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醉剂在手臂的皮肤里缓慢地发挥着作用，邹小兰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疼吗？”

安辰觉得她手劲不是一般的大，这一下真是毫不留情，整个人都往后缩，“……疼。”

“那好吧，再等等。”邹小兰只能重新坐回去，歪着头盯着天花板上的灯泡，脚尖一翘一翘，然后捂住嘴打了个哈欠。

身后的男人大概是看安辰比较老实，也找了个地方自己休息，安辰鼓起了一点勇气，看着邹小兰，终于试探着开口：“……什、什么手术？”

麻醉药只打在胳膊上，看起来不是个特别伤筋动骨的手术，但是胳膊上只有皮肤和内部的一些电路，难不成是要截肢？

安辰心情有些低落，如果真的给他截掉一条胳膊，疼不疼还在其次，他以后收废品都不方便……

啊，邹老板都干绑匪了，废品站估计也没了。

安辰抿了抿嘴唇，除了收废品，他还能干什么呢？

而且成了残疾人，江遐会不会嫌弃他？

这个问题安辰认真思考了一下，最后还算欣慰地否认掉了，江遐生了病天天吃药，他都没有嫌弃他呢，更何况他觉得江遐是个能同甘共苦的对象，这点事在他眼里可能根本就不算什么。

邹小兰看出了他表情很紧张，安慰道：“说了让你别害怕……小手术而已，半小时就做完了。”

她突然站起来，走到了安辰面前微微俯下身，嘴角勾起了一抹笑，一抬手，挑起了安辰的下巴，“害怕了？”

安辰：“……”

安辰面无表情。

他怀疑邹老板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安辰：“……我有男朋友了。”

邹小兰：“……”

邹小兰又笑了，语气听起来十分玩味，“你男朋友能和你玩刺激的吗？”

安辰伸出另一只没有麻醉的手，把邹小兰推远十公分。

邹小兰丝毫不生气：“还紧张？”

安辰嘴巴紧紧闭着，绷成一条洁身自好的直线。

邹小兰仍旧笑嘻嘻的，把地上的工具箱搬到了操作台，取出一把闪亮的小手术刀，用酒精擦拭干净了，“不紧张了，那咱们就开始吧。”

安辰目光定在那把手术刀上，喉结慢慢地蠕动了一下。

半小时后。

邹小兰完成了最后一道缝合，用剪刀把线打好结，对一旁当助手的男人一摆手，男人递过酒精湿巾。

“好了，”邹小兰给刀口消了毒，终于直起腰，摘下口罩，“麻醉劲儿还没过去吧？”

安辰没想到邹老板还是个外科医生，他目睹了手术的全过程，觉得她这操作的熟练程度完全可以到郡立医院当仿生人科室的主刀大夫了。

“没有，”他轻轻摇了摇头，他能感觉到手术刀和细线的摩擦，但完全没有疼痛，而且看着邹小兰一道一道地缝针，最后把割开的皮肤严丝合缝地缝在一起，安辰居然有点跃跃欲试。

这工作看起来就特别有成就感。

邹小兰：“别用手碰它。”

安辰低头看着自己小臂上多出来的这个东西。

邹小兰做的这个手术，就是把这块看起来像是个遥控器的东西接到了他的身体上。

这个小东西不到半个手掌大，上面带了一个方形显示屏，现在显示屏上显示的应该是此时的时间，1：12。

显示屏的下面是个小小的白色按钮，看起来平平无奇。

不过安辰脑子里已经开始播放各种影视作品里定时炸弹倒计时的场景了。

他不是很想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邹小兰已经很疲惫了，她那黑眼圈重得仿佛是近两天晚上都没睡过觉，捶了捶做手术酸痛的腰，再次打了个哈欠。

“才1点，”邹小兰似乎在犹豫，然后还是长长叹了口气，用力揉着太阳穴，在安辰旁边坐下来，半合着眼睛打瞌睡。

安辰有些不忍直视，过了一会儿他轻声开口：“邹老板，你要不还是先睡会儿吧。”

他觉得邹小兰那模样很像是被迫加班到半夜的员工，再不睡一觉马上就要猝死了，难为她刚才还疲劳工作半小时。

邹小兰一个激灵惊醒，“什么？……不能睡不能睡，要不然到时候起不来……那个，老王，去帮我把我的咖啡拿过来。”

男人的样子也和邹小兰差不多，出去一趟拿了两袋速溶咖啡回来，给邹小兰冲一袋，另一袋自己喝了。

邹小兰一口气咕噜咕噜灌下整杯咖啡，终于有了些精神，眨着困出三层眼皮的眼睛，目光回到了安辰身上。

安辰觉得她又在酝酿什么不太好的事情了。

果然，邹小兰一笑，托着下巴问道：“没想到你是同性恋啊……真是有点遗憾，说实话，你这样的小瓷娃娃我还挺喜欢的呢。”

安辰从她这句话里听出了无数槽点。

安辰不打算回复。

邹小兰：“你和江遐是谁追谁？”

安辰一愣，看向邹小兰，他记得他好像没说过自己的对象是江遐。

邹小兰笑了，“看出这点很困难吗？你俩确实不像一般小情侣那么腻歪，不过可能是我比较有经验，所以……”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啧”了一声，耸耸肩膀：“你们同性恋真是的……”

安辰沉默了一下，犹豫道：“应该算是互相追？……”

邹小兰：“哦？竟然是这样？你这么害羞还能追人？”

安辰：“……”

安辰感觉自己在邹老板眼里应该和个玩具娃娃差不多。

他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了，有点好奇道：“你……有经验？”

邹小兰听他提起了这个，叹了口气，摆摆手，“算是吧，我……很久以前了，我有一个老师，他也是同性恋，我后来和他成了同事，整天看着他和他的男朋友，所以对这事已经习惯了。”

邹小兰的过去在废品站是一个谜，没人知道她来长夏郡之前是干什么的，安辰第一次听她提起这个话题。

邹小兰脸上的表情有几分说不出的惆怅，安辰：“你和老师成了同事，你以前也是老师吗？”

手术做得那么熟练，或许是医科学校的老师？

邹小兰双手抱着后脑，往椅背上一靠，找了个尽可能不那么困的姿势，摇头：“他只是兼职，我也不是老师——你想听吗？”

闲着也是闲着，安辰准备多刺探一点情报，很有兴趣地点点头。

邹小兰思考了一下，道：“在我把这个故事讲给你听之前，你得先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邹小兰措辞：“……你觉得外星人存在吗？”

安辰突然觉得事情变得有点复杂了。

他试探着说：“外……星人？”

邹小兰看他，抬了抬下巴。

安辰憋了一会儿，想起前几天和江遐互发星空照的时候，他还联想到了外星人，当时江遐说了句什么来着？

……在遥远的宇宙中，是否存在着一个不为人知的国度？

安辰有点被酸到，他有限的认知里是没有外星人这种东西的，就算有，形象也类似于科幻电影里那种头大像青蛙，戴着宇航头盔一撅一撅走路的生物。

超出知识面了。

“没有……”安辰观察着邹小兰的脸色，“……有、有吗？”

邹小兰看着他那模样，噗嗤一声笑了，然后点了点安辰，“再给你一次机会。回答错误要被惩罚。”

安辰：“……”

他有点不想回答了，但是又真的不敢，只能硬着头皮，“……有吧？”

邹小兰凑近他，垂下眼睛居高临下，“你猜你答对了还是答错了？”

安辰别开脸，一脸木然。

邹小兰伸出两只手：“我要惩罚你了，小安辰。”

安辰已经接受了命运，闭上眼睛，安静等待。

两只手插进了他头发里，开始来回揉。

安辰：“……”

安辰人生中第一次开始思考自己需不需要报个进修班，学习一下自由搏击。

邹小兰揉了一会儿，终于意犹未尽地抽回手，然后在灯光下仔细打量安辰头顶的发旋，啧啧称奇，“你这头发怎么长的……手感真是好，我早就想摸了，今天终于让我逮到机会了……”

安辰从来没注意过自己的头发是什么样的，都是黑色的一根根，能有什么特别的？

他抬起还能动弹的那只手摸了摸，觉得摸起来不是很软，大概是触感比较光滑，又很浓密，所以邹老板喜欢。

仿生人的头发是出厂设置里的一部分，发质发量都是系统按照一定比例自动生成，一个仿生人下生产线时头发是什么样，以后一辈子就是什么样，不会生长，偶尔可能掉毛，不过问题不大，如果掉得多了，医院的仿生人科室都有人工植发门诊。

安辰抬起头，认真地问：“我把我的头发给你，你能放我走吗？”

江遐肯定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肤浅男友，不会因为他变成小秃子就跟他分手的。

邹小兰笑了一下：“不行。”

安辰：“。”

邹小兰：“我们来继续刚才那个话题吧——你相信有外星人对吧？”

她轻轻弯腰，靠近安辰，看着他的眼睛，然后嘴角弯起来：“你看我像不像外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