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中，容识睁开了眼。
眼前站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他眨了眨眼，视线逐渐清晰。
……他眼睛好了么？
床榻之前，站着一身黑红制服的叶轻。
容识有些恍惚，意识没从剧痛中完全清醒，“这是……哪一年？”
“容识！”
视线下方忽然闯入一个人，那人扑在自己身上，双眼熬得通红，眼下一片乌青，一看就知道很久都没睡觉了。
容识怔怔地看着灼夜，嗓子干涩道：“怎么这么憔悴了，伤还没好么？”
看样子，自己昏迷的这不知多少天里，灼夜一直在旁边守着没睡过。
灼夜只是攥着他的手，“我、我担心你。”
这六天里，他的心每时每刻都像在油锅上煎熬，希望和绝望把他的心脏扎穿，却没有方法可以疗伤。
只有容识能救他。
现在，容识终于醒了。
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他又想哭了，可容识看他这样一定会更担心，只能强忍着，忍到眼眶都酸了。
叶轻看了眼他们交叠的手，一阵牙酸，“太微历一万五千七百八十五年。有空**，说明没什么大事了，我先出去通知外面的人。”
他出门之后，屋内只剩容识和灼夜两人。
见灼夜忍眼泪忍得辛苦，容识抬了抬手，摸到他的侧脸，“想哭就哭吧。”
话罢，灼夜的眼泪跟开闸似的落下来，他胡乱抹着脸，还顾着嘴硬：“我……我没有很想哭的！”
容识只好握着他的手，“嗯，我知道。”
灼夜刚成年，还只有最近一两个月的记忆，身边的亲友在死亡的边缘岌岌可危，不知何时便会坠落，要他完全冷静实在是一种苛求。
“容识……”灼夜的开心比伤心更多，他还有话等不及要告诉容识，很快止住了眼泪，拿了手帕把脸上擦干净。
他不能带着一脸的眼泪说那些话，太不像样了。刚才容识说他憔悴，早知道他应该多洗把脸的，他不想自己变丑，更不想让容识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可他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容识！”
刚哭过的带着潮气的眼睛盯着自己，容识笑了笑，“我在呢。”
灼夜认真道：“我有话要告诉你。”
“嗯？”容识刚解了毒，恢复没那么快，脑子还晕晕的，便跟着灼夜的话好奇道：“什么？”
灼夜凑近了他，近到能闻见小凤凰身上的桐花味。
灼夜说：“我喜欢你。”
“嗯……啊？”
脑子里仿佛有一剑扫过，轰然巨响，容识一下子就清醒了，他怀疑自己仍有天人五衰的症状，耳朵可能不太好使，应该是听错了。
绝对是听错了！
也有可能灼夜的喜欢是指朋友之间的那种喜欢。
灼夜看到容识脸上的不可置信和错愕，委屈地继续道：“我喜欢你，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
“……”
容识整个人都僵硬了，往日身经百战和舌战群儒的战绩全都丢了，“不……”
他真的醒过来了么？这个世界是不是哪里不对劲？是幻觉么？
“你看着我，这不是幻觉，你已经醒了，我也没有发疯。”
灼夜毫不费力地把容识所思所想猜了个七七八八，捧着他的脸，坚定的声音软和下来，“我真的喜欢你，千真万确。”
容识只觉心脏寸寸发凉，“不……这不应该……”
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才让灼夜有了这种想法？
他好像又把一段关系搞砸了。
“什么不应该？为什么我喜欢你就是不应该呢？”
灼夜不明白容识在抗拒什么，要是不想接受他的表白，那他们还可以继续做朋友，可容识的样子好像被人喜欢是什么天塌了的事，以往那么聪明的人连着两次都没说出话来，说明他的顾虑没有那么简单。
容识逃避似的侧过了脸，才感觉到灼夜的手还放在他脸上，让他的动作像是在蹭灼夜的掌心。
“拿开。”
灼夜乖乖地收了手，不甘心自己的表白没个结果，“容识……”
容识找回了那么一点神智，努力让自己冷静，淡淡道：“你刚成年，接触过的人太少，也许还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喜欢……”
暂时没想到还能用什么来劝灼夜这个倔脾气，他没有说下去。
灼夜看着容识的后脑，不服气道：“妖族五十岁成年，我今年正好五十，已经成年，只是按人类年龄算是十八岁。你十九岁，看上去是比我大，可是按人类的规矩，你没满二十岁，没有及冠，尚未成年，这样算你还没我大，你怎么知道我的喜欢不是真正的喜欢？”
……怎么中了一回毒，醒来后灼夜的脑子转得这么快了。
说的话一点漏洞都没有。
容识有些气短。
没听到容识的回应，灼夜低下了头，“容识，你之前醒的那次，正说着话，忽然就没了声音，我以为你死了，我很害怕，我没法接受这个世界上没有你。”
容识想起那两次短暂醒来时的事情，灼夜的声声哀求犹在耳边，他是真的害怕失去他。
灼夜望着自己空空的手，“我想，要是我能代你去死就好了，或者我们一起死也是好的，听说，人类管这个叫殉情。”
容识瞪大了眼，转过身惊叫道：“你怎么能！”
剧烈的动作牵扯到全身，他咬着唇强忍，灼夜吓得连忙扶着他躺好了，轻拍他的胸脯顺气。
容识气得不行，全身气血上涌，“你知道战时有多少人为了让更多人活命不惜牺牲自己么？我们拼尽全力换来这个太平世道，难道就是为了让你无缘无故去死的么？！”
灼夜被训得浑身一缩，“我、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嘛，浮生事刚解，你当心身体。”
他还是觉得委屈，鼓起勇气和容识对视：“我不是无缘无故……你不在了，要我怎么办？你没有遗憾了，可是我有。”
灼夜的眼睛比那天见到的凤凰火还要明亮炽烈：“你不要气我傻。我愿意，我心甘，我可以承受所有的后果，我觉得值得。”
容识只觉自己陷入难以熄灭的凤凰火里，被烫得只想逃跑。
火席卷了他，他忘了如何挣扎，只能张开嘴喘息，仍旧疼得落下泪来。
他没有办法回应这么炽热、这么真挚的情感，没有人教过他。
好疼，怎么被人喜欢竟然这么疼。
灼夜见到容识的眼泪，心里慌得不行，手忙脚乱帮他擦眼泪，“容识？你是哪里疼么？”
他积极认错：“是我错了，我不应该这么突然告诉你，不该这样逼你，我不说了。你没办法接受的话，我们还可以做好朋友的，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开心了。你要是不想见我，我也可以……可以马上就走……”
冰凉的眼泪被灼夜擦干净了，容识闭上了眼，“你守了这么久，应该也累了，先去休息一下吧。”
灼夜再不想走也得听话，犹犹豫豫地站起身，“好，那我醒了……再来看你。”
他一步三回头地走出门，正碰见赶来的明允，他身后跟着山主、药仙、二小姐和叶轻，乍一看浩浩荡荡好些人。
明允奇怪道：“你怎么出来了，不在他跟前守着？”
灼夜自然不能告诉他刚才发生了什么，挠了挠后脑说：“容识说我守太久了，怕我身体吃不消，让我先休息。”
明允点点头，他就知道，不是容识发话，灼夜怎么肯走？
灼夜去了厢房休息，五六天没合眼，又经过方才那一遭心神俱震，头疼得厉害，想着歇一小会儿，谁知刚沾到枕头，就陷入昏睡，人事不知了。
容识听到外面动静，知道来的人不少，悄悄擦掉了眼泪，打起精神应对。
明允进来后，由衷地感慨：“你终于醒了，真不容易啊。我和师尊还有药仙前辈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容识认真道：“前辈怎么也来了……多谢你们了。”
药仙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山主浅笑道：“救死扶伤本就是药王山宗旨，况且战时你也没少帮衬我们，何须言谢。”
明允和山主、药仙轮流探过了脉，最终药仙点了点头，“毒性被暂时压制住了。”
暂时？
容识正等着解释，就见药仙瞪了眼自己，捋了捋胡子，“早年就劝你不要忧思过重，多想想自己，谁成想过去这那么多年，还是这个德行，一点都不爱惜身体。”
“前辈教训的是，”容识大气不敢出，“我以后……”
“算了，你身体还没好，先不跟你计较这些。”药仙又哼了一声，扭过头坐到桌前，开始写新的药方。
这么容易就被放过了，容识还不习惯。
明允见势不好，赶紧解释：“要想彻底解开浮生事的毒，需要莫回首，那个只有云海秘境里有，修真界内短时间也找不到，我们就先做了缓解的药，把毒性压制住了，也多亏叶长老把灵烟草无偿赠给了我们。这下差不多能拖延两三个月的时间，等秘境开启，我们去找到莫回首，就可以完全解毒了。”
容识点点头，看来是必须要去瑶华山一趟了。
药仙写好了药方，吹干墨迹便起身道：“好了，解释也解释清楚了，他现在没什么大碍了，你们师徒跟我回药房，斟酌一下他以后的用药吧。”
……药仙前辈也是跟以前一样风风火火。
他们其实都没有变。
容识正感慨着，就听山主道：“你好好休息，用药的事无需担心。”
三人离去后，一直站在后面的叶轻上前，神情莫测：“虽然不太合时宜，但……有个坏消息，你想现在听么？”
灼夜：我喜欢你
容识：cpu已过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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