酒菜:“咱们今天喝到几点?”
今天元宵节,用以前的话来讲,也叫上元节。往日仍在天庭书院念书之时,每逢此日,满山满院的屋檐底下都会挂满花灯,五颜六色,乍一看,还以为悠悠银河被人牵了一道支流过来,铺在书院里,亮着或深或浅的微光。
今儿在苏程家里,倒没当年那么多装饰。来之前,陈袖拉着赵峥雪,去街上包圆了一家灯笼店,是以,此时家中但凡能挂东西的地方皆挂满花灯,就连厕所里都不放过,挂不完的还铺在地上,花里胡哨,纷乱中倒是略显别致,有一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林北目光扫过桌前众人,可惜,缺了师父。
不过,又多出一位大嫂,勉强弥补人数上的缺失。
他刚找椅子坐下,扭脸见杨广陵从厨房端着花生米出来,耳朵两边各挂一盏花灯,模样十分滑稽,一看就是被迫的。
林北忍不住问:“老五,你可要小心点儿,别一会儿这花灯里的火星子冒出来,把你这棵老杨树给点着了。”
杨广陵将花生米重重往他面前一放:“不打紧。万一烧着,还有你这个消防栓来给我灭火呢。”
陈袖用筷子敲敲林北面前的杯盏:“亲爱的,这是本公主我亲自挑的花灯,不好看吗?你就只注意到安全隐患。”
“那你自己怎么不挂。”
“挂腿上了我!”
说着陈袖就要当场来个大动作,试图将其中一条长腿高高举过头顶,向众人亮出她今天见过最美丽的纸灯笼。
苏程捂着眼睛赶紧打断:“行了行了,饭桌前别劈叉,容易走光。”
陈袖放下之后,和林北你推我我推你,无声地激烈交战着,像两个青春期的叛逆少男少女。
苏程清清嗓子。
“咱们今天聚餐呢,是为了庆祝公司大楼建设完毕,这一切都多亏了咱们山神同志与其小组的共同加班建设,以及财神同志的规划协调。大家给点儿掌声。”
老板带头鼓掌,谁敢不从,一时间饭桌前噼里啪啦的,好似放炮仗。
赵峥雪推推眼镜,表情矜持,杨广陵则整理整理发型,表示这都是他应该做的。
林北攥着酒盏,眼睛一直往酒坛子那边瞄:“那咱们什么时候开喝呢?”
苏程微微一笑,道:“不急,先倒上。”
小封身子刚刚往前一倾,打算站起来,就瞧见桌对面的杨广陵已经自动起身,为众人倒酒。动作熟练程度,明显自知是常年属于家中地位垫底,并且如果有狗,就和狗关系最好的女婿。
这酒不愧被死神私藏着,刚一开盖便溢出满屋香气,只是这酒的实际度数疑似有些超标。林北十分好奇,只是拿筷子蘸了点儿酒液尝一口,就觉得有点儿晕乎。
苏程似乎对此早已心知肚明。他目光扫过众人,又是一笑:“为了活跃气氛,咱们来玩个有趣的小游戏。”
众人洗耳恭听。
这个游戏叫做“当然了”,常常活跃于各大综艺与酒局饭桌前,一方无论说什么,另一方都要回答“当然了”,否则就算游戏失败,得喝酒。
林北陈袖摩拳擦掌,作为在场最缺德缺到家的两人,他们有十足的信心与信念,把在场所有人玩垮。
谁知苏程捏起酒盏,就率先对林北发动攻击:“林北,据说你一直暗恋赵峥雪,这是真的吗?”
林北噌一下站起来。
又红着脸默默坐回去。
他拿起酒盏便一口闷下去,无怨无悔。
而赵峥雪听见这话,和没听见一样,夹起一片凉拌黄瓜,放进嘴里嘎吱嘎吱地嚼。
下一个轮到小封。
小封盯着酒盏中所盛的醇香液体看了一会儿,表情除了惧怕之外,似乎还有些肉痛。他一抬眼,目光犀利,目光所及,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与他对视。
只有苏程是例外。
小封对上他的目光后,这心里猛地一跳。
他总觉得,今天的苏程似乎有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他说不上来。
以往,面对自己若有若无的调戏时,苏程总是会刻意回避,或者装作没听见没看见,竭尽全力地把两人这段道路往普通上下级关系里拐,但这辆车的方向盘,却是由他们二人控制的。
小封知道,自己不能太过着急,所以只是一点一点地将两人心中的真实想法揭露出来,他竭尽全力控制着自己的心情,好让它们看起来是稳定的,无害的,不会吓到苏程的。
可是最近两天,苏程听到自己拐弯抹角的暧昧言语时,总是会轻轻一笑,什么也不说,专注于工作上的事。
这真的很不对劲。
苏程的态度让他捉摸不清,他慌张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工作时候总是忍不住跑神,满脑子都是苏程那个饱含深意的笑容。
往往桑田结结巴巴地,将全部汇报都彻底讲完,他才只记得其中一两件,这太过耽误司法部门的运营效率。
小封本就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况且对方是苏程,是他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人。
如今的他,万万不能做出任何失误,他完全不能忍受这段关系往深渊那头发展,这样太过糟糕,他承受不了。
然而今天,坐在这张桌子前,又看到苏程摆出这样的笑容时,他心里的警钟再度响起。
小封的指腹重重磨碾着杯盏的边缘,它隐隐有碎裂的迹象。
他真的很想问一句,苏程,你喜欢我吗?
可他害怕苏程又是轻轻一笑,而后什么也不说,只是喝酒来认罚。
小封只能转过头来,随便找了一个看不顺眼的受害者:“帝溪,你其实特别讨厌小熊□□,对吧?”
桌对面的帝溪瞪大双眼。
他身上这件卫衣的胸口处,正正好好印着一个大大的小熊□□。
但帝溪真的不喜欢喝酒。
况且这坛酒无论让谁喝,都跟上刑差不多。
小帝溪只能偏过头去,含泪痛声道:“当然了!”
桌上其他人笑成一片。
轮到陈袖。她坏笑着挑中苏程,讲出一个最能拱火的话题:“亲爱的苏老板,你其实特别喜欢我大哥风遣鹤,对吧!”
这真是一个非常微妙的问题。
在起哄声中,苏程抿抿唇,道:“当然了。”
小封发觉,他的心跳脉搏被这轻描淡写的一句激活,飙升得有些太快了,一时间,头昏脑涨的,胸口发麻,杯子险些没拿稳当。
下一个是赵峥雪。
她捏着杯盏,对着杨广陵问:“老杨,你其实也不想结婚,对吧?”
杨广陵捏着杯盏,彻底宕机。
陈袖一边嗑瓜子,一边用胳膊肘使劲儿戳他:“说啊说啊。”
杨广陵无奈地扫了一眼她,又无奈地看着赵峥雪,最后拿起酒盏一饮而尽,幸好这陈年佳酿虽说醉人,但不怎么烧喉咙。
总算轮到林北,他活动活动筋骨,一早就选好了祸害的对象。既然苏程乐意陷害他,他就也乐意陷害苏程的男人。
他喊道:“小封,你其实对我一见钟情,是吧!”
小封刚刚蹦到一百八的心跳瞬间平息了。
他深吸几口气,强行忍住当场掀桌、再把林北的皮扒下来做地毯的那股念头,抓住酒盏一口饮尽。
林北好似赢过了全世界那样,站起来放声大笑。
杨广陵本来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一下子从兄弟这边得到了灵感,捏起一根筷子瞄准赵峥雪:“老赵,你其实暗恋我一万多年了,对吧!”
赵峥雪的表情,只能用无语到极致来说明。
但杨广陵没算到的一点是,赵峥雪从来不在乎这方面。
于是她字正腔圆地回答道:“当然了。”
杨广陵石化在当场,林北放荡不羁的笑声戛然而止。
赵峥雪淡定地又夹起一片凉拌黄瓜,又补充一句:“对了,我还没活到一万年呢。”
帝溪剥着橘子,小心翼翼地将桌上所有人扫了一圈,最终还是把目光停留在他姐姐身上。
陈袖疯狂对他使眼色。
帝溪弱弱地道:“......没办法了姐,你还没被问过呢。姐,你喜欢林师兄对吗?”
陈袖的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当——然——了——天杀的臭小子,你给我等着。”
一轮绕下来,有的人被恶心了一把,有的人偷偷心花怒放,总的来说收获颇丰,就是喝了酒的那些人,虽然心甘情愿,但还是龇牙咧嘴,打算趁下一局来折磨对自己提问的人。
再次由苏程发起。
他为自己倒满酒,顺便也给小封倒上。
苏程轻轻一笑,转过头来看着小封,道。
“你其实就是死神风遣鹤,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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