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轻从工具袋里掏出一个小型电钳,安辰怀抱着担忧并且期待的复杂情绪,转过身,把手伸了过去。
一声清脆的崩响过后,安辰手腕一松,被掰断的手铐掉在了地上。
安辰劫后余生地抚摸自己的手腕,对小哥说:“谢谢。”
小哥笑出一口白牙,道:“别谢我,谢我们老板。”
穿工装在玉米地里干活的就是农机厂老板,安辰连忙换了个方向,对老板鞠躬:“谢谢老板。”
老板身上的衣服还沾着黑色的机油,两只大手又黑又粗,小哥道:“我们厂子虽然是搞农机的,但四周这些地都是我们的,不种白不种,请人又要花钱,老板干脆自己动手了,每年秋天都能卖个千把块,比租出去赚的多多了。”
安辰生硬道:“原来是这样,真是太厉害了。”
老板:“刚才你们踩坏了我不少玉米。”
安辰:“……”
安辰:“那个,我稍微纠正一下,”他拉了拉江遐的袖子,“我们两个是在两排中间跑的,没有碰到您的玉米。”
他一指地上抱头呻吟的男人:“是他们踩的,麦子也是他们踩的。”
男人:“你妈……”
安辰默默远离了一步。
老板上去补了男人一脚:“你妈谁呢,嘴巴老实点。”
他表情硬得毫无转圜:“反正不是你赔就是他赔,你们看着办,待会儿我去数,踩坏一棵一块钱。”
安辰有点委屈地看向江遐。
江遐问:“你的脚踝不疼了?”
安辰一愣,活动了一下脚腕,果然比刚才好多了。江遐对老板说:“您放心,如果需要我们来赔,我们一定负责,不过当务之急是他们——”
他示意地上的人,“他们还有另外一个同伙,您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可疑的人?”
老板还是板着一张脸,思索片刻,道:“没有。”
地上被一棒打晕的男人已经有苏醒过来的征兆,江遐点点头,“稍后警察过来的时候,可能需要调取工厂门口的监控,要麻烦你们了。”
这个老板痛快答应了,然后就转身回地里数他被踩断的玉米了。
旁边小哥讪笑了两声,“别介意,我们老板就是这臭德行,铁公鸡一个,不过他平时对我们厂里的工人其实还是挺好的。”
他把工具收好,弯腰捡起变形的手铐看了看,“哟”了一声:“这看着是真家伙啊,不像黑店里的山寨货——嗬,这底下烙着治安大队的标志呢。”
他震惊抬头,那手铐对着地上的两人:“这别是警察吧?”
江遐和安辰对视一眼,安辰:“说来话长,事情要从头说起……反正一会儿真警察来了你就知道了。”
两辆警车在农机厂外闪着灯。
“这两名人员都是我们郡治安大队留有前科的人员,这个是确凿无疑的,至于江先生您所说的另一名匪徒,也的确是三天前才从我们拘留所释放的,警方已经根据你们提供的线索展开追查,一有结果,会及时以短信的方式反馈到您的智脑上。”
几名警察将两个男人扭送上车,那副治安大队的手铐也被带走了。安辰大概能猜出刚才那几个警察为什么表情微妙——前任上司成了和流氓勾结行凶绑架的在逃分子,任谁也没法心无旁骛。
至于是惋惜多一些还是幸灾乐祸多一些,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机械厂小哥旁听了全程,被他们老板警告了好几次赶紧回去干活,临走前还是目瞪口呆:“居然还会有这种地下交易,我最信任的白衣天使和警察叔叔啊……”
安辰想了想,安慰:“他们只是毒瘤而已。”
旁边传来冷笑,安辰一转头,老板将一大捆踩得不成样子的玉米扔在地上,看过来的眼神仿佛他才是毒瘤。
“16棵,刚才他们赔了一半,现在还剩另一半。”
安辰想哭。
这事有口说不清,毕竟玉米地里又没监控,安辰暗自受伤了一会儿,默默掏出智脑,准备扫码付款。
江遐抬手挡住他。
安辰:“?”
江遐对老板笑了笑:“贵厂还缺临时工吗?”
*
太阳西垂,安辰独自骑着三轮车,在机械厂门口停下。江遐和白天那位小哥正坐在门口的长石条上,吹着黄昏的风闲聊。
三轮车斗里还是空空荡荡的,唯一多出来的是靠边放置的一个扁形大纸箱,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接你的来了,”小哥呵呵一笑,站起来对江遐说,“我们老板说,今天的债虽然抵完了,但是如果你以后还想来,我们按照正常小时工费付给你。”
江遐:“谢谢,不过付一半就行。”
他今天打工抵债,不仅把玉米钱赔上了,还额外附赠4小时免费劳力,到最后老板那种周扒皮都有点过意不去,主动提出结算工钱。
小哥一愣:“为什么?”
江遐问:“你们厂有固定的废品回收合作吗?”
小哥看了看安辰的三轮车,“哦”了一声,瞬间明白了:“你们是收破烂的?”
刚刚停车的安辰:“……”
“是废品,”安辰后槽牙轻轻磨了一下,“破烂我们是不收的。”
小哥:“……哦,哈哈哈,是是是。”
有区别吗?
安辰跳下车,上下仔细看了看江遐,发现他左边袖子裂了道口子,目光顿时有点不友善,质疑地看向小哥:“他在你们这儿受伤了?”
江遐:“……”
江遐:“这白天在玉米田里撕的。”
安辰叭的一声闭嘴了。
当时不仅袖子撕破,手臂上还出了点血,后来江遐回了田里找到了那棵玉米,把沾了自己血液的枝叶摘下来,扔进工厂的炉子里烧掉了。
小哥哈哈笑着:“理解理解,关心自己人是应该的,我老婆我也宠得像块宝,她要出去打工,回来掉一块皮我都得找人算账的。哈哈哈哈。”
安辰和江遐沉默地对视了一眼。
小哥:“我说的不对?你们那是什么表情?”
安辰:“无语的表情。”
夕阳微红,洒在大片碧绿的田野上,远处山野吹来的风带着森林里草木的气味,吹得三轮车上的红布条飘起又落下。
安辰耳朵也染上了一点夕阳的颜色,他一边骑车,问道:“你不是学法律的吗?”
江遐背对着他笑了笑,“学法律的就不能会技术了?”
安辰想了想:“也对哦,毕竟你连仿生人都会修。”
他想起那次落水,江遐把他从水里捞上来之后,用修理汽车的工具切断了他的电路,蓄电池里的能量才支撑到了进手术室。
安辰摇头叹息:“现在像你这么全能的人才不多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像你这么全能还没工作的人更不多。”
江遐:“……”
安辰:“纯调侃,无恶意。”
麦田里的风继续吹。
安辰没回头,左手脱把指了一下车里的东西:“你肯定猜不到我今天收到了什么。”
江遐看了看这个半人高一米宽的纸箱,又看看根本不是去废品站的路,仰头看云:“真的很难猜。”
安辰得意一笑:“好吧,告诉你——其实它是一张折叠床。”
江遐微笑鼓掌:“太惊喜了。”
安辰回头瞥他。
总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
想了想,安辰说:“这样我们就不用有一个人睡在地上了,回去就把它摆好——不过这样的话,今天就相当于什么都没收到,我怕邹老板不肯继续借三轮车给我们了。”
其实本来就很少有废品站会免费给散户提供工具,愿意出借三轮车的邹老板已经很良心了,看在老头的份上,甚至都不收他押金,所以安辰更加愧疚了。
江遐:“或许你可以跟她卖个萌。”
安辰:“……”
安辰:“你竟然认为我是会轻易出卖色相的那种人。我看错你了。”
江遐:“不是所有人都能出卖色相的。”
安辰不太懂:“比如呢?”
江遐:“……”
他叹了口气。
江遐:“你看天上,有流星。”
安辰立刻抬头,天际果然划过一道长长的流星,耀眼的光芒一闪而逝,下一刻就坠落进连绵群山,不见了踪影。
安辰本来还以为江遐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没想到居然真的有流星,他仰头看得出神,眼睛都亮了。
江遐静静看着他。
是个漂亮的小傻子。
*
狭窄的小屋成功添置了一张折叠床,和原来的硬板铁艺床并排摆着,安辰本来想在两张床中间空出半米距离的,但是最终因为空间所限,只好把他们并拢在了一起。
高度居然差不多,两张床靠在一起,完美合体成一张双人床。
大功告成,安辰拍拍手上的灰尘,抄起废品站借来的铁锹和今天刚买的种子,出门继续干活。
——屋子后面有一片空地,他打算自己种点菜,如果可能的话,再栽几盆好养活的花,初步实现一下他的花园计划。
屋里的小锅正在咕噜噜冒泡,安辰瞥一眼,朝外面喊道:“水开了,面条可以下锅了。”
江遐站在门口,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
“先不说了,”江遐对着电话说了句,挂掉通话,转身进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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