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大□□海八荒，茫茫众生。

九重天上是九天神域，往下为天枢仙界，再往下是渺渺人界。

人界熙攘，以北是为蛮荒妖界，而地界下，乃森罗魔界与阎域鬼界。

万年前，人界大乱，后有一仙门弟子，以自身万年难遇之根骨，献祭天地，死而成神，成为司命之神，号堰渝上神。

堰瑜上神性子冷淡，不善与人亲近，身边却常伴着一条小蛟龙。

那蛟龙性子顽劣不堪，堰瑜上神少不得为了他四处奔走致歉，众神乐于看好戏，以为时间长了，堰渝总会厌弃对方，谁曾想，那蛟龙竟伴了堰渝上神整整五千年。

时隔千年，九重天上霞光万丈，堰渝上神的命星划破天际，将夜幕骤然点亮，繁星点点，星光璀璨，被天道惩戒，下凡历劫的堰渝上神于今夜子时回归神位。

沉寂千年的玉清神殿今夜格外热闹，常年没有上神坐镇，这神殿原本还神力稀薄，因着上神归位，神力很快蔓延至整个神殿。

堰渝上神为人冷淡，所以侍候他的仙侍很少，只有零星的两个，但因着他刚历劫归来，一瞬间，不少平日里和他走动过的上神都纷纷来贺。

文星文清忙得脚不沾地，偏生他们的正主此时才刚归位，是最为脆弱之时，神魂不稳，尚在休憩。

一道密令传入两人耳中，他们对视一眼，纷纷点头，带着歉意将那些神君一一请出玉清神殿。

一朝归位，往事化作云烟，虽记得分明，但确好似相隔遥远，细细想来，心中却毫无波澜。

堰渝揉了揉眉心，自玉榻上起身，水色云杉拖曳于地，抬眼时，桃花眼微微上扬，不见多情，只见寒霜。

那张同宴行客如出一辙的容颜，神色冷淡，眉眼如刀锋般冷冽。

这次历劫，堰渝倒是想通了很多事。

他抬手抚了抚心口的位置，那里毫无波澜。

许是历劫成功，天道斩断他与陆洵的所有牵绊，如今想起陆洵来，他已毫无反应。

不过，现下倒是有一要紧事需要马上去办。

也不知，那家伙这会儿在神殿没。

文星文清刚送走最后一位上神，他们刚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缓过来，身后便传来堰渝淡漠的询问。

“太虚神君可来了？”

文星文清立马转头，他们两人脸上方见欣喜之色，闻言复又垮了下去。

“回上神，神君他…没来。”文清说着，偷偷抬眼去看堰渝。

堰渝早有预料，对此没有反应，微一点头：“嗯，本君走一趟太虚神府，若是来人，拒了便是。”

他性子一向如此，就算拒了，也无甚奇怪。

文星文清连连应下，抬眼间，上神已不见踪影。

文星看着空荡荡的神殿，想到堰渝一回来便急着去找太虚，他挠了挠头，猜测道：

“文清，你说，上神他下凡历劫会不会遇上麻烦了，怎么一回来就去找太虚神君呢，莫不是历劫失败了！”

文星一想到此，就无比担心。

他话音刚落，文清就忍不住给了他一个暴栗。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上神但凡历劫失败，这会儿早没了，怎么还能归位，大抵是历劫时出了问题，虽然历劫成功，但可能受了一点伤，总之，没事的啊。”

“上神吉人自有天相，咱们无需担忧。”

堰渝上神在九天神域里，唯一交好的，便是太虚神君。

两人虽然交好，但关系不至于好到一归位就马不停蹄去找对方的程度。

所以文星文清理所当然的认为，堰渝受了伤。

毕竟，以往堰渝上神受到反噬时，都是去找太虚神君帮的忙。

去得多了，两人关系自然同其他神关系要好些。

而正如两人猜想的那样，堰渝的确是去找太虚讨药的。

比起冷清的玉清神殿，太虚神府要热闹很多，太虚神君白川的仙侍有十几个，光是负责炼药的仙童都是六个。

堰渝来的时候，药童正守着炉子打盹儿，他只扫了一眼，便穿过炼丹房来到内殿，没有惊动任何人。

太虚神府还是老样子，堰渝找到白川的时候，那人正抱着酒葫芦睡得正酣。

按理来说，身为神，是不会有口腹之欲的，但太虚什么都不爱，就好那一口酒，每每喝得酩酊大醉，丹炉就由药童看着。

堰渝垂眸看着不修边幅的白川，抬袖一挥，将他整个人挪到了榻上。

待白川醉酒醒来时，一眼便见着榻边坐着一个熟悉的背影，他在调理内息，听见动静，堰渝侧头看去，见他醒了，抿了抿唇角。

“醒了。”

白川讷讷点头，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随即猛地从榻上一跃而起。

“晏忱！你啥时候回来的啊，怎么不差人来知会我一声。”

堰渝也就是晏忱蹙了蹙眉，本想说，你身为上神，星象总会看吧。

但他很快想到，这人整日醉在酒坛子里，就算是星象有异，也不会专程去关心这些事。

“刚回来。”

晏忱说着起身，一拂衣袖，人已经落座于桌案后。

“刚回来就来找我了，可真够义气的！”

白川二话不说，笑着跃下床，迈步来到桌案前，不客气的拍了拍晏忱的肩头。

随即一愣：“你这神魂怎么回事？怎么如此不稳！就差没碎成渣了！”

他惊得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晏忱。

晏忱情绪莫名，云淡风轻道：“历劫时，被道侣杀了。”

“嗯？道侣？”白川满眼疑惑。

晏忱想起在枫林小筑修养时，双腿受伤后，当时心口莫名闷痛，如今想来，定是那时被陆洵拿去结了缘契。

“说来话长，我神躯中还残存有一缕神魂，其余魂魄已碎，今日来，便是向你借用聚魂灯。”

他如今神魂不稳，若不及时找回碎裂的神魂，掉神格事小，很大可能会神形俱灭。

白川本欲好奇询问晏忱都经历了什么，但想到他的性子，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聚魂灯啊，好说好说，拿美酒来换便是。”

白川露齿一笑，笑得一脸狡黠。

晏忱蹙了蹙眉，在纳戒中搜寻一番：“没有。”

白川脸一垮，欲哭无泪。

“改日去仙界寻酒仙讨一壶酒便是，聚魂灯先借我。”

晏忱和他也算是老相识了，自然没有面对别的神君那么矜持。

白川知他性子，说到便会做到，也不扭捏，在纳戒里翻了翻，然后将那放在角落里蒙了灰的聚魂灯掏了出来，反手扔给晏忱。

“那，何时归还都行，不过有美酒记得给我多留意下啊。”

晏忱点点头，拿着聚魂灯离开了太虚神府。

“先行一步。”

白川心里清楚，他还要赶着回去收集魂魄，也就不留他。

“慢走，有空常来，记得给我带酒喝啊！”

晏忱清瘦的背影一顿，他没吭声，身影很快消失在太虚神府内。

“这家伙，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感觉比以前好说话了。”

白川想到什么，浑身一个机灵，忙高声冲着那消失的地方喊道：

“晏忱，那酒仙性子古怪可难缠得很，你对上他的时候，可要小心些啊！”

他每每去偷酒喝，都讨不到一个好字。

方才光顾着贪杯了，差点忘了提醒一二。

晏忱不是武神，对上那个酒痴，也很麻烦。

晏忱神魂不稳，神识有一瞬间的晃动，他只模糊听见白川的声音，内容却很模糊，听不真切。

他没有回玉清神殿，而是下到凡界，准备去历劫时常住的地方看看，但他心念一动，抬步往琉京地牢的方向而去。

他死在琉京的天牢里，在那里生出执念附着在陆洵身上。

如今神魂不稳，要想聚魂，这里无疑是最好的去处。

晏忱抬手掐诀，隐去身形，入了天牢。

这里依旧如故，斑驳的铁牢里破败脏污，天上一天，地下一年，此时正值盛夏，蛇蚊鼠蚁肆虐，被关进天牢的人，就算不动用酷刑，也活不长久。

晏忱拿出聚魂灯，念诀凝神，开始收集残魂。

只可惜，这里只有零星的一点残魂，他擦去额角的细汗，因为动用过神力，神魂又开始不稳。

晏忱只得抽身离开天牢，转而回了晏府。

距他死在天牢里已过了五年，晏烽不知何时辞去了官职，带着晏府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回了江南。

他推开陈旧的朱漆大门，入眼尽显萧条景象，曾经的阖家融融不再，只余寂静空无。

只是，他这一路行来，不见满地枯黄，院内干净整洁，倒像是有人每天都在洒扫一般。

晏忱环顾着自己曾住过的院子，逐渐现出身形，一步步迈进内院。

他曾在这里住了十八年，那些记忆在脑海里虽然遥远，但见着旧物，还是思绪万千。

手中的聚魂灯越燃越亮，周遭的残魂争先恐后着，仿佛被吸引般往里面钻。

晏忱垂眸看了眼，眸中带着浅淡的笑意。

这里残魂最多，看来不过多日，他便能收集齐所有残魂，稳固神魂。

晏忱心神都在聚魂灯上，没有注意到身后突然出现的人。

那人见着晏忱，身形一晃，颤抖着走近。

“是公子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