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艾沉默不言地回到自己那屋，一抬头刚好看见李霁坐在床上，也在遥遥地望着他。陆艾动作一顿，接着才关好门，坐到他旁边。

一人一狐静默无言。

半晌，陆艾才用余光偷偷瞄了小狐狸一眼，对方依然端坐于塌，悄然注视着他。陆艾纠结片刻：“道长，陈双说会帮我接近那个大魔头。”

“嗯。”李霁其实都听到了，他们在屋里交谈的时候，他就在门外，只是先陆艾一步，从窗户翻了进来。

陆艾似有踌躇，又是一阵沉默。

“若有难处，你可与我直言，无妨。”李霁轻声说着，未曾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厌烦。他从小到大都是一只很有耐心的狐狸，虽然长得略有些不近人情。

陆艾盯着他看，确定对方是给了自己一个承诺，这才缓缓开了口，说出了自己的疑虑：“道长，能做一城之主的人一定很厉害吧？您，您能保护我吗？我真的不会有生命危险，呃，性命之忧吧？”

李霁闻言，却是反问他：“你既有这样的疑虑，那会儿为何要答应陈双呢？”

陆艾怔了怔，心中莫名发闷，似有郁气不得出：“我当然是相信你才会答应下来的，何况我不答应，你们师徒两个能放过我？能安全送我出这个鬼地方？”

他说完，忽又意识到自己的脾气太过明显，可话都出了口，也不好收回，只能微微拧着眉毛，转身背对着这只狐狸坐着。

李霁默默绕到了他面前，陆艾垂着眼，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只听这只毛茸茸认真与他说道：“你若不愿意，我也会送你平安出城。”

陆艾又是一愣：“为，为什么呢？你们修道的，不都听天命，听师命的吗？你违背你师父，不会被抽筋扒皮啊？”

“恩师并非冷血无情之人。我在他门下修行多年，他常教导我，时时需怀仁慈之心，不可太过苛责。”李霁平声回答着，“所以你若不想不愿，我定会让你脱身。”

陆艾听了，似笑非笑：“你们师徒真有意思，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我最开始求你师父带我走，他老人家从苍生大义讲到个中利害，也没见你出来反驳两句。现在好了，都到这份上了，你说你愿意送我出城，究竟是你觉得你打不过魔尊，想临阵脱逃，还是你出自真心要保护我？”

李霁察觉到他这股无名怒火，却不知缘由，更不知该从何处开解他。小狐狸不懂，陆艾其实也不懂，他问这人能不能保护他，只是希望对方回答是或不是，可是得来的反应，偏像是自己做得不好，做得不对。

陆艾明白了，他是有点委屈的。他莫名其妙到了这个地方，反派要弄死他，正派也不救他，他被关在这小小的院子里自生自灭，唯一说得上话的人还在怪他。但小狐狸问得没道理吗？问得有道理。是他太害怕，太多疑，但凡他能自保，他都不至于因为这么一句简单的话而冲人发脾气。

弱是原罪。

一时间，陆艾的心完全被多日来的压抑恐慌占据，他甚至有些不能自控。他又一次背过身去，坐着一言不发。

李霁再次绕到他面前，尾巴轻轻放在了他的腿上。

“那天晚上的萝卜很好吃。”

小狐狸这样说着。

陆艾不解其意，但听见对方夸他种的萝卜好吃，心里也稍微高兴了些。

“嗯。”他几乎是在用鼻子出声。

李霁问他：“要摸摸尾巴吗？”

“啊？”

“要摸摸尾巴吗？”李霁直觉上认为，陆艾摸摸他的尾巴，心情就会好很多。

陆艾心软了下来，他抿了抿唇，眉间总算舒展开：“是我乱发脾气在先，也不好意思摸你尾巴。”

李霁沉默片刻：“你是为什么不高兴？”

“解释不清。”陆艾低眉，“你这种天之骄子不会明白的。”

李霁无言，年轻人见状，又跟钻牛角尖似的，固执地要细细展开来说：“你能明白吗？你本来在家里睡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你被人关在了一个陌生的院子里。有人对你喊打喊杀，有人对你恶言相向，有人对你威逼利诱，你稍微说句错话，就会招来杀身之祸。你能明白我是什么心情吗？道长你明白吗？”

陆艾越说越委屈，恨不得把这只狐狸的毛毛全都薅光：“我从小到大，连只鸡都没杀过，可是我来的第四天，这院子就躺了很多人，流了好多血，我花了很久才把它洗刷干净……”

他说着，突然哽咽了一下，他清清嗓子，转瞬又恢复了平静。李霁轻声道：“你不要害怕，我向来说到做到。”

小狐狸顿了顿，再次向他伸出了尾巴。陆艾这回倒是握住了，玩了一会儿才说：“刚刚的话你就当没听见，可以吗道长？”

“我叫李霁，小字灵风。”毛茸茸的尾巴从陆艾指缝里钻出来，裹住他一双纤长的手，“你叫我名字便好，随叫随到。”

“还有这种好事？”陆艾顿时来了精神，可转而又有点困惑，“那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李霁微怔：“你也没有问过我。”

陆艾：“……我叫你道长是为了表达我对你的尊重。”

他抓着李霁的尾巴小声嘟囔着，“更何况，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也得稍微主动点啊，我照顾你，照顾得不好吗？不值得你，啊，这样那样是吧？”

小狐狸并不能理解：“这样那样是什么？”

陆艾笑了笑：“我随便乱说的。”

他很快松了手，给对方捋顺毛毛，李霁像是明白了些，靠近了他一些，然后压低身子，伏在床上。

“可以摸摸背。”

小狐狸非常认真地以为这就是对方想要的主动。

陆艾噗嗤笑出了声，恶作剧一般俯下身，在他耳朵边吹了吹气，问道：“那，可以抱着你摸吗？”

他想李霁大概是不会同意的，但这样问，又让他感到一丝怪异的离奇的快乐。

他跟这个人之间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甚至可以说，他微小的性命全都掌握在李霁手中。他从一个完全自由的个体，变成了这笼中脆弱的囚鸟，巨大的落差之下，他就会格外迫切地想要去寻找情绪的突破口，寻找这方寸间微妙的平衡。

陆艾两手撑在这只毛茸茸两侧，等着对方回应，或者，在等对方听见这般戏谑之后，表现出的丝丝不悦。

他在等他恼羞成怒，以此来获得那不可言说的快意。

可是他等来的，只是李霁红透了的耳朵，还有一句轻轻的“嗯”。

陆艾心头微动，像是被一粒石子搅动了的春水，开始泛起了涟漪。李霁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顺从地往他怀里钻了钻，然后蜷起四肢，闭上了眼睛。

陆艾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柔软的肚子在上下起伏，温热的触感隔着布料透了进来，像是全都融进了自己的骨血里。

犹豫片刻，他还是将手搭在了小狐狸的背上。与想象中毛茸茸的触感不同，李霁后背的肌肉是极具张力的，即使覆盖着一层雪白的皮毛，都掩盖不住蓬勃的力量。

陆艾轻轻拍着他的背，有些出神。

纯写小情侣谈恋爱竟产生了史诗级难度……救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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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