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别的意思，我这是看到林秋的有效耍帅和他的活力而发自内心的笑，但我面容可怖，笑出来就变了味儿。

一舞结束，酷哥把手指放到唇边吹了个拐着弯的口哨，拍拍手：“酷！先休息一下，我出去拿水。”

“谢谢刘哥。”林秋目送他离开舞室，直接靠墙盘腿坐下了，仰头问我，“晚上去医院转的怎么样了？有收获吗？”

我飘到他身旁，也学着他的样子靠墙坐下，摇了摇头：“我找了一整晚，毫无收获。”

“会找到的，”他宽慰说，又问，“你之前也是一找就一整晚吗？”

“会一直找，全天24小时不休息的那种，我已经找了九座城市了，现在的城市是第十座。”我把头枕在墙上，看着他。

“好辛苦啊，”他的眼中闪过心疼，“希望你能早点找到，睡个安稳觉，回归正常生活，到时候我一定会去医院看你的。”

“好啊，”我心头一暖，“借你吉言。”

“睡觉”这个词在我的脑子里已经很陌生了，毕竟鬼是不需要睡觉的，就像个永动机，直到投胎或消散的那一天。

自从我变成鬼，开始有记忆之后，我就没有睡过觉。

刚开始是因为我的精神一直挺好，没有疲劳过，就没想过睡觉。后来被恶鬼打了，身体上的疼痛让我时刻紧绷着，就算我想睡，应该也睡不着。

遇见封黎后，有了盼头，我又开始跑医院，更不睡觉了。

运气好的话，我想我可以试试，在我找到自己的身体，还没有融合进去的时候。我还不知道鬼睡觉是什么感觉呢。

又聊了几句，刘哥回来了，我和林秋说了再见，再次踏上寻找自己的道路。

江桃市符合条件的医疗设施很多，我昨晚也才转了不到三分之一。我又去了几家，半座城市跑完，依旧无果。

我是以林秋所在的娱乐公司为起点，直奔离我最远的一家医院，慢慢往回找的，下午三四点钟，我又回到了公司。

舞室隔壁，林秋在和一位我在奶茶店立牌上看到的男生一起唱歌。两人嗓音各有特色，搭配在一起异常协调，相辅相成，而且和声很惊艳。

我在墙外听了几句，没去打扰，继续上路。在我昨晚遇见林秋的时间，我再次来到那间我们缘分开始的琴房。不知为何，见到林秋后，我总想找他，好像被下咒了。

一曲戛然而止，林秋看向我：“晚上好。”

“晚好。”我飘到凳子上坐着，主动说了进度，“我还是没找到。”

“别灰心，慢慢来，总会有结果的。”他安慰道。

“嗯。”我点点头。

他起身，拿起桌上的湿纸巾，撕开封口的胶带，示意我抽一张：“你擦擦身上的血迹试试，我想着既然你能触碰实物了，也许能把身上的痕迹擦掉。”

我没有想到林秋提出来的这一点，也许因为他是明星，平时要格外注重形象管理，更容易往这方面考虑吧。

“好。”我抽出一张，擦了擦手。

有效果。血痕真的掉了。

我抬眸看他，我们相视一笑。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也不例外。之前没办法，只能接受忍耐，但现在……我又抽了两张，对着镜子把脸擦干净。

眉清目秀，这下顺眼多了，我对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点点头。

擦净全身不知要用掉多少湿巾，恶霸三鬼组一来，我又会染上一身脏污，索性这样算了。脸干净已经很好了。知足常乐嘛。

“你长得好好看。”林秋真诚夸赞。

“谢谢，你也长得很好看。”我回给他一个笑容，不再诡异阴森。

“要不要在这儿待一会儿？我弹琴给你听，正好你听听音乐放松一下。”林秋邀请道。

“好啊。”我欣然答应。

林秋今晚又练习到了九点，连续一周的高强度练习压缩了他的睡眠时间，导致他眼中生出一条又一条的红血丝，眼底的青紫也比昨日更加明显。

我感受不到累，可以连轴转，但他感受的到。

年少成名真的太辛苦了。他们往往比同龄人更加成熟，肩负的东西也更多。

今晚，我快要把江桃市的医疗设施转完了，也快要和林秋说再见了，真不想这么快就走啊。

迎着清晨的太阳，我飘回公司。

林秋一个人待在琴房，在本子上写写划划，时不时的弹几下钢琴。

他说他每年生日都会写一首原创歌曲送给粉丝，刚刚请教了老师，他的原创有点小问题，要再改改。

我问他要谱子，他把手里的笔记本递给了我。我大致看了看谱，主旋律、和声都写得很好，我问他：“你可以给我弹一遍吗？”

他向我比了个“OK”的手势，开始他的钢琴独奏。

林秋原创的曲子我都听过，整体风格比较单一：伤感、舒缓、安静、抒情。

这首曲子一改往常，层次鲜明丰富。

前期舒缓低沉，节奏逐渐加快，愈发轻盈欢快，达到一个至高点后戛然而止，留了一个空拍，又沉了下去。

而后一点一点上升，重复两遍前面轻盈欢快那一段，第一遍和前面基本相同，第二遍整段升了一个key，还加了新的和声。

林秋的本子上留存着前面一版的痕迹，我听下来修改过的版本，对比之下，他改得很成功。

“怎么样？”他垂手问，目中含着隐隐期待。

“我觉得特别好，改掉了几个稍显突兀的音，空拍的设计太巧妙了，节奏也掌握得很好，衔接很自然。”我把笔记本还给他，“讲了一个很完整的故事，完美。”

听过我的点评，林秋的眼睛亮了亮：“就是我和粉丝们的故事。”

他滔滔不绝讲道：“前面低缓，是我刚刚出现在大众视野下的时候，没什么名气。后面节奏轻快了，表示我的事业在更多粉丝的支持下变得越来越好。

“空拍是我受到了很大打击，一时懵了，我的状态慢慢下滑，所以调子沉了下去。在粉丝们的陪伴与关心下，我渐渐‘活’了过来，调子一点一点升起来。

“我满血复活了，回到最好的状态，轻快的副歌就出来了。

“后面一段升key，加了新的和声绕在旋律上，是我对未来的自己的期许。我想带着粉丝们登上更大的舞台，让更多人看到我，告诉他们喜欢我可以拿得出手。”

我听出林秋对粉丝的感谢与爱护，不由再次感叹，做林秋的粉丝一定很幸福。他在很用心地写歌，为粉丝着想。

“小林哥哥，”我轻声喊他，“不管我之前是不是你的粉丝，但我现在是了。”

“那我可要回去挑一张最好看的照片给你签名。”他笑着说。

“好啊，我记住你说的话了。”我也弯着眼睛。

“好，”他拿着本子和笔起身，“我再去请教一下，这次应该没问题了。”

我在琴房里等他，几分钟后，林秋推开房门进来，走路带起一阵风，冲到琴凳上一坐，把“大胜而归”四个字写在了自己脸上。

“OK了，我再练练，今天就可以去录音棚把歌录出来了。”林秋语声轻松，“现在生日会的节目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明天后天，彩排休息，大后天过生日。”

“提前祝你生日快乐。”我说。

他道了句谢，问：“你也转得差不多了吧？”

“嗯，还有两家医院，今天能转完，按我一直以来的节奏，我今晚就要离开，去下一座城市了。”

“但是……”林秋眉眼弯弯，等待我的下话。

“但是，我想陪你过完生日再走。”我由衷说，“因为我们是朋友。”

林秋再练习时把歌词带上了，歌词也是他写的，字字饱含对粉丝的真情实意。这首歌的名字很长，叫《感谢你们愿意为我织一身温暖衣裳》。

我想，到时候一定会有很多人被感动得流泪吧。

林秋提前和录音棚那边的工作人员打好了招呼，练习熟练后把歌录了出来。他和编曲老师沟通，完善了音乐元素，又录了一个版本。

他们的效率很高，收工时还没有到饭点，林秋又回到琴房继续练习生日会曲目。

钢琴弹着弹着，他突然跟我说：“其实我还写了一首歌，歌名叫《拾念》，是写给我的一个粉丝的。”

我听林秋把《拾念》弹唱了一遍。旋律很好听，感情自然流露，整首歌透着淡淡的忧伤、真诚的感谢和浓烈的思念。

林秋给我讲了他和这个粉丝的故事。

微博上粉丝的留言，林秋有时间就会看一看，偶尔会回一两条。

半年前的某一天，林秋被品牌方邀请出席一个线下活动，晚上回家后，他打算翻一翻私信。

活动前一日，他得知自己爷爷的病情加重，情绪比较低落，虽然他在很努力地保持一个好的状态，但还是有些担心会不会被粉丝看出来。

刚点了微博“消息”的图标，一个ID为“洛叶知秋”的粉丝恰好给他发了消息，ID弹到了最上方。

他戳进聊天框。

洛叶知秋：【总感觉你今天眼神空空的，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啊？】

洛叶知秋：【你最近行程太满了，学校都好久没去了，我好想给你放个假，让你好好休息一下】

洛叶知秋：【希望你天天开心呀[拥抱][拥抱]】

第一个粉丝就把他的面具撕了，林秋叹了口气，心想：又要让粉丝担心了。

林秋又翻了翻这个粉丝之前给他发的私信，不算多，隔几天发一次。

她发的内容里没有像“我好喜欢你”，“林秋哥哥你好帅”，“小林弟弟，你太可爱了”这种十分热情地表露喜爱的话，反而全部都是好朋友之间问候聊天会说的话。

让林秋感到意外的是，从爷爷第一次住院开始，她就关注到了他在节目中的情绪变化。她对他人的情绪感知能力很强。

林秋回了一条：【感谢关心，我没事，也祝你天天开心！！】

他点进洛叶知秋的微博主页，资料卡上干干净净，只有一个性别，微博置顶是一张照片。

道两旁的梧桐树高大茂盛，梧桐叶落在树下铺就一层金黄地毯，路灯亮着，长椅上一对母女靠在一起，面朝镜头，眼睛却在看镜头后天边的夕阳。

他把那张照片保存到手机相册，给这条微博点了个赞。

林秋以为洛叶知秋是团粉，因为他们组合的名字就叫“洛叶知秋”，但她不是。她微博关注的明星只有林秋，没有组合微博，也没有其他成员的账号。

又翻了几条私信回复，林秋也点进了他们的主页，从新到旧挑了一条微博点赞。

做好这一切后，他切了微博小号，访问自己大号主页，在他当日的点赞记录里找到洛叶知秋那条，关注了她的微博账号。

他小号ID叫“毛线小球_1010”，粉丝名加生日，微博内容基本都是转发自己大号、组合账号、工作室、粉丝的微博，已经有了自己超话的黄V标识，伪装性极强。

洛叶知秋不是他小号关注的第一个粉丝。

林秋当时开小号只是为了刷微博自由，但自从他刷到自己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地转评赞，把这个账号搞成了粉丝号。

我这才知道，林秋其实是一个喜欢自我欣赏的人，从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

洛叶知秋秒回关了他的小号，和他打了个招呼，林秋便和她聊了聊。她说话让人很舒服，透着些向上的力量，林秋聊完感觉自己整个人放松了很多。

林秋说那时他爷爷的身体状况很不好，一直住在医院里，可是他自己的行程排得满，没什么时间去看望老人。

林秋小时候和爷爷最亲，老人生病那段时间是他最阴郁的时候，工作效率直线下降，连拍广告摆个pose都要找好久感觉，一张动作拍了几十次才过。

哪怕这样，公司也还是不给他减轻工作，他想见爷爷时只能和自己父亲打视频电话见，偶尔挤出时间回老家医院看一看。

后来他的爷爷病情进一步恶化，严重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他连最后一面都是在他爷爷去世后第二天见的。

那些日子，林秋和洛叶知秋聊得最多，两个人也是投缘，有很多共同话题，因此聊得比较愉快。

他没有把自己的负面情绪露给家人，也没有让洛叶知秋知道自己的事情。他只是像寻常网友那样和她聊聊兴趣爱好，聊聊日常小事。

林秋说，洛叶知秋就像小太阳一样温暖着他，治愈着他。

她的微博里有钢琴弹奏的视频，弹的都是他的歌和他喜欢的歌——他们的音乐品味也出奇的一致，有拍的各种花卉，风景，日出和日落，每一张都很有意境。

她还喜欢在微博分享日常生活，比如家里花店进了新品种的花，今天喂了小区里的流浪猫，学会了一首钢琴曲，抱怨作业太多不能出去玩……

林秋每次翻看她的微博都会被治愈到，不止一次认为对方是一个单纯美好的女生，但在聊天过程中又把这个结论推翻。

她很美好，但一点也不单纯，无他，洛叶知秋懂的人生道理太多太多了。

洛叶知秋会和他聊花语，聊星座，聊朝霞与夕阳，聊学习，聊音乐，聊生活琐碎小事。

她在林秋那段为爷爷的身体忧心与不停练舞写歌跑通告相结合的时光里，给他带去了“生活很美好”的信号，支撑他过完那段阴郁的日子。

可是在两个月前，洛叶知秋突然消声匿迹了，不发动态也不回私信。林秋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她“失踪”后，他常觉自己心中空落落的。

林秋向洛叶知秋坦白了一切，道了很多次歉，还用自己的大号给她点了关注。

但洛叶知秋始终没有回复他。

“……我写这首歌，”林秋垂着眉眼，“感谢她带给我的一切，以及……告诉她我很想她。”

我不擅长安慰人，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跟随自己的第六感说：“她会回来的，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