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无奈的当属秦无名本人了。

他早上跟楚时分道扬镳后，还需要一个人走上楼。

高二和高三的楼栋由一条空中走廊连接。

楚时的教室在B栋三楼，秦无名的则在C栋四楼。

他慢悠悠地拾级而上时，听到身边有女生低低的讨论声。

“快看，是秦大神！”

“秦大神真的好帅哦，呜呜呜。”

“不知道以后哪个女生会那么好运可以做秦大神的女朋友。”

“是呀，好希望那个人是我。”

“你还是做梦比较快……”

…………

类似的话秦无名已经听过许多，如今已然可以面不改色，当作没听到，无动于衷地走过去。

再也不会像刚开始那样浑身别扭，面红耳赤了。

郁闷就郁闷在，他刚拐过楼梯口，准备往教室走时，听到了女生们讶异的惊呼声。

“秦大神呢？怎么突然不见了！”

“对呀，刚刚明明看到他往教室走了……”

“奇怪。人哪里去了……”

“该不会是我们眼花了吧？”

“不可能！我明明就是看到他了！”

“是呀！秦大神那么帅我们怎么可能眼花？”

秦无名：“？”

什么玩意儿？

他眼睁睁看着女生们面对面地说他人不见了。

难道……

秦无名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伸手去拍路过自己的学习委员：“学委，你——”

他的手不仅穿过了学习委员的肩膀，对方也是一副丝毫没看见他的模样，更别说听见他的声音了。

秦无名抬起手，出神地看着。

他身上的能量怎么会这么快就消失了？

他以为怎么也都要过完这个世界，没想到身体消失的时间会提前至此。

他失神地走进教室。

果然，他身边来来回回的同学都看不见他，他现在就是一个真正的透明人。

还有十分钟就上课了。

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他拿出手机给班主任发了一条请假短信，第一节课正好是班主任的课。

他想看看眼下自己还能通过什么媒介和这个世界取得联系。

发完短信后，他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同桌像往常一样，认真地背书做题，对身边的人来没来不甚在意。

秦亦经常参加各种竞赛，不在座位上是常有的事，大家早就习惯了。

上课铃声响起，班主任准时出现在教室里。

他站在讲台上，照例叫大家打开书本。

秦无名打开手机看了看，发现班主任不知何时已经回了自己一个“好”字。

也就是说他还是有办法和这个世界的人联系的。

只是对方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说话而已。

这让他稍微放下心来。

只要不是单向的，其他的可以再想想办法。

在班主任朗朗的讲课声和哗啦啦的翻书声中，秦无名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漆黑又明亮。

月亮和太阳同时挂在高高的苍穹之上。

清冷的月光和刺目的阳光洒满他全身。

他觉得一半冷得如坠冰窖，一半热得似入岩浆。

刺骨的寒冷与灼心的炙热同时在他体内冲撞，那种痛苦令他恨不得立刻死去。

他满头大汗，紧咬牙关。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四周空旷得像在无边无际的草原中，又逼仄得似在山间崖底。

他想呼喊，想发泄，可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发不出一丝声音。

一道听不出男女的声音在他耳畔不断重复着一句话：“想死？求我呀。哈哈哈——”

是谁？

到底是谁在说话？

他怎么会在这里？

是谁把他困在了此处？

秦无名深深地皱着眉，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丁零零——”

刺耳的铃声将他从噩梦中唤醒。

他睁开双眼，眼前朦胧了片刻后才逐渐恢复清明。

黑板上的时钟显示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半。

是放学铃声。

他竟然一觉睡了这么久。

他一向不需要多少睡眠，甚至不睡都是没问题的，可现在……

还有那个梦……

作为梦境第109代管家，他睡觉是不可能做梦的。

连他都开始被梦控制了，这是不是说明……

梦尊大人……有危险！

历史再度重演，在他思考着一切可能性的时候，又伏在桌上睡着了。

这一睡直接睡到下午放学，楚时冲进教室来找他的那一刻。

他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了楚时的声音，混沌的意识顿时变得清明。

他睁开眼，果真看见楚时一脸惊讶地站在教室门口。

“我还能骗你不成？秦同学今天真的没来。”秦无名听见自己的同学这样告诉楚时。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却因为腿麻得无法站立，狠狠地跌坐了回去。

“咝——”又酸又麻的刺痛感顺着脚底板传遍他的四肢百骸。

等稍微恢复一些，他才试探性地叫唤仍旧呆立在原地的人：“楚时，我在这里，能看到我吗？”

他们有契约在，平时能够在意识海里进行无障碍沟通，他应该能听见自己说话吧？

秦无名如是想着。

谁知，楚时竟无动于衷，甚至有转身走出教室的趋势。

“楚时！”秦无名一着急，直接从椅子上猛地站起来，结果腿一软，直接扑倒在地上，碰了一脸的灰。

秦无名：“……”

此时此刻，他突然庆幸自己是个透明人，不然得多丢人呀。

知道就连楚时都无法看见自己和听见自己说话后，秦无名认命地拿出手机。

他解锁手机后，见楚时给自己发了不少消息。

C11：“老秦，你在吗？”

C11：“老秦，我好无聊。”

C11：“陪我聊聊天吧，老秦。”

C11：“好学生不理人是不是？”

C11：“老秦，老秦，呼叫老秦。”

C11：“你再不理我，我就冲到你们教室去了。”

…………

楚时基本每个十分钟都会给他发微信消息，有时候连着发几条，有时候就发一条。

这家伙明明说的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话，但还是无端让秦无名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软得不像话。

原来有人记着自己、有人牵挂的感觉是这样的。

这种感觉，好像还不错。

至少目前看来，他一点都不反感。

他问过楚时为什么微信名叫C11而不是C10，楚时如是答道：“因为C11听起来像特工电影或者科幻电影里炫酷的代号，而C10看起来感觉蠢蠢的，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秦无名：“……”

楚时最后几条消息却让他看得眉头一皱。

C11：“老秦，你失踪啦？你再不回我消息，我要报警了！”

C11：“你该不会也像阿开一样失踪了吧？”

C11：“别玩了，老秦，快告诉我，阿开的失踪是不是你搞的苦肉计？”

QWM：“……”

他再缺德也不能干绑架高中生的龌龊事吧？

秦无名只回了楚时一个省略号，但效果显著。

楚时听到自己的手机提示音响起，连忙掏出来看。见是秦无名回自己消息了，顿时喜笑颜开，打字的手指飞快地动着：“老秦！你总算出现了！我都快报警了！”

“你回头。”秦无名打字回复他。

楚时茫然地转过头，只看见几张陌生的脸孔，或在埋头做题，或在收拾书包。

C11：“我回头了，怎么了？”

QWM：“我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C11：“你逗我呢？我还没瞎呢。”

QWM：“我知道你没瞎，可是我透明了。”

C11：“？？？”

C11：“什么意思？”

QWM：“意思就是现在谁也看不见我，听不到我说话。”

QWM：“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点是梦尊大人现在的处境可能很危险。”

这回楚时久久没回话。

QWM：“你发什么呆呢？这样，你该去哪儿去哪儿，我会跟着你，我们用手机保持联系。”

这时，那个楚时随便抓住问话的同学又折回来了，见他还站在原地发愣，疑惑道：“同学，你怎么还没走？”

“我在想……”楚时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的，“秦学长什么时候回来……”

那同学轻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秦大神经常不用来上课的，不是在参加竞赛就是在参加竞赛的路上……”最后他开玩笑道，“你来找他要‘预约’知道吗？”

“预约……”楚时也跟着笑了笑，“要是预约就能见到他就好了。”

男生闻言不禁摇摇头，没再说什么，拿了东西就出了教室。

只是走之前还是喃喃自语了一句：“又是一个被秦大神迷倒的。”

站在一旁的秦无名听着男生这句调侃，突然有些别扭起来。

奇怪。

上午听那么多女生对自己表白他都能够脸不红心不跳地听着，怎么这会儿同学无意的一句玩笑话就让他觉得浑身不对劲呢……

他赶紧拿出手机给楚时发消息，转移注意力：“说话。”

“你听得见别人说话对不对？”

回完这句话后，楚时头也不回地走出秦无名他们班的教室。

秦无名赶忙追了出去。

楚时走得飞快，即使秦无名人高腿长的，也不得不加快速度才能追上他。

“你走那么快——”话说到一半，他才意识到楚时听不见，于是立刻住了嘴。

等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时，楚时猛地回过头。

秦无名条件反射地刹住车，虽然即使撞上也不会怎么样。

但看着距离自己只有五公分的楚时的脸时，他竟然紧张得手都不知往哪里放。

少年的睫毛很长，白净的脸上此时染上了一抹红。

那是气的。

楚时中气十足地吐出愤怒的六个字：“秦无名，你浑蛋！”

秦无名：“？”

做什么要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