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几人一同下山。
谢重川热情好客,在得知岑月二人也要前往临都时,主动邀请两人一同前往。
岑月十分高兴,原因无他,不用走路,那自然是极好的,就连薛阑都出乎意料的没有拒绝。
几人走到山下的馄饨摊,刚入座便听隔壁桌的村民道:“听说肠子都被狼拽出来了。”
“是啊,抬下山的时候那惨状吓哭了好几个小孩。”
他们热火朝天的聊着,全然没注意自己的声音有多大。
老板此时将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上桌,瞧几人一脸诧异,主动解释道:“今天早上村里的屠夫上山打猎,却在草丛里发现了一具老人尸体,被野狼啃的不成样子。”
说完,他遗憾的叹了口气。
“不是野狼咬死的。”隔壁桌的人转过头,笃定道,“他胸口一个大洞,是被人杀死扔到山里的,只不过恰好被狼发现了。”
老板面露惊惧:“被杀的?这话可不能乱说。”
男人瞬间急了:“我骗你们干嘛?我都看见了,那老头身前一个血淋淋的口子,一身白衣被染成了血衣。”
老头,白衣
岑月面色一僵,立刻想到了“白路鬼”。
她忍不住朝对面淡定自若的薛阑瞟了一眼。
对方察觉到她的目光,微微一笑:“岑姑娘,不好好吃饭看我干嘛?”
岑月立马低下头去小口小口的吃起了馄饨。
这下她几乎百分百确定人是薛阑杀的。
今早起来,岑月就发现他剑上有血迹,虽然被擦拭过,但还是残留了零星血点。
此刻岑月才反应过来,昨晚不是她做梦,是真的有人出去了。
至于薛阑去干嘛了显而易见。
她拿起茶壶倒了杯水,并未打算拆穿薛阑,这种事说了对她也没什么好处。
那老者在山间不知骗了多少迷路的行人,死了也没什么稀奇的,岑月想起那累累白骨,暗自感慨,落得如此下场,横竖是死有余辜。
碰上薛阑这么个记仇的人,算他倒霉。
吃完早饭,谢重川花钱雇了位车夫,赶车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虽胡须花白,车技却很是熟练。
马车平稳的行驶在大道上,带起一阵凉爽的微风,车夫时不时和他们回头聊几句。
“我只能将你们送到隔壁镇子,最近那里有妖怪出没,劝你们还是换个地方走吧。”
“妖?”江映柳好看的细眉蹩起,“什么妖?”
车夫:“谁知道呢?反正那里死了好几个男人,连镇上首富家的公子也惨遭毒手,邪的很。”
马车很快到了青竹镇,车夫临走时忍不住又嘱咐他们:“天快黑了,你们赶紧找客栈住下吧。”
江映柳打算将三人安排好后,自己去镇里探查一下,看能否找到妖怪的踪迹。
“不行。”谢重川想也不想就拒绝,“怎么能让你一个姑娘家自己去,太危险了,明日我陪你一块去。”
江映柳语气微冷:“我不会有事的。”
谢重川丝毫不退让:“总之我不会让你一个人,你执意要找妖怪的话,就带我一起。”
岑月默默看戏,男主这个时候就已经有点喜欢女主了吧,只不过还没意识到罢了。
薛阑强行忍住面上的不耐烦,看这两人谁也不肯退让,主动自荐:“不如我去吧。”
“不行!”
岑月听他这么说,心中警铃大作,顿时大喊一声,她是不会让薛阑离开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再说了这家伙有这么好心?
几人吓了一跳,纷纷看了过来,岑月被看的脸一红,学着谢重川的样子,担忧道:“薛公子,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我是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
说罢,她看了谢重川一眼,这两个人一拍即合,当即统一战线,劝起了江映柳和薛阑。
江映柳还想说些什么,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唢呐声,紧接着是敲锣打鼓,各种声音此起彼伏。
不一会,两个穿着丧服的乐手出现在众人眼前,他们如木偶般,机械的吹着手里的唢呐,身后的队伍如长蛇蜿蜒,轿夫抬着白色的喜轿,摇摇晃晃的走着。
明明如此欢快喜庆的曲子,这接亲的队伍看上去却死气沉沉。
马车停在路中间,轿夫也并未让他们避让,只沉默的绕了过去。
岑月数了数,足足有十八抬轿子。
这时有风吹起轿帘一角,她不由得往里瞥了一眼,里面坐的是一个浓妆艳抹的纸人,她手里抱着一个牌位,唇上口脂鲜红,正咧着嘴看着自己!
江映柳拦住一个撒纸的妇人,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妇人压低声音:“贺老爷为死去的贺公子寻了门亲事,今晚大婚。要不是给的钱多,我才不来呢,实在太瘆人了。”
岑月:“配阴婚?”
妇人附和:“是啊,配一个不够,一口气配了十八个新娘。你们也可以去看看,贺府今晚摆了宴席,过去的宾客还能领一两银子呢。”
她说完,急忙跟上前方的队伍。
谢重川听说过有些地方会给死去的亲人配阴婚,却从未亲眼见过,他顿时来了兴趣,眼巴巴的的看着江映柳。
江映柳想起首富儿子也惨遭毒手,正有意前去查看,她抿唇,思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应当出不了大事,遂点头同意了。
几人跟在接亲队伍后面,很快来到了贺府。
队伍停在一户气派人家处,那朱门上的红漆仍旧鲜亮,门前摆着的两个半人大的石狮口中衔珠,高耸的脊背上装饰着古典花纹,气派又威武,依稀可以窥得主人家的富贵光景。
贺老爷名叫贺忠,是青竹镇有名的富人,前段日子镇上不少年轻男子离奇死在家中,大家都说是有妖邪作祟。贺忠晚年才得了贺云生这么一个儿子,可谓是极尽宠爱。
就算儿子死了,也担心他在下面没人照顾,一口气给他娶了了十八个适龄的鬼姑娘。
十八台红轿在一阵乐声中被抬进了贺府的院子,前厅停着一口用金丝楠木打造的上好棺材,今夜无月,府内点了几盏白纸灯笼,风一吹便哗哗作响,让在座的各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岑月入座后,看院子里摆的十几桌酒席几乎都被坐满了,心想:果然没人能拒绝一两银子的诱惑。
许是因为这场面太过骇人,满院宾客均紧张到不敢说话。
没多久,一个身材肥胖的中年男子走出来,他眼睛红肿,清了清沙哑的嗓子:“欢迎各位,参加我儿贺云生的婚宴。”
他滔滔不绝的说着开场白,夸赞儿子是多么懂事孝顺,讲到伤感之处,又忍不住红了眼眶,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
“原本给自己准备的棺材,没想到云生先用上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云生,到了那边好好的。”
“爹怕你在下面一个人孤单,你有新娘陪我也放心点,往后每年都给你烧纸人,不够再给爹托梦。”
身旁的管家上来提醒贺老爷不要误了吉时,贺忠这才想起正事,张罗着让新人拜天地。
有小厮拿出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纸人,那纸人浓眉大眼,身后写着贺云生的名字及生辰八字。
“把新娘抬出来吧。”管家吩咐道。
岑月瞪大了眼,想看这纸人是如何拜天地,跪父母。
忽然,停放在一旁的白轿传来一声异响。
啪-----
彷佛里面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紧接着,轿帘打开,里面的纸人竟然自己走了出来。
众人后背冒出一层冷汗,谁也不敢动。
管家呆呆的张开嘴:“老爷,你订做的这些纸人竟然还会动。”
众人放下心,心想:不亏是首富,连家里用的纸人都这么与众不同。
薛阑狐疑的看着咧嘴的纸人,江映柳神色也越来也难看,贺忠以为自己眼花了,听到管家的话,当即骂道:“蠢货!纸人怎么会动!又不是活人!”
话音刚落,离宾客最近的纸人已经扑了上去,它们张牙舞爪,月光下画笔描上去的五官诡异至极,众人吓的四处逃窜。
随着一声声尖叫声响起,前厅的棺材也有了动静,吱呀吱呀,棺材板摩擦的声音越来越大,彷佛有什么东西要挣脱束缚。
岑月差点被逃窜的人群撞到,她急忙闪到一旁,盯着这些行为怪异的纸人。
奇怪的是,它们对身旁的活人视若无睹,一心扑在摆满鱼肉的饭桌上,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岑月:?!
江映柳甩出一鞭子,掀起一道凌厉的劲风,啪一下就把纸人抽的稀烂,一个圆溜溜的东西趁机从里面滚出。
它身体细长,耳朵稍尖,两只黑黝黝的眼睛透着几分精明,嘴里还不停咀嚼着什么。
这竟是一只成精的黄鼠狼!
江映柳愣住,接着又是一鞭子,朝纸人挨个抽过去,顿时,院子里响起此起尖锐细长的哀嚎。
十几只黄鼠狼四处逃窜,逃跑之际也不忘从饭桌上顺只鸡腿,不一会,这群黄鼠狼就跑的没影了。
贺忠看的目瞪口呆:“这,这是……”
江映柳好心解释:“应该是附近成精的黄鼠狼,知道今日府内有宴席,过来偷吃的。”
这是偷吃?上蹿下跳的简直嚣张至极!
贺忠看着满院狼藉,好好的阴婚就这么被破坏了,他脸色铁青,良久吐出一句:“这群狗崽子!”
“爹......”
一道微弱细小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男子从棺材里走出,他脸色苍白,眼神空洞,身上的寿衣随风飘动,站在惨白的月光下活像野外游魂。
男子再次启唇,气若游丝道:“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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