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其实和上次没什么区别，仍然窒息，即便这个吻已经极尽温柔。

安辰觉得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两个人才稍微分了开来，不过距离依然很近，近得安辰感觉自己的睫毛挨擦着江遐的睫毛。

他忽然想起自己那天刚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睫毛上沾了一片棉絮，当时江遐对他说“别眨眼”，然后用蘸水的棉签把棉絮挑掉了。

那时江遐戴着口罩，不过他看清了对方的眼神——那是个非常专注的眼神，甚至在灯光下，能隐约看见里面倒映着的自己的影子。

“发什么呆？”江遐突然问了句。

安辰思绪被拉回现在，因为贴得太近，江遐一说话，他的胸腔也在跟着微微震动。

“……没。”安辰觉得把实话说出来有点丢人，他难得头脑灵光一回，反问道，“你也发呆了——你想什么呢？”

江遐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沉声笑了笑，过了几秒，他说道：“在想……你的睫毛真长。”

安辰猝不及防有点脸红。

江遐轻轻抬手，虚声说话，仿佛怕惊扰谁似的，“闭眼。”

安辰睫毛扇了一下，犹豫片刻，还是给了面子，闭上眼。

然后他感觉江遐的唇很轻地覆了上来。

这个吻比先前还要温柔，羽毛似的，安辰只是睫毛颤了一下，江遐就往后退了开来。

安辰睁开眼：“……”

很多人把仿生人的眼睛叫做“玻璃眼”，其实这是不对的，仿生人眼睛玻璃体的主要成分是仿生硅胶，角膜也是硅胶膜，会因为过度用眼而近视，也有疼痛感，和人类同样脆弱。

所以安辰知道江遐只是怕弄伤了他的眼睛。

他没说什么，低头理了理衣领，一只手还被江遐攥在掌心，道：“天黑了，关灯吧。”

他把手轻轻抽出来，上面的字迹已经被磨得有些看不清了，他仔细辨认片刻，发现江遐写的好像根本不是电话号码。

“xx2x.8.12……”安辰勉强认出了这行数字，莫名其妙，“这是什么？”

江遐看了眼，重新拿起笔，拉过他的手把那行字补全了，“xx2x.8.12.06，你的出厂日期和批次。”

安辰：“……”

他把字举到自己面前看了看，然后不经意地揉了一下手腕，才“哦”了声，“……你什么时候走？”

江遐坐在床边微微抬头，静静地望着他，“后天一早。”

安辰想了想，“用不用给你点生活费？”

安辰突然想起什么，“哦对，你在工厂的工钱都自己留着呢，那也不少了，我就先不给你了，要是花完再跟我要。”

江遐：“……”

江遐伸手示意他过来。

安辰不明所以地走过去，“干什……”

“啪”的一声，头顶灯光熄灭，房间中陷入一片漆黑，安辰刚摸到床边，就被人搂着后腰按住了，整个人都随着惯性往前一倾，撞上了江遐的肩膀。

眼前伸手不见五指，江遐在他耳边低声问：“你给我发生活费？”

安辰下半张脸都埋在江遐身上，嘴巴也被捂住了，他挣扎一下，立刻又被按了回去，只好暂时放弃，闷声闷气：“……嗯。”

江遐：“我的工钱花不完就不能跟你要生活费？”

安辰心道那是当然，自己工钱都没花完还想要额外的，美得你。

不过现在形势所迫，受制于人，安辰稍微妥协了点，用力抬起头来，“……那偶尔也可以吧。”

江遐低声笑了起来。

“好，”江遐说，“以后都要记得养我，顶梁柱。”

＊

长夏郡立医院。

医院每天都是一样的人满为患，长夏郡地处偏远，郡城本身也不大，一共也没有几家医院，人流量难免就更大了。

“检查室还有十几个人排队——那边有等候区，咱们先过去坐着等。”

江遐看了眼挂号单，随手放进安辰胸前的口袋，拎着刚才取好的药带安辰往休息区过去。

趁着江遐走之前的最后一天，正好距离上次的车祸手术有两个月了，到了该复查的时候，安辰没出工，和江遐一起来了医院。

江遐当时也没受什么伤，按时吃药之后身体状况还算不错，所以唯一一个需要进检查室的就是安辰。

安辰两手空空，跟着江遐慢吞吞地走，犹豫半天，还是小声说道：“……我能不能不去了……”

他对检查本身没什么害怕，不过那回检查室里的事情让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尤其仿生人检查科的人这么多，一看就很方便坏人浑水摸鱼，他就更抵触了。

休息区的座位剩得不多了，有个姑娘独自坐着，隔开了两旁的空位，江遐过去低声询问她能不能挪个座位。

姑娘本来爽快答应了，往旁边一挪，抬起头才发现是两个小哥，她有点奇怪，原来不止女生喜欢手拉手上厕所，帅哥们也要肩并肩坐一起啊。

两人坐下来，江遐道：“这里面让家属跟着进去，我就在检查室外面等着你。”

安辰听到“家属”两个字的时候耳朵偷偷红了一下，他捂了捂脸，犹豫片刻才终于点了点头：“……好吧。你一定得盯紧了，一旦医生有什么异动，或者我很久都没出来，你就……”

江遐：“我就立即冲进去，揪起医生的白大褂，对他大吼‘你知道上一个在检查室里对安辰鬼鬼祟祟的人现在在哪吗？’——行不行？”

安辰：“……”

安辰想了想：“……反正总之只要我喊你你就一定要回应，不能让我在里面害怕。”

江遐示意他放心，“保证服务到位，领导，你还可以提前演练。”

安辰一听来了兴趣，一摸下巴，道：“江遐？”

江遐：“哎。”

“江遐？”

“嗯。”

“江遐？”

“嗯？”

“江遐……”

江遐这次突然没再回应，放下手里的东西轻轻凑近了些，道：“你就没别的称呼？”

安辰眨眨眼，稍微偏了偏头，嗫嚅着说：“……还能有什么别的称呼。”

江遐：“你觉得呢？”

安辰左顾右盼，指前排低头玩智脑的大叔：“你看他的草帽和我的像不像？”

江遐：“……可能他也是收废品的？”

安辰：“嘻嘻。”

机器人叫到了安辰的名字，安辰站起来整了整衣服，然后递给江遐一个眼神。

江遐看懂了——那眼神的意思是让他别忘了刚才的排练。

“好，”他笑了笑，跟安辰一起走进检查室。

医生已经在仪器旁边等着，见安辰进来，让他躺到检查床上面，安辰最后回头确认了一下江遐还在，这才放心地躺进去。

检查时间比他想象得短多了，在床上躺着从检查仓的红光底下过了一遍，从头到尾半分钟不到，他准备好的“江遐”都没来得及喊就出来了。

“好了，半小时之后取报告。”医生把单据给他，一按开关，合上的大门缓缓开启。

安辰环视一圈，没发现江遐的影子，有点不明所以，“医生，我朋友呢？”

医生：“你朋友？出去了啊——这是CT检查，家属不准进来。”

安辰：“………”

果然他走到哪里都会被人骗。

没谈恋爱被坏人骗，谈了恋爱被……

安辰抓起脱下来的外衣，气冲冲地走出去，就看见江遐靠在走廊的扶手边上点屏幕。

安辰过去把他智脑给关了。

江遐莫名其妙地抬起头，看见那张蹭蹭冒火的小脸，瞬间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某个老头说的真是没错，有的仿生人就会窝里横。

江遐：“我这不是在外面等你？有什么可生气的。”

安辰：“你说我喊你你就一定回应，你又骗我。”

江遐抬起手，“慢着，这话我给你分析分析，第一，你喊我了吗？”

安辰：“……”

江遐好整以暇：“第二，我‘又’骗你——我上一次骗你是什么时候？”

安辰不说话了。

过了几秒钟，他转身，淡淡说道：“那就走吧。”

江遐跟上去问：“不生气了？”

安辰：“生气。”

江遐：“……我的错。”

安辰回头把外衣塞进他手里，一言不发继续走。

江遐摇了摇头。

脾气越来越大了啊。

检查报告没什么问题，不管是刀口还是内部都恢复得不错，医生甚至还记得安辰，叮嘱按时用药定期复查，两人就出了医院。

临近中午，安辰决定先带江遐去吃个饭。

现在他虽然还欠着债，但距离还款目标已经越来越近了，安辰也不太在乎下馆子这点钱，心里想着等江遐回来之后可以多带他来，改善改善生活，最不济也逛逛超市，买点更丰富的食材回去。

——家里缺个冰箱了。

安辰：“——你要多久才能回来？”

他问完这话，觉得语气有点肉麻，好像说得自己十分盼望江遐回来，他不在就每一天都想他似的。

“咳咳，”安辰摸了摸耳朵，“我是说，你回家要回多久？”

江遐看他的目光若有所思，带了点笑意，片刻后才说道：“三五天吧，最多半个月。”

来回的路程各一天，只要母亲的生日当天他在场，就没人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