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安静做个顽人

“今日你父亲的事有着落了。”

陈蓼雨斟酌着开口:“他没有杀人嫌疑,大概关个十日,就会被放出来。”

花闲静静听着,不置一词。

见她没反应,陈蓼雨继续道:“我想着,十日后你就嫁去瞿家,一来和你父亲的洗尘宴一起办,二来也给花家去去霉气。”

“你觉得如何?”

花闲一口一口啜着冷茶,微低着头,望着地面出神。

“既然父亲回来,那是大喜,也该让女儿喝上一碗洗尘酒,两桩事若是放在同一日,免不了互相让喜,不大吉利吧。”

原身到底是不是花夫人亲生的?

花闲自认之前被弟妹害死,已经够倒霉了,跑古代来,还有个更倒霉的。

说谎连理由都没选好。

花闲放下茶杯,动作略大,桌上堆着的纸册,零星晕染些许茶渍。

茶托“喀拉——”一声,陈蓼雨终于舍得正眼瞧了瞧。

花闲说:“娘如此着急将我嫁去瞿家,是不是爹的事定下了?”

陈蓼雨怔忡片刻,无意识地将排好的词,吐出来:“是啊,定了。我不是同你说了,你成亲他放归,双喜临门。”

“呵。”

花闲促狭地笑了下。

“放归?”花闲,“女儿的‘定下来’,可指的是官府有了确凿证据,证明爹——奸杀良女!”

“放肆!”

陈蓼雨的金镯“砰!”一声,将红木桌面砸出一块凹坑,漆面硌掉,许是和金镯粘到一起。

花闲心疼地想着。

与此同时,陈蓼雨的茶杯被她磕裂了,冰凉浑浊的茶水顺着缝隙,攥了她一手。

陈蓼雨怒道:“那可是你父亲,无论外面如何乱传,你也不该议论他,更不该不相信他。”

事已至此,花闲反倒冷静下来。

花闲屋里的桌子又矮又小,小孩子用来启蒙差不多。两人跪坐在木桌两边,她的腿早就麻了。

“那女儿实在想不出理由。”花闲索性松开腿,她侧靠墙面,一手揉着发麻的腿,一边道,“母亲一大早出去看审,回来便想提前婚期,真的急这一两日?”

“父母——”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花闲抢在她前面说完。

她在陈蓼雨的怒视下,话锋一转:“我手上有证据,可以证明父亲无罪。”

陈蓼雨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被她堵住。

她诧异地挑挑眉。

花闲缓缓道:“这样一来,婚事便没了存在的必要,但这多不对等啊。”

“……你想如何?”陈蓼雨屏息问道。

花闲压平了唇角,指尖浸在水渍上方,轻轻画圈:“我要让花闲永远消失。”

“什么——”

陈蓼雨憋了满肚子火,猛地听她一说,没反应过来。

片刻后,陈蓼雨呼吸一滞,同她确认:“你要脱离花家?为什么?”

陈蓼雨自认,花家对她虽不像其他姑娘们上心,但花家家底殷实,终归是外头姑娘家比不过的。

“和花家无关。”她听到花闲开口,“我只是恨透了这样的生活。目的为他人而生,喜好因他人而起,这样的日子多无趣?而且时间一长,我会把自己忘记。”

话一说完,房间内的两人恍若被时间抹去般,一切都定格成时光间隙的剪影。

“我怕忘记自己。”

花闲强调一遍。

陈蓼雨像是猛然从这场哑剧当中挣醒:“花府没有离家的姑娘。”

她说:“只有嫁出去,和埋进土里,两种选择。”

此刻,陈蓼雨的情绪较为复杂。

花闲没见过。

她似乎十分高兴,又好像充满烦愁。

“看来母亲不是很清楚这份证据的分量?”花闲问道,“把我嫁给瞿二公子,固然能同京府衙门结亲,但杨安知的案子归刑部管,您也见过几次闫大人,您觉得他是一位,会因为关系而错判、漏判的人吗?”

何况他们还没有关系,顶多算个同僚。

花闲见陈蓼雨的思绪再次飞散出去,也不再讲了。

是花惟道和花家重要?还是一个仅剩联姻一条路的姑娘重要?

花闲相信她能做出抉择。

果然,不出片刻。

陈蓼雨张口,说出的东西,却和花闲所想完全相反。

花闲忍不住掏掏耳朵:“您说什么?”

陈蓼雨没看她,重复一遍:“刑部自是公正,定会还你父亲清白,但你和瞿家的婚事也是由我亲自挑选,这场婚事于你有益无害。”

“为此您可以放弃近在眼前的机会?”花闲问,“不准备把父亲救出来了?”

“救!他当然要救!”

“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

陈蓼雨“刷!”地起身,花闲话到一半停住,她微微低头,眼底的光芒巧合似的落到花闲眼中。

坚定而又不容拒绝。

“你父亲没有杀人,你成亲那天,他一定能出来!”

说完这些,她甚至连再看花闲一眼的机会都不给,手微微抬起,示意瑾嬷嬷跟上。

离开时,她走到门槛边,脚步顿了几秒,语气凌厉道:“花闲,安静做个顽人。”随即,头也不回地踏出去。

花闲手仍搭在桌上,指尖沁水,愈发冰冷。

“姑娘?”

闲情听声醒来,一直躲在屋外。

花闲默然不语。

竟然失败了?!

以花惟道对陈蓼雨的重要程度,为何会失败?

这场交易里,对她最重要的筹码不是花惟道,那是什么?

什么又叫“安静做个顽人”?

比起救出花惟道,陈蓼雨更想把她嫁去瞿家,让她永远困于痴傻公子的后院。

“呵。”

花闲冷冷笑了声。

“毁了花闲,竟会比救出花惟道,保住花家,更为重要。”

*

就在这时,醉红楼顶层,同样围绕“花惟道”和“花闲”展开场博弈。

闫顷握着纯酿,小口小口啜着,心不在焉。

“这花惟道真能一直关着不放吗?”

花闲回府前和闫顷的对话,于齐向礼这种人精而言,就像捅破的窗户纸。

齐向礼道:“明知父亲无罪,竟还不想他出来,这位花府大姑娘,还真是有趣。”

“有趣?”

萧流年先是哼一声,再说:“依本世子看,她是有毒,带着刺儿,淬着毒汁的尸地玫瑰。”

闻言,齐向礼笑开:“原还当你讨厌她,现下看来,你对她颇有好感。”

“胡说什么?!”

萧流年瞬间炸开:“一个在尸体沤成的肥料地里生长,伸手就会将人扎出一掌心血的东西,我会喜欢她?”

“还不承认。”

两人从小玩到大,纵使萧流年一离京,便是几年没有音讯,齐向礼对他依旧熟悉,细数他的事,他的情绪,更是手到擒来。

“收养胖红花之前,你是不是养过一些野花,当时还说它们是被北地的贩子,特地偷运过来倒卖的?”

“那段日子,公主府被你搞得臭气熏天,尤其是天热的时候,那周围二里地,能做到人畜不近。”

回忆起来,那几日齐向礼但凡靠近公主府,就会被侯府拒之门外。

真正回到小时候的人憎狗嫌。

苦啊。

萧流年想起那股恶臭,扶额解释:“那是星落草。”

“是是是,一朵花非要叫草。”

齐向礼没往心里去,反而道:“我看这大姑娘就跟星落草差不多,腐肉烂泥上长出来,将自己伪装得人畜无害,实则碰一下,一手血。”

萧流年还未讲话,闫顷却反驳:“有何不好?姑娘家适时保护自己,本就应该。”

话到这里,门外突然传来“咚咚”两声。

“三位爷,姑娘们到了。”

是醉红楼的妈妈。

闫顷下意识蹙眉,看向齐向礼。

齐向礼一摆手:“不是我,你不喜欢脂粉味,我又怎么会点一堆姑娘,来恶心你。”

二人对视一眼,将目光转到萧流年身上。

萧流年淡定地放下茶杯,对外喊道:“进来。”

妈妈应道:“哎,好嘞。”

接着,门吱嘎一声推开。大堂灯火摇曳着射进屋内,三人见到妈妈领着五六个姑娘进来,她们手中捧着乐器,有筝,有笛,有琵琶……看起来都是雅妓。

“三位爷。”

姑娘们齐齐行礼,浓郁的脂粉香便荡满屋子。

妈妈笑说:“这些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楼里,那是首屈一指,绝对不会让三位爷失望。”

萧流年扔过去一锭银子:“不错,赏你了,出去吧。”

“哎,好的好的,三位安心享用,外头时刻有人候着,有事和他们说一声,妾就来了。”妈妈说完,转头凌厉地看向几位姑娘,冷冷嘱咐,“仔细伺候着。”

“是。”

妈妈走时,把门阖上。

姑娘们相视片刻,纷纷放下乐器。

齐向礼随手揽过两个,揶揄地问萧流年:“平时也不见你爱招姑娘,今日怎么来了兴致?”

闫顷撇开缠在身后的几个,虽没说什么,眼神却是止不住的指责。

萧流年点了三个去唱曲,她们不情不愿走了,剩下一位喜不自禁,她不敢靠近一脸严肃的闫顷,便在萧流年身后轻轻摁着他的肩。

萧流年没拒绝,只说:“马上要离京了,此一去,还不知多久能回。”

听闻此事,二人俱是一顿。

齐向礼问:“你不是刚回来没多久么?而且你哥他……”

他看了一眼萧流年的脸色,见他神色平平,无甚变化,才继续说:“你哥才出事没多久,官家不肯松口,你出不去京都。”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