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听雨抽抽噎噎：“真的、真的没有吗？”

“当然，我已经有小玉了，当时决定要养猫，也只是想在我出门上班的时候，能有个别的小动物陪陪他。”

燕回时将状况外的德牧，从桌子底下提溜出来：“但是你看他，像是需要人陪的样子吗？”

——更何况，要是如今她来饲养身体里是云岚真人的布偶猫……给它找一个新的主人，大概会是燕回时能给昔日爱宠的最好结局吧。

她不是什么圣人，做不到把那位高高在上的师尊放在眼皮子底下，还好吃好喝地伺候它。

季听雨吸了吸鼻子：“呜……对不起，燕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我看起来很丢脸？这么一点小事就咋咋呼呼的。”

“怎么会呢？”

燕回时平和地望向她：“我们才刚认识没多久，没建立起基本的信任。而你很明显，是一个被家里人放在手心里、好好宠着长大的孩子，因此在人际交往上有什么生疏的地方，也是很正常的。”

就如同昔日的她，在忐忑不安地拜入千鹤宗伊始，也是受到了宗门上下的宠爱，这才渐渐打开心扉。

不然，在日后遭到背叛时，也不会被伤得那般彻底。

如今遇上季听雨，燕回时反而很喜欢她那股未经世俗污染的天真与单纯。想来她的家人一定将她保护得很好，才能养出这样的孩子吧。

燕回时递给季听雨一包纸巾：“所以没事，先吃饭吧，菜都要凉了。我对我的手艺可是很自信的，季小姐赏个脸，光个盘？”

季听雨破涕为笑，往自己的碗里夹了一块红烧排骨：“嗯！”

越和燕回时接触，季听雨便越能理解自家哥哥暗恋她多年的心——但是哥哥当年为什么要突然把团团送给自己养？他为什么要抢喜欢的姑娘想要养的猫？

季听雨思考了一下，发现自己思考不出来。

算了，还是先吃饭吧。这红烧排骨实在是给她香迷糊了，她恨不得把骨头都嗦干净。

晚饭时间结束，季听雨自告奋勇要去洗碗：“我总不能就在这儿白吃白喝，什么都不做吧。”

“不用你做，我家有洗碗机。”燕回时把小姑娘赶出厨房。要季听雨来洗碗，她真怕这小姑娘给她表演一个碎碎平安，顺便岔开话题，“小雨，你的漫画是在哪里发布的呀？”

“在长云漫画，纸媒和APP同步更新的。”

燕回时洗了一碟小番茄出来：“长云漫画？以前我读高中的时候也很喜欢他们家的作品呢。你现在是刚出道没多久的新人漫画家吗？”

“我干这行有两年多了吧？”

季听雨向燕回时展示自己的漫画作品：“看，这个就是我画的！”

燕回时接过季听雨的手机，粗略浏览起来。

她画的是一部青春校园向的作品，男女主角互相暗恋而却又不敢戳破那层窗户纸的青涩暧昧刻画得尤为真实，短短几个分镜看下来，燕回时便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姨母笑：“真厉害啊小雨，你也太会画了吧？”

“嘿嘿，过奖过奖。”

季听雨忍不住翘起了小尾巴，却还在努力摆出一副矜持的模样：“我的这部作品快完结啦，下一部想画一些新东西……燕姐姐？你在看什么？”

燕回时回过神来：“啊……没有，我只是觉得你的漫画男主角，总让我觉得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似的。”

季听雨笑容一僵，干笑着把手机拿回来：“啊哈哈？是吗是吗，那可真是太巧了。对了燕姐姐，我们还是来说有关我新作的事情吧。我的初步人设和大纲是这样的……”

.

送走季听雨，已是八点半。

季听雨不愧是长云漫画当家的新生代漫画家，脑洞多如天上繁星。燕回时抛出一个点，她便能以此为基点衍生出无数有趣的想法。二人相见恨晚，直到季听雨设置的手机闹铃聒噪地响起。

“啊……我得回去赶稿了，今天的勾线还没画完呢。”

她带着团团回家了，燕回时便也开始专注于自己的工作。

李老师已经把她拉进了三班四班的学生群，告诉学生们接下来的任课老师调动。

在满屏幕送给李老师的鲜花表情包中，燕回时闪亮登场，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便收起手机专注于备课了。

于旁人而言，她只是在医院里躺了十天；但于燕回时而言，在修仙界的十年，已然让她将记忆中许多关于授课内容的基本知识忘干净了。

如今要重回讲台，少不得好好备课，重拾基本功。

等燕回时疲惫地从美国大萧条和罗斯福新政中抽出身来，时间已经接近十一点了。她打了个哈欠，顿时困意翻涌。

一直趴在燕回时身边的德牧瞬间抬头，啊呜一口咬住她的衣摆。

小狗的目光还是那么专注，但燕回时知道，这是在督促她去洗漱休息的信号。她好笑地揉揉小狗脑袋：“知道啦，我明天就要回学校去上班了，小玉也要记得好好看家哦。”

【呜呜呜呜呜，小时好辛苦。所以快去休息吧，别累着自己了。哎，学校师资这么紧缺，怎么不找点新老师来分担一下压力？】

听到小玉心音的燕回时哭笑不得，刚想告诉小狗，招老师不是什么张口就来、想招就招的事情，便想到自己要是这么说了，小玉就会知道，她能听到他的心音了。

哎，她还想悄悄了解自家小狗都在想什么呢，还是不说了。

燕回时迅速地洗漱完，拉灯入睡一气呵成。

——但她又做梦了。

她梦到了她刚刚穿越到修真界时的事。

那只玄魔灭了檀水村满门，只留下一个穿越到血海尸山中的燕回时。

云岚真人来除魔时，雪白的剑光从天而降，瞬间劈碎了囚禁了燕回时月余的结界。她无比惊慌地连连后退，却又被云岚真人冰冷的扫视唬在原地。

“这檀水村只剩你一个了？”他问。

燕回时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结界中数月，每日都做着可能要丧命于此的心理准备。如今又跳出一个身份不明的白衣仙人，她依然神经紧绷，却也只能战战兢兢地回答道：“……是。”

闻言，云岚真人淡淡垂眸，吩咐身后好不容易才跟上他的大弟子：“那便将她带回宗门去罢。”

他的大弟子、燕回时日后的大师兄问：“师傅的意思是，要将这孩子收为徒弟？”

云岚真人略一沉吟，再次望向燕回时。那一眼冷极了，还带着高高在上的仙人对孤苦无依的凡人的悲悯。

他没有回答大师兄像问题，他只是说：“……那便带回去养着吧。”

至于是带回去像一个宠物一样养着、还是正经地将她收为徒弟，云岚真人未曾言说。

他只是随手将燕回时丢在千鹤宗外门，直至她自行悟道，引气入体，还被测出了水属性的天灵根，云岚真人这才又一次出现在燕回时面前。

“我已把你记在我的名下。”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明日记得来行拜师礼。”这是他说的第二句话。

说完他就走了。

燕回时其实并不想拜云岚真人为师，但她想活下去；若想活下去，便不能在眼下忤逆云岚真人。

她并没有选择的余地，于是她以凡人之躯，一步、一步，又一步，爬上了云岚真人的云岚峰。

云岚峰很高，高得当她爬到峰顶的时候，双腿已经近乎于没了知觉。可桃花树下与人对弈的云岚真人却连眼神都不曾给她一个，只是漠然道：“你来迟了。”

她双腿痛得几乎要站不住，却还是只能低声回答：“……是弟子的错，请真人恕罪。”

——恕罪，恕什么罪？你又错做了什么，需要他来宽恕？

燕回时在心底这般诘问自己。你又做错了什么？但事实上，她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遭到命运的如此玩笑。

她只能被满腹怒气生生气醒，一睁眼便看到了整只趴在她大腿上的德牧。

怪不得在梦里，她的腿也麻得不成样子，原来是因为有这家伙在现实中压住了她的腿。

燕回时揪住德牧的嘴筒子，轻轻晃了晃：“小玉。”

小玉显然睡得正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送给燕回时一个白眼，随后又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燕回时气笑了，又拍拍德牧的嘴筒子：“小玉！”

他这才迷迷瞪瞪地有了点意识，目光极为混沌地望向燕回时，显然还没睡醒：【睡觉啦小时，你不困的嘛……】

燕回时狠狠地揉了揉他的耳朵：“我的腿被你睡麻了，你不打算表示一下吗？”

小玉的狗脑袋晕晕乎乎，显然没想出主人的腿麻了和他这条无辜小狗有什么关系。但在他即将再一次沉沉睡去的时候，整条狗突然猛地惊起，目光灼灼地望向他自己的身下。

那张满是毛的狗脸上，露出了极为懊丧的情绪。德牧步履匆匆，很快便从茶几夹层中叼来燕回时之前买的小型按摩仪，可怜巴巴地望向她，嘤嘤呜呜地叫起来。

燕回时：这谁顶得住啊！

但她还是一脸严肃：“我腿全麻了，站不起来了怎么办，本来打算过一会就出门上班的。”

小玉凑上来，讨好地舔了舔燕回时的侧脸，两只前爪很是卖力地在燕回时的大腿上踩来踩去：【对不起嘛呜呜呜，我给你按摩按摩，马上就会好的！】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燕回时恢复能力比较强，还是说小玉牌小狗按摩的确有效果，她腿上的发麻感觉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燕回时看了眼手机，现在是早上六点二十。三班四班的班主任给她在早读留了二十分钟的时间，让她这位新老师去班里认识认识同学，介绍介绍自己。

“我得准备出门了，小玉。”她一边清点物品一边吩咐，“你不要再自己偷偷开门了，好吗？之前发生了坏狗狗咬人事件，我不希望你偷偷跑到外面去，被别人误认为是坏狗狗。”

“粮和水都给你准备好了，乖乖呆在家里，我傍晚就会回来的。再见。”

燕回时关上房门。今天是她回归工作的第一天，而不知为何……总有一股说不上好坏的预感，淡淡地萦绕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