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烨瞻前顾后的太多了。
于是每次的纠结的最后,都会归于现状的安稳。
程婉愣在那里,那每一个都能听懂的字,似乎是组成了自己听不懂的话。
“皇上……”她下意识只觉得这是玩笑话,“您喜欢的不是……”
“不是她!”陶烨不等她说出那个名字就急忙否认,他死死抓住程婉的手,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解释,“一直都是你。谢悠雨只是……”
陶烨没有办法说出其中缘由。
与谢悠雨的交易,按照两人的约定,除非是二皇子做出出格之事,否则就只能是秘密。
谢悠雨当年为贼人所辱,有了这个孩子。
陶烨助她缴了贼窝,手刃仇人。
她需要一个安身之处,陶烨需要谢家的兵力,两人这才一拍即合。
陶烨问过她为什么还要留下这个孩子,彼时谢悠雨只是讽刺地笑:“男人都让我觉着恶心,我以后都决定不会再嫁人,这个孩子,便当做念想吧。”
即使对男人厌恶至极,她还是留着做母亲的天性。
陶烨为他们提供了这样庇护的场所,不被流言和世俗所累。
程婉看陶烨的表情便知道这其中有他不能说的隐情。
“皇上若是不便说,可以不用说。”其实就算没有娴妃,他们也是一样的,相伴半生,如今说爱,太过多余了。
陶烨难堪地转过视线,他不忍去看程婉迷茫的眼神,和为难的表情。
“我知道你想走,能不能给我一年的时间,如果一年后你还想走,我不会再勉强你。”
他想,程婉应该不会知道自己说出这些话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他总是在一再罔顾程婉的意愿,但他想了这么久,如果离开真的是她所求,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放手。
程婉看着目光闪躲不敢看着自己的男人。
她竟然在这个人的身上,看到了不安、忐忑,和隐隐的期待。
太晚了,在听到陶烨说出喜欢的那一刻,程婉的心里闪过了这样的想法。
如果是那个在太子府中一点点被吸引的程婉,怀揣着希望去沧州见他的程婉,放下自尊想要与谢悠雨争取他的程婉,听到这些话就好了。
程婉低下头,旁边人等不到回应,还在耐心地等着。
“你走了以后,我一直在后悔,后悔没有让你明白我的心意,”陶烨语气里,是孤注一掷的决绝,“至少,你让我弥补这个遗憾,让我好好地送你走。”
他想现在最坏的情况,是程婉会更加讨厌他,抗拒他。
不过那都没关系了,反正……现在的情况也不会更好了。
“皇上,”程婉终于开口,“您确定,一年后,会让臣妾走吗?绝不再阻拦。”
陶烨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是,但是喉结动了动也没有出声。
他的手还握着程婉,那里一片冰凉,比自己这个鬼魂更没有温度。她忍不住动了动。
她一动,陶烨马上抓得更紧了,以为她在催促自己,虽然还是一副悲伤的表情,这次终是出声了:“嗯,我发誓。”
“这是选择吗?”程婉继续追问,“还是圣旨?如果臣妾拒绝,您会现在放我走吗?”
“程婉……”陶烨的脸上闪过绝望,语气满是恳求,试图逃避回答这个问题。
可是程婉没有心软,这个问题很重要,她必须要知道答案才行。
沉默良久后,陶烨露出了笑容。
那双带着温度的手,抚摸上她的脸。
“程婉,”他这次开口,终于没有了犹豫,“我说过,我们是夫妻。夫妻哪有圣旨的?”他的笑里带着宠溺。
程婉看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红色的石头。
“无尘说,这叫往生石。可入轮回。”
程婉想起那和尚对自己说过,除非陶烨放下执念,否则就没有办法。看来又是骗了自己。
他把石头放进程婉的手里,收回手之时,陶烨的手抚摸过程婉无名指上,与自己成对的戒指。
她还戴着这个,陶烨的心在那瞬间变得柔软。
程婉拿着那个带着陶烨体温的往生石,血红的颜色,璀璨而莫名地蛊惑人心。身边的人有了动作,她抬头看过去。
陶烨起身走到宫殿门口,他伸手,将那些曾经宝贝无比的符咒,一张张撕下。
直到最后一张被撕下时,困住自己的屏障也随之消失。
陶烨的声音传来。
“这是选择,程婉,这是我给你的选择。”
他在回答程婉的问题,几句话,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程婉起身,困住自己的东西已经消失了,她随时都可以离开。她慢慢向殿外走去,却在门口停了下来。
陶烨仍然是背对着她,不敢往这边看一眼,绊住自己的,到底是什么呢?
“皇上。”
男人的身形微微一颤。
“在第一次见您之前,子理就与臣妾说,您与其他人不一样。后来,见到您,了解您,臣妾才知道这个不一样是什么意思。”
“臣妾不敢对别人说的话,却敢对您说,臣妾觉得冒犯的话,您会认真反省道歉。”
“明明贵为太子之身,您是不需要的。明明别人只会觉得无理取闹、太过计较的,只有您会放在心里思考。”
所以她在那样的相处中,感情才会逐渐偏向这个人。
“臣妾无法接受您的心意,但是臣妾很庆幸,您还是没有变。还是像那个时候一样,给了臣妾足够信任和尊重。”
还是当初让她心动的模样。
陶烨转过身,他的眼眶微微发红。
“不是,程婉,我做得不够好。”
程婉笑着摇了摇头,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皇上,只要您答应,不会因为臣妾做糊涂之事,不会因为臣妾听信佞言,臣妾可以答应你,再留下一年。”
他们已经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了。
程婉想着,便是再过一年,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答案显然超出了陶烨的预想。
“婉婉……”
他一开口,又忍不住转身掩饰住发红的眼眶。他刚刚多怕,怕程婉真的离开,他知道,这次的离开,就是真的什么也不剩了。
这一刻,所有的不甘,在程婉的温柔下都变成了甘愿。
她已经妥协了,那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坚持,至少他还有一年的时间,来尽力补偿这样的亏欠。
那就这样吧,等到了那一天,自己会放手。
程婉第二天醒来,罕见地看见旁边的陶烨时被吓得一激灵。
“皇上,您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夜里,”陶烨笑着给她又掖了掖被子,“婉婉你睡得可真熟,一点声息都没有。”
这种倒计时甚至比病里还折磨,至少那时候总会存着幻想,总归是有几分希望。
“皇上,”程婉无奈地提醒着,“我已经死了,怎么会有声息?”而且也不会觉得冷,她看了看身上的被子。
陶烨抿着唇。
“你以前都会知道说些我爱听的。”
他小声抱怨,可说完又自己笑出来:“不过这样也挺好的。对了,春日宴,你若是不想去,便不去就是了。”他拉着程婉的手,“以后都你说了算。”
其实也不是没有私心的,陶烨不想她见到杜明旭,不想让她看见那张酷似杜子理的脸。
程婉自然是没有多想就应下了。
陶烨把她放在坤宁宫,就已经过于招摇了,再出现宴会上,只会带来更多的麻烦。
陶烨走了以后,锦心就进来伺候着了。
“皇后娘娘。”
“我说过了不用叫我皇后。”
锦心想了想,犹豫一会儿才妥协:“是,小姐。”
听着这时隔多年的称呼,再看着镜中年轻的自己,程婉好笑:“倒是让我捡了便宜。”
像生前那样,程婉梳妆完出来,很快就感觉到自己昨天换过的香,又变成了无尘准备的花颜。
“我不是已经换过了吗?”
“是小僧命人又换回来的。”无尘的声音响起,“皇后,小僧说过,其他的香,都只是甜品而已,偶尔虽然能换一换,却不可当做主要之物。”
程婉回头去看他。
“若我非要如此呢?”
“皇后娘娘且听我解释完再决定也不迟,”无尘不慌不忙,“无论鬼魂是因为什么,以什么姿态留在人间,最终的归宿都是厉鬼。此香,正是避免如此。”
程婉第一次有这样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什么都得由着这人说,自己还不得不听。
听了他们对话的锦心手微微颤抖,等见着无尘离开了,才小心问向沉默不语的程婉。
“那小姐,这香……”
程婉往那边看了一眼:“放着吧。不过锦心,我有事情需要你办。”
虽然对面前的鬼魂始终有畏惧,但在听到程婉这样说时,锦心心里还是涌起感动。
她没想到在经历自己背叛后,程婉还是愿意交代事情给自己。
“小姐,您放心,奴婢一定办好。”
春日宴那天,陶烨又是在坤宁宫待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不同于上次元宵节只在宫中准备的宴会,今日的宴会群臣及家眷均有参与,惠妃自然是一身荣光。
她遥遥看了一眼下边自己的父亲,对方轻轻点了点头,她的心也微微定下,如今正是自己能不能登上皇后宝座的重要时候,可不能出了什么幺蛾子。
想到这里,她眼神又黯了黯。
还有那个坤宁宫来历不明的女子,她也要想办法探探虚实。
陶烨的兴致不错,尤其是京中贵女献艺时,他更是多留意了几分两个孩子的反应。
哪怕是对秀伊有几分松动了,他还是希望能有更合适的人选。只可惜……
他看着板着脸的延礼和一言不发的嘉林,知道这是对自己还有意见。
“皇上,”惠妃的声音响起,“您看,这是臣妾的侄女。”
陶烨看过去,台上的女子一曲琵琶,如玉珠走盘,引人入胜。
“果然跟你一样精通音律,”他笑,“等会儿记得好好赏。”
“是。”惠妃的笑容并没有几分真挚,皇上话里的敷衍实在是不言而喻。
直到一声清澈洪亮的声音响起。
秀伊站在台上,一身绿色长裙,在场中的女子们里算不上最绝色,却让一直低头喝酒的嘉林看过去。
陶烨轻咳一声:“倒是难得见你上来,”其实他想说你真的会吗?虽然怕秀伊丢面子,但见她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也就随着去了,“那你便试一试吧。”
“谢皇上。”秀伊像模像样地行了礼,重新回到舞台中间。
坤宁中,程婉迎来了不速之客。
“奉皇上口谕,要带姑娘去前殿宴会,还请姑娘准备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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