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星洲参加了一场葬礼。
躺在棺椁里的年轻躯体年仅26岁,容貌英俊,五官温润如玉,身材削瘦,一头金黄色的头发,脸色惨白,与活着时的肆意张扬、飞扬跋扈截然不同,身上穿着真丝面料的黑色西装,手中握着他不慎喜欢的香槟玫瑰。
灵堂前,穿着黑色衣服的吊唁者众多。
有段家商业往来上的合作伙伴,有诸多旁支亲戚,有段星洲的狐朋狗友,以及世交同龄人们。
往日里清俊温柔、神采奕奕的沈繁接待着一个又一个吊唁者,眼角眉梢俱是憔悴,唇瓣干裂,眼神什么焦距似的。
“沈繁,段星洲癌症去世,能想的办法都想了,你也没办法。”
赶来吊唁的沈繁长辈拍拍他肩膀,轻叹着安慰道:“日子还得过下去是不是。”
沈繁眼圈泛红,静默哭着。
身侧的陆蘅递了纸巾给他,颇为心疼道:“擦擦吧,星洲也不希望你这样。”
沈繁沉默着,没接他的纸巾。
棺椁里的人,叫段星洲。
死了的段星洲,魂魄从棺椁里爬出来,望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哀悼他,终于知道他还是死于病魔,就算再怎么努力乐观还是倒在癌症下。
而沈繁,他的爱人。
短短几日,再没了意气风发模样,仿若朽木。
段家是邺城当地豪门世家,底蕴不弱,鼎盛时期在邺城也算呼风唤雨。
在二十二岁之前,段氏集团的未来一切有段维州这位继承人承担,段星洲在家中是个肆意妄为,满肚子稀奇古怪想法的废柴,做事三分钟热度,有爹妈和大哥疼爱的熊孩子。
他嚣张跋扈,干坏事也有人收拾烂摊子。
作为学渣,他完全不担心没地方念书这种事,不必操心交朋友,总有一大堆人欢迎他,渴望当他的马前卒。他脾气坏,爱骂人,一点点小事就上头,也就陆蘅受得了他,磕磕绊绊那么多年还跟他铁哥们,遇到问题也是真帮他想主意。
沈繁是段维州的大学室友。
初次相见是他看热闹,不知道被人推进学校的池塘里,他一只旱鸭子在水里惊慌失措,是路过的沈繁二话没说把他从水里捞起来,紧急做了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
不知道是不是溺水后,沾染的水珠笼罩的滤镜。
他掀开眼睛看到沈繁那一瞬,像沾染上罂粟般,非沈繁不可。
段星洲生来没什么东西是他想得到而得不到的。
沈繁家世普通,是三线城区小康家庭努力考上的重点大学,从小学到大学的成绩单亮眼,是名副其实的学霸,感情史一片空白,要是搭上他,可以少奋斗三十年。
他追沈繁,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但凡出现在沈繁身边的男男女女,通通被他用各种手段撵走,层出不穷的约会偶遇,看电影,他甚至纡尊降贵帮他洗衣服,看得段维州直摇头,说你这脑袋光用在谈恋爱上?
后来沈繁母亲生重病住院。
他没钱缴纳高昂的住院费,段星洲帮他缴纳,开玩笑让他卖身给他。
他们什么时候确定关系的?
段星洲为了救沈繁的狗,跳进水里差点冻成冰棍,高烧醒来后沈繁终于答应。
那时候,陆蘅啧啧感叹:“你为了沈繁,不要命了?!也就一条狗嘛!”
段星洲吐吐舌头:“你管我,反正我喜欢!”
滋润的日子在二十二岁那年终结。
爹妈和段维州飞机罹难,尸骨无存,偌大的段氏集团骤然落到他手中。
一个纨绔,一个不学无术,连报表都看不懂的人根本没法管好公司,好在彼时沈繁早便是段维州的特助,在公司工作四年,对公司业务十分熟悉,在沈繁的协助下,解决董事会那群老家伙,一步步稳扎稳打,才让段氏集团重新走上轨道。
段星洲坏脾气、坏习惯很多。
不按时吃饭,昼夜颠倒,喜欢一声不响离开,动不动冷战,一点点不如意就破口大骂,不记得双方纪念日,不合口味的餐吃了一口就不吃了……
这些,沈繁都一一包容着。
他想拥抱他,安慰他。
可是他走上去拥抱,却只能不断看着透明的身体穿过他。
正在这时,灵堂里来了一拨人。
为首那人一拳直接往沈繁脸上揍,双眼猩红,瞪着他时狰狞且凶狠,活像一头被惹怒的狼,揪着沈繁的衣领声音清冷:“今天,我要带段星洲走。”
顾越泽?
他跑这儿做什么?那双眼睛里的悲恸难过是什么意思?
他不该幸灾乐祸,嘲讽几句,这辈子最嫌弃的人终于死了么?
段星洲不懂。
顾越泽,高中时期狭路相逢在一个班,高一开始就谁也看不惯谁,双反都想对方当对方的小弟。
此外,段星洲是地地道道的学渣,有种没有被知识浸泡过的清澈愚蠢,而顾越泽次次第一,智商高地,是豪门顾家的继承人,面无表情,永远胸有成竹,承载着天之骄子的闪闪发光。
他有出格的举动就摁着收拾,活像头顶压着石头似的。
顾段两家是世交,他告状就意味着回家还要再挨一顿揍,顺便再拿来跟顾越泽对比一番,越听越膈应。
父母和兄长罹难,段星洲手中的段氏岌岌可危。
他厚着脸皮去找顾越泽帮忙,顾越泽彼时在顾家话语权渐重,看了他焦灼模样,面无表情道:“帮你可以。”
段星洲眉开眼笑。
顾越泽却说:“你甩了沈繁,跟我联姻。”
那时候,顾越泽眼睛里已染上商人的精明算计。
段星洲在那瞬间蓦然意识到,若是跟顾家联姻,顾家岂非不费吹灰之力就吞并段氏集团,就算他没有段维州的头脑,可也不至于那么蠢,把段氏集团拱手让人。
或许正因如此,他在集团事情上愈发依赖沈繁。
沈繁着急道:“不行!你不能带走他!”
顾越泽眼神冷得似北极冰川,一把将沈繁扔到地上,负手而立,并不说话。
段星洲去扶沈繁,手指又划拉过去了。
好在陆蘅关切地拉了沈繁一把,沈繁起身后,深深看着他道:“顾总,这是星洲的葬礼,你也不希望惊扰了他吧。”
然而,顾越泽带来的十几名保镖已经开始搬段星洲的棺材。
沈繁想拦,被一名保镖掀翻到了一边。
吊唁人里有年长些许的,欲劝说,却被顾越泽一个眼神吓得不敢说话。
如今的顾越泽,在邺城是顶级豪门。
庞大的商业帝国造就了他如今的话语权,他要做什么,根本没人敢随便吱声。
段星洲想,顾越泽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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