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昏过去了,怎么办怎么办!”灼夜急得牵动内伤,不住地咳嗽。
云明毕竟是医修,见过的情况危急的病人数不胜数,他一边找东西一边道:“先扒了他上半身的衣服,我给他扎针试试!”
“好!”灼夜去拽容识的衣领,谁知刚碰到,手腕便是一痛。
“嘶……”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定睛一看,原来是容识掐住了他的手腕,力气大得他骨头都要碎了。
不是重伤吐血了么,怎么力气还这么大?
他对上容识的眼睛,对方眼睫低垂,似是疲累不已,却有一点寒芒,透着审视的意味。
灼夜立刻反应过来容识应该是误会了,慌忙道:“那个,他说要给你扎针,我……我没有别的意思!”
一旁的云明看到他醒来,惊为天人,“醒得这么快?”
看到两人僵持的手,他明白过来,劝道:“哦,我是要给你扎针,所以得脱衣服,如果介意的话留一件里衣也行,隔衣施针不是什么难事,我们药王山很注重病患**的!”
容识听完,昏沉的脑子清醒了一些,松了灼夜的手,“抱歉。”
他抬手拉了下衣领,想自己脱衣服,却没拉动。
“没关系的,”灼夜适时道:“我来帮你吧。”
活命要紧,容识闭眼点了点头。
他感觉到灼夜缓慢地靠近,整个人被笼罩进他的阴影里。灼夜的手在自己腰上小心摸索,隔着这么厚的衣服,也能感觉他双手的温度。
灼夜找到腰带解开,接着动作很轻地把层层衣领都拉下来,很快容识上半身只剩一件里衣。
他……为什么好像在发抖?
灼夜想,是受伤太重,太疼了么?
云明摆好了要用的针,“扶他躺下吧。”
“哦,好。”灼夜见地面灰尘太多,便把自己外衫脱下铺在地上,扶着容识躺下了。
容识在扎针的时候又昏迷片刻,睁开眼还没看清东西,一个花里胡哨的身影便扑上来。
灼夜连珠炮似的问:“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还疼的?”
云明抬头看了容识一眼,一边配药一边说:“我药都还没配好,居然又醒了?按理说这么重的伤昏迷个四五天都很正常。”
容识胸口疼得厉害,想抬手捂着,忘了刚被扎了针,被灼夜握住手腕:“别动,你身上还有针。”
他低头,看到心脏周围扎了数十只针,像个刺猬。
云明配完第一副药便递给了灼夜:“先让他吃下去!”
接着继续在瓶瓶罐罐中找药配药。
这时,容识看清了四周情形,这是一个年久失修的老房子,看灰尘大概有五六年没人住过,屋里什么家具都没有。
“快吃药,吃了药就会好的。”
他扭过头,见灼夜把药捧到他嘴边,认真地看他,目光带着纯粹的真诚。
他顺着灼夜的手掌一口吞了,但饶是之前吃药不少,也险些被这么一大把药丸噎住。
云明立马掏出一只新的水袋,对不会照顾人的灼夜有些头疼:“哎哟我的祖宗,没让你一口给他喂完啊!”
“啊?对不起对不起!”灼夜满头大汗:“快喝点水。”
容识接了水袋,偏头灌下去半袋子水,把药丸压了下去。
他还没利索地喘口气,就见灼夜也咳嗽起来,对方捂着嘴逞强:“我没……咳咳……没事!”
两三个字都说不明白了,还在说没事。
他硬接傀儡一掌,还被灵力余波冲击到,肯定受了内伤,容识便对云明道:“多谢你了。先给他配药吧,我暂时死不了。”
嗓音嘶哑得没比乌鸦叫唤好多少,几乎听不出原来的声线。
云明看了下他的脸色,想确认他是真的脱离了生命危险还是在嘴硬,片刻后认为他说得没错,点头说:“好。”
容识气喘得匀了便闭眼休息,针灸和药丸不愧出自药王山弟子之手,见效极快,身体的剧痛总算缓解了一些。
云明给灼夜和自己都配完药后,也歇下来。
“谢谢你,你人真好。”灼夜接了一手的药丸,一双真诚的眼睛看得云明有些不好意思。
云明边吃药边摆摆手道:“不用谢,身为医修,应该的应该的!”
灼夜看着满手的药丸有些犹豫,仿佛在下什么天大的决心,一刻钟后,终于视死如归地先吃了一颗药,入口那一刻他整张脸扭曲起来:“好苦!”
他再看手里的药丸时,已经把它们当成了恶心的虫子。
想起刚才脸色平淡,一吃就是一把的容识,他忍不住问:“怎么会这么苦?你的药和我的长得不一样,可我和他的药看上去是一个样,为什么他的不苦啊?”
容识忍不住笑了一下。
灼夜浑身衣服上下有六七八种颜色,头上和耳尖挂着四五件金玉饰品,花里胡哨十分跳脱,却不会叫人觉得土气,仔细看来这搭配相得益彰。
他身形颀长,宽肩窄腰,微微卷曲的长发用发冠束起,发尾垂至腰上,干练不羁,颇有几分少年意气,此刻苦着个脸,像一只淋了雨的五彩斑斓的大狗。
时间到了,云明便拔了容识身上的针,摇头道:“别瞎说,一样苦的。你觉着他吃着不苦,那是他能忍。而且为了出门在外方便携带,我们药王山的药一般都做成药丸药粉了,还能忍一忍吞下去,没让你喝汤药就不错了,那才是真的苦不堪言!”
他看容识佩服得像是在看药王山的老前辈:“你是真能忍啊,难道你是兔子转世的不成?”
“兔子么……”容识恍惚了一下,淡淡道:“是啊,其实我是只兔子精。”
先前没仔细看,云明的样貌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啊?”灼夜把他那标准的凤眼瞪圆了,把容识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皱眉问:“真的?”
“哎哟我的小少爷他随口瞎说的你也信啊?”云明被耿直的灼夜逗乐了。
“哦……”灼夜懵懂地点点头,又垂下眼面对手里没吃完的药丸。
他一次吞下了全部的药丸,看样子是决定长痛不如短痛,却被苦得眉毛仿佛在跳舞,俊美的五官愣是拧巴成了一团。
容识只是笑。
灼夜强撑着咽完后咳嗽个不停,“好……好苦!”
容识下意识递出自己刚才喝了一半的水袋,灼夜拿过去就往嘴里灌。
直到把袋子里面的水都灌完,他才长出一口气,往墙上一靠,生无可恋道:“活过来了……”
他想起刚才没问出口的事,登时把吃药的痛苦抛诸脑后,问云明:“为什么能忍像兔子?”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云明娓娓道来,“兔子是所有动物里最能忍痛的啊。”
“原来是这样。”灼夜吸收到新知识,眼睛一亮,只是他看到容识,想着他刚吐完血又吃了一堆苦药还能神色淡淡,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心里有点不舒服,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他想了一下,对容识说:“你不是兔子,以后可以不用这么忍的!”
容识说:“我尽量。”
这会儿他腹中的疼痛盖过了所有,忍了又忍,无可奈何道:“……有饭么?”
“你还没辟谷?不应该啊,都筑基了。”云明从储物袋里挖了半天,掏出一份还没吃的鸡腿配米饭推到他身侧,“这个可以么?”
容识想撑着坐起来,却没力气,亏得灼夜扶他起身靠在墙上。
他看见凌乱的衣襟,抬手去整理,还是没力气。
“我来吧!”灼夜热心地帮他把堆叠在后背的衣服捞上来穿好,整理衣襟。
容识闭上眼,额头抵着冰冷的墙面。
他以前便是再落魄,也没有到脱衣穿衣都做不了,样样都需要旁人帮忙的地步。
早知如此,还不如在千重渊底做一具无忧无虑的尸体。
灼夜看到容识凸起的锁骨,想起方才感受到的他腰的尺寸,不由得心中感慨,他好瘦。
重新束好了腰带,灼夜拿起地上的饭,“我喂你吃吧?”
他说这话,好像喂人吃饭和成年人被别人喂饭,都很正常,仿佛天经地义。
容识轻轻摇头,接了饭盒的双手却绵软无力,眼看饭盒要摔下去,灼夜便及时捧住了他的手,稳住了饭盒。
接着灼夜从他手里拿走了饭盒,用木勺挖了一口饭送到他嘴边。
容识没有张口,即便他现在真的很想吃东西,再不吃真的会饿死。
死过一次的人,心态难免极端。他破罐子破摔地想,还是饿死算了,省得以后生活不能自理,变成个笑话。
眼前的人似乎心情很差,灼夜努力思考,他为什么心情不好?
因为受伤吐血身体疼痛么?不对,方才扎针吃药时没见他心情差,好像是从脱衣穿衣喂饭开始的……
他好像总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帮助,就算自己已经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还吐了那么多血。
灼夜明白了,“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肯定没什么力气了。之前你在山庄救了我们,他能给你扎针吃药,那也让我报答一下你吧。”
他的眼睛很亮,没有任何杂质,纯粹如水中之月。容识回味着“报答”两个字,终究张开了口。
有效果!灼夜开开心心地喂容识吃饭,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他一向对长得好看的人或事感兴趣,何况眼前的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容识身形清瘦骨感,头发因为逃亡乱糟糟的,发丝里还夹杂着几根非常明显的白发,即便很没有形象地啃着一只鸡腿,这个人也还是很好看。
他眼睛的颜色很漂亮,在阳光下会带一点暮山紫色,像罕见的漂亮宝石。
灼夜看得微微出神,他很少见生人,却觉得容识的样貌当为世间一等。
谁都不知道,在山庄,容识遮脸的衣角掉下去时,看呆的不只有萧随,还有他。
云明快要瘫在地上,回想这一天的遭遇,感慨道:“我们这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以后要是被那个有病的二公子追杀,也能有个照应。对了,还没问你们的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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