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遐：“什么？”

小秦道：“每个仿生人都有出厂证明不假，不过一来咱们没法扒开人家衣领看，二来首都那边工厂的内部信息都是严格保密的，没有权限查看不了，所以我去查了他来到长夏郡之前的工作记录和医疗记录，但结果是，不管工作还是就医，都根本找不到这个人的任何踪迹，简而言之，乔格这个人，在来到长夏郡之前，似乎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或者换个说法，这个人，似乎是在来到长夏郡之后，才凭空出现的。”

这次江遐陷入了更长的沉默。

小秦摩拳擦掌：“需要我把他用麻袋套回来吗？”

江遐：“……不用了，谢谢。”

江遐挂了电话，继续看那封邮件，从头到尾看过一遍之后，再次点开那张图片。

图片灰暗的角落里，“半身模特”静静地盖在塑料布下，并不引人注意。如小秦所说，如果把照片放大，还可以看见模特头顶露出半截的发际线。

小秦人像个猴子，但报告写得很细致，专门分出一页，记录下了他们调查到的废品站的历史。

——始建于33年前，运营到第十年的时候，由于经营不善而破产，此后一直闲置。直到8年前，有人接手了这座几乎废弃的厂房。

这个人自然就是邹小兰。

废品站时隔多年重启，换了老板后经营状况显著改善，很快在长夏郡的几家废品站里重新占据了一席之地，收罗了远远近近上百散户，日常流水可以达到10000以上，而长夏郡人口的月平均收入才只有800左右，散户们每天起早贪黑，挣到30块都算多的。

安某辰显然是幸运儿了。

铃声响起，安某辰打电话来了。

有的仿生人真是经不住一点念叨。

“怎么了？”江遐接起电话，笑了笑，“上午收到几毛钱？”

安辰：“3毛。”

江遐：“……”

安辰道：“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你五分钟后开门查收一下。”

江遐今天没去工厂，被一家之主批准在家休假，闻言他起来打开门，“什么东西……”

正说着，一辆电动摩托车从远方的小路上飞驰而来，车身是耀眼的橙黄色，车尾还有一个小箱子——外卖。

江遐：“怎么想起来点外卖了？我自己能做饭。”

安辰：“已经来了？没什么，你自己打开看看就知道了。——拜拜，我继续开工了。”

滴的一声电话挂断，外卖员也到了近前，停在小屋外面张望片刻，朝这边喊道：“是江遐家吗？”

江遐走过去签收，只见外卖员打开箱子，拿出一个纸盒，这纸盒有点像蛋糕盒，但形状很奇怪，上大下小呈倒圆锥形，如果说有什么饭菜必须要用这种盒子装……

“您的鲜花，”外卖员拍照打卡上传，“一位名叫安辰的用户为您订购的，客户有几句留言，委托我转达给你。”

小哥对着手机清了清嗓子，念道：“江遐，谢谢你的玫瑰，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是我的回礼，希望你喜欢。”

说完，小哥抬头观察了一下江遐，道：“送你花的是个小姑娘吧？我看你长得挺好，虽说住的地方差了点，但人家姑娘明显不在意这些，不过小姑娘都害羞，不好意思直接说喜欢你，就搞些留言送花什么的，”小哥戴好头盔，用力拍了拍江遐，“有戏，加油！”

黄色摩托一骑绝尘地走了。

江遐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

他拆开那个奇形怪状的盒子，盒子内部用塑料泡沫固定着花瓶，而所谓的花，竟然是一束含羞草。

绿色的叶子细长，薄薄几片像纸，柔弱地微垂着。

江遐盯着那束含羞草看了半晌，有点无奈地笑了出来，伸手轻轻碰了碰花叶，叶子飞快合上，敏感得不行。

智脑叮当一声，安辰的消息发来——收到了吗？

——我精心挑选的哦，整个长夏只有这一家有含羞草，还带外卖配送服务，我特意找了好久。

——想不到吧【呲牙】

江遐打字：谢谢你，顶梁柱——为什么送含羞草？

安辰：没为什么，好玩喽。

江遐划回去看他刚刚说过的“精心挑选”“特意找了好久”等狐狸尾巴，没有当场拆穿，想了想，只是发了个“嗯”。

江遐：我很喜欢。等你晚上回来，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

安辰回到小屋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现在已经是八月初，长夏郡的长夏正盛，但白天越来越短，流星在早已黑透的天空中一道道划过，又在转瞬间消失无踪，可能是坠落在某颗无人知晓的星球上，又或许是继续在宇宙中漫无目的地漂泊。

等到九月份，麦田会变得金黄，空气中充满田野收割过后的味道；十一月左右，长夏会迎来今年的第一次降雪，漫山遍野被银色覆盖，偶尔会有农家的小孩到荒野上玩耍，在雪地里留下脚印和打雪仗的痕迹。

长夏郡名不副实，有漫漫长夏，也有四季。

安辰来到小屋前，本来打算推门，手伸出去却又顿住，转而放轻脚步，先趴到窗子上，朝屋里望了望。

屋里一片淡黄的灯光，不过玻璃上贴了磨砂纸，看不清里面的东西，只能隐约看见有个人影，看那位置，似乎正坐在床边，不知在干什么。

安辰这才回到门前，轻轻咳了一声，推开了门。

门是半掩的，两人现在已经形成了默契，但凡一个人在家，就会给另一个人留着门。

江遐手里拿着一本书，见他回来，把书放在膝头，道：“怎么这么晚？”

安辰目光在房间里巡视一遍，然后迅速收回来，一边摘帽子一边说：“哦，今天废品站人多，排队耽搁了会儿——你吃饭了没？”

江遐觉得他那语气，更像是在问“你给我的礼物准备好了没”。

先前的玫瑰花用塑料瓶插着，和含羞草摆放在一起，江遐道：“还没和你当面说谢谢——谢谢我们家的顶梁柱，在外面辛苦工作还惦记着给我买花。”

安辰挠了挠头顶，“哈哈哈，应该的，应该的嘛。”

江遐丝毫不意外，某些仿生人的小脾气他已经摸得很透了，说他胖他就能马上喘起来。

在安辰欲言又止若有若无的目光中，江遐终于拍了拍身旁的地方，“过来坐，我有东西要给你。”

他白天在电话里说有东西给安辰，安辰就已经在期待了，这一整天他没事就想江遐到底会准备什么礼物。

虽然不年不节的，突然送礼物似乎有点奇怪，但毕竟礼物这种东西，安辰向来喜欢，来者不拒。

他小步挪到了江遐身边，慢吞吞地坐了下来，“好端端的准备什么礼物啊，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

江遐看他：“你觉得你不是吗？”

没等安辰反应过来，他把自己刚才看的那本书拿了起来，递到安辰面前，“给你。”

安辰：“……什么？”

江遐：“什么什么，给你准备的礼物。”

安辰低头看了一眼——防诈骗一百个小技巧。

安辰：“…………”

安辰从这本书的书名里察觉到一丝针对性极强的嘲讽。

江遐微笑：“超出预期了？”

安辰：“……”

超出预期，而且想打人。

安辰的拳头响了一下。

江遐：“……至于吗？”

安辰一笑：“没有。我很喜欢。它，”他举起拳头挥了挥，“它自己响的。”

江遐一时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就在安辰要收回拳头的时候，江遐突然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

安辰本来有点奇怪，可是江遐的手握上来的时候，他心里突然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他想起那天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下面，江遐伸出手，让自己在他手背上写电话号码。

安辰现在还记得那种在皮肤上写字的奇特触感。

“……干什么？”他没其他动作，只是轻轻地问了一句。

江遐仍然攥着他的手，反手“啪”的按下灯的开关，房间里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江遐道：“给你一次机会，你可以选择不要这份礼物。”

安辰：“……说话就说话，关灯干什么……”

他心里莫名有点发慌，总觉得江遐今天不按常理出牌，他越过江遐的肩膀，伸出另一只手，就要去重新开灯，紧接着黑暗中一声响，另一只手也被江遐抓住了。

安辰有点恼羞成怒：“你松手……”

江遐低头看着他，道：“你先回答我，礼物你要不要。”

安辰被握住的手一阵发烫，他手心出了一层薄汗，连带着胸口也有点发麻，僵持半晌，“不要”两个字怎么也出不了口，只能妥协，低声说：“……要，我要还不行吗……”

“要？”江遐确认似的又问一遍。

安辰的手动了动，想要挣脱，不说话。他看不清近在咫尺的江遐是什么神情，窗外只有几道淡淡的月光透进来，隐约映照出对方的轮廓。

江遐低声笑了笑，“你不说，就是要的意思了。”

他低头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