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幕低垂。

寂寥的星光，如同冻结的火焰，在永夜中沉默地燃烧。

岑碧青倚靠在二楼的阳台，抬头望向星空。

直面宇宙时，星星越多，孤寂感就越强烈。

不过呢。

低头就回到了烟火人间。

停靠点仿佛就是个人造星球，海盗们在这里休养生息，激光剑切肉，扛着枪烧烤。

表情淡定的孩童和奇形怪状的宠物，一起结伴着玩耍。

怪异又和谐。

岑碧青微微诧异，梁珩竟然毫无隔阂地融入他们。

有点离谱。

也有点情理之中。

梁珩本就是桀骜不驯的孔雀，华丽张狂。

某种程度上，和崇尚个性化的海盗们是吻合的。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岑馆长不担心保镖的安危吗？”

余淼的嗅觉很敏锐，他如同海水般温柔却不失力量：“联邦内部恐怕已经闹翻天了。”

岑碧青侧过身，斜睨着：“联邦就是天。”

联邦就是天，哪来的闹翻天。

余淼轻笑：“岑馆长所言极是，真是没想到，你们四个还能重聚在一起。”

岑碧青没有顺着他的话，而是挑起了另外一个话题：“我见过你的档案，编号 SSS1001。”

机密档案 SSS 系列——联邦红色名单。

一般犯罪分子都不够格，也算是另一种层面上的名垂千古了。

岑碧青眨眨眼，仔细瞧了瞧他，出言道：“唔，你的心里很得意。”

“哈哈——”

余淼长舒一口气：“不止是心里，我全身都很得意。”

岑碧青直白地告诉他：“找我什么事，痛快点明说。”

余淼依旧是那副礼貌客气的态度：“岑馆长有任务在身，我表示理解，但抱歉不能尊重。”

岑碧青没有说话。

余淼又说道：“我想要试着争取，表达一下我的观点。”

任何一个物种，终其一生都在掠夺。

整个宇宙的时间线，就恍如一个向下的自动扶梯，我们逆流而上，必须要加速才得以保持向上。

稍有不慎，就会被甩下去。

我们必须要以大方向为重，踩着同胞的肩膀，再成为被人踩的肩膀。

在这种情况下，善良是一种过错。

尤其是对外族的心软。

余淼在至关重要的时刻，披露出联邦压榨地心矮人族的事情，会造成很严重的人心晃荡。

心不齐，力量就散了。

“我知道，会有很多人误解我是虚伪的人奸。”余淼眼神闪烁，“但我相信，会有更多人理解。”

余淼的观点很简单，就是——坚持做人。

他披露矮人族的事情并不是出于慈善。

而是。

人类自己速成的基因研究，和被时间冲刷过的基因筛选是不同的。

古语讲：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人类永远也无法从客观的角度来判断，什么是有利的，什么是无用的。

动了基因，就会偏离“人”的轨道。

余淼评价：“那样我们就不是人了，没有心没有温度。”

听到这。

岑碧青彻底明白了自己的任务，她要做的选择关键点就在余淼的身上。

抓捕 or 支持。

哪个会是正确答案？

已知另外三个前队友是支持，如果自己选择了抓捕，那他们比赛会判定失败吗？

岑碧青设想了一下，自己一个人参赛的场景。

嗯，似乎也不错。

与此同时。

楼下，客厅。

梁珩微微一笑：“我先走了，你们只有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填写答案。”

白光闪过。

梁珩的身影消失。

孙淮目瞪口呆，脑袋回忆着他临走前说的那句话，一句“我靠”，然后手指飞速在虚拟面板划拉。

又一道白光闪过。

曹序也离开了。

孙淮连骂人的时间都没有了，赶忙写完最后一笔，随着白光闪过，他的身影也消失了。

镜头转回楼上。

岑碧青伸了个懒腰，不紧不慢的做出选择。

视线定格。

余淼定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局外人一样，瞳孔清亮，脸上挂着疏离的微笑。

场景变换，回到比赛场地。

岑碧青摘下头盔，毫不意外地看到墙上的一排字：恭喜你们获得第四场比赛资格！

字迹消失，出现新的一段话：

功成名就后，谁能守住初心？

扎心的心灵鸡汤……

四人对视，眼神都有种莫名的情绪。

大梦一场，里面的场景仿佛真实存在般，历历在目。

孙淮第一个开口：“为什么要答的那么匆忙，我还没吃上烤肉呢。”

曹序揽住他的脖子：“走了，找个训练场去跑几圈。”

孙淮：“啥？你这是人话？”

曹序：“我这是出于好意，帮你熟悉一下你健全的双腿。”

场外的人有些稀疏。

俩人难得没有聊天，走形式的吃完饭，站在路口，互相告别。

岑碧青眼神微眯，似笑非笑：“晚安。”

梁珩散漫地扬眉，嘴角漾起浅浅弧度：“晚安。”

****

岑碧青冷着脸回屋，开始找事。

“天天就知道玩你那俩破蜘蛛，能洗衣服还是能做饭，别老闷在屋里，就不知道出去转悠转悠，人都要长毛了！”

兜头就是一通训斥。

裴文徳也不恼，反倒是惊奇地看着她：“真是稀奇，发生什么事了？”

岑碧青冷哼：“有人长本事了。”

裴文徳轻笑，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快讲讲。”

两只小蜘蛛颇有眼色地举着茶杯过来，互相配合倒了一杯茶。

“你看，它们在讨好你。”

裴文徳好奇地问道：“我刚刚已经刷到很多骂这次比赛的帖子了，到底有多变态呢？”

岑碧青嗯了一声，翻了个白眼：“比赛内容就那样，其实挺老套的，也就忽悠这群大学生了。”

裴文徳端坐在椅子上，头稍稍歪着，眼神认真地倾听。

这幅模样莫名地取悦了岑碧青，她一下子就消气了，没忍住抬脚踢了一下他的胸口，恶狠狠地说道：“不许装模作样！”

裴文徳顺势脱下她的鞋，一手托着脚，一手轻柔地转动脚腕。

岑碧青双手环胸，扬着下巴，半眯着眼享受。

毛捋顺了。

不对。

鳞片抚平了，心情就舒畅了。

岑碧青靠坐在椅子上，把另一条腿搭过去，手里捏着茶杯一饮而尽。

“比赛搞得像是进入秘境试炼，换句话说，就是跟训狗似的，把一段大道理，拆分成几句话，编成故事，反复让你走剧情。”

“啰嗦，唠叨。”

“从古至今，亘古不变。”

“对士兵的要求就是高度服从。”

岑碧青扯动嘴角：“梁珩进了比赛，如鱼得水，美得很。”

裴文徳手上动作不停：“挺好的，猎物活泼，猎手才更兴奋，不是吗？”

岑碧青瞥他一眼。

裴文徳解释道：“你有没有发现，你现在的状态越来越趋近于之前了，就是之前那种脾气。”

岑碧青这下听明白了：“你是说我脾气很差。”

嘴上那么说，其实心里听进去了。

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慢慢活过来。

“估计下一场是最后的比赛了。”岑碧青说。

“嗯，然后呢？”裴文德问。

岑碧青漫不经心地说道：“然后我就去杀了宴青瑜。”

世间只能有一个她，只能是岑碧青。

从一条小青蛇，到幻化人形。

每一步，她都走的很艰难，历经千辛万苦才有如今的模样。

不允许有任何“谁”摘了她成熟的果子。

****

第四场比赛开始。

岑碧青的选择是——逮捕余淼。

“矮人族呢？”

“遭到海盗们的顽强反抗，矮人族下落不明。”

一间透明的审讯室。

岑碧青完成任务后，正在接受联邦政府的例行审查。

“他们三个呢？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岑碧青点头，脸色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她板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回答道：

“他们站在了错误的一方，撤退的时候，为了拖延时间，我开枪射击孙淮的胸口，拖住了曹序和梁珩。”

“为什么不射击心脏或者头部？”

岑碧青冷静回答：“因为我想要的是拖延时间保证带余淼离开，孙淮没有死透，他们才会把救人放在第一位。”

“下一个问题”

……

……

“审查结束。”

灯灭，门开。

迎面走来以审讯官为首的小队。

对方伸出右手，眼底浮现笑意：“恭喜岑将军再立战功。”

岑碧青伸出右手：“联邦的荣耀就是我的性命。”

双方握手，彼此都很满意。

经此一事，岑碧青加官晋爵，副馆长摇身一变成了唯一的正馆长。

权利和荣耀，双双在握。

当然，其中不乏有很多质疑的声音。

岑碧青没有陷入自证的陷阱，本分地守在档案中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直到。

“经多方证实，孙淮已死。”

光脑传来讯息，联邦总统邀请她一同检阅实验室最新成果。

岑碧青面不改色，一口应下。

她打开衣柜，里面是很多套颜色略有变化，款式一模一样的行政套裙。

随意拿了一套，把头发束在脑后。

岑碧青静静的注视着镜子里面的自己。

干练，克制。

完全是上位者的形象。

这种感觉，宛若一种平行人生，让人忍不住想要释放心底压抑的那一面，肆意破坏。

岑碧青提起嘴角，系上最上边的一颗扣子，仰首挺胸，出发。

还是那条路。

这一次，身后跟了一众随从。

在大系统中，在高职位面前，低职位没有等级区分，全是随从。

当然。

在联邦总统面前，她也是随从。

他们来到429 号实验室。

429 号实验室悬浮在行星轨道上，像一个由水晶和光编织成的脆弱泡泡。

耀眼又夺目。

如同行星项链上点缀的那颗钻石，满载**。

他们走进**的漩涡。

里面十分安静，每个人都在忙碌手头上的工作，表情木讷，动作整齐。

听见动静，所有人转过头盯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