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疼……
当年的疼痛,翻过时光的河流,再次击中了他。
墨寒眼前一阵阵发黑,他的脸色白到极近透明,魂体肉眼可见地颤抖,好像下一秒就要化成一缕雾气。
可前方白子砚与段沧两人,一人弹奏一人欣赏,默契至极,那乐声动人绕梁不绝,在墨寒耳中,却变成了鬼魂的哀嚎,字字泣血。
失去小黑的痛苦、爱意与尊严被践踏的痛苦、与那日十指齐断之痛,齐齐向他涌来,这些日子接连承受冲击的墨寒终于坚持不住,失去了意识。
“嗯?”
白子砚手一顿,乐声止住,段沧也从回忆中回过神,问,“怎么了子砚?”
白子砚低头看向左手手腕,便将袖口卷起边道,“我刚才感觉手腕突然冷了一下。”
卷起袖口查看手腕,并无异样。
段沧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
白子砚手腕上带着一根正红色的绳编手链,他皮肤白,在阳光下呈现出白玉似的温润光泽,这条红绳手链虽不华贵,却衬极了他。
“你什么时候戴了一条手链?” 段沧皱眉询问。
手链分三股,在尾端收束,一枚白玉做扣,是条三生绳手链。
墨寒长于手工,绳编草编都是一把好手,到底是在一起了七年,对于一些常见的绳编手链,段沧还是知道的。
三生绳手链的寓意,是情定三生白首不离,白子砚手腕上怎么会带着这么一条手链?
白子砚低着头查看手腕,没察觉到段沧的神情变化,他看了看手腕没有异样,心下觉得奇怪,心想或许是刚才袖口进了风,才会突然感觉一阵冰凉。
听见段沧询问,他抬起头,发现段沧唇角平直,显然心情并不好,白子砚接着就想到了缘故,当下笑着大大方方地把手链展示给段沧看,“这是出国前买的,仔细算算,也有十年了。”
白子砚很喜欢传统手工,家里有一面墙都是从各处搜罗的小玩意。
这红绳,也是他诸多收藏品中的一件。
他少年登山时,在山顶遇见了卖草编绳编的少年老板,这小老板卖的草编动物栩栩如生,简直是艺术品,因此往来游客都不介意买上一只。
白子砚心里喜欢得紧,匆匆忙忙挤过去,草编却已经卖空了。
而明天,他就要离开这片熟悉的土地,去往国外,或许这次一错过就是一辈子。
或许是见他的模样实在可怜,小老板迟疑了一下,拿出一条绳编手链。
“还有一条,不过是条三生绳手链。”
三生绳手链寓意情定三生,白子砚此时不过十来岁的年纪,看着又是独自一人来的泰山,若是买下这条手链恐怕想送人送不出去,自己戴又挡了桃花。
白子砚却并不介意,“这条我要了,小老板,给你转账。”
说着他已经利落地掏出了手机。
付好款,白子砚看着手链,越看越欢喜,这条金刚结三生绳手链,编得紧实而平整,漂亮至极,虽然简单,却依旧能看出手工师傅的功底绝佳。
他从不在意挡不挡桃花的说法,心下喜欢,便一直戴着。
白子砚收回手,眉眼带了些遗憾,“当初本是想和你一起登山的。”
可惜他们自宴会之后,直到白子砚出国,都再不曾见面。
段沧心中一颤,想起他们被迫分离的十年,他眸色渐深。
难道白子砚买下这条手链一直戴着,是为了纪念他?
戴着三生绳手链总会挡些桃花的,他这些年一直戴着,难道是在等他吗?
这个念头让段沧心中生出说不出的喜悦,他盯着白子砚的手腕,想起红绳上缀着的玉石,道,“我有颗刚拍的白玉,水头很好,找人给你送来。”
白子砚抚了抚手腕,笑道,“戴了这么久,也有感情了。”
这便是委婉地拒绝了。
身为白家公子,他不缺珠宝,这枚白玉在其次,他喜欢的是这条绳编的手链。
段沧蹙眉,他并不喜欢这条手链,这手链好像在时时刻刻提醒他,他错过的白子砚的真心话,断了联系的那十年,以及——
墨寒。
段沧想起墨寒,心中再次生出些暴躁的情绪来,他略带霸道地道,“这白玉太劣质,配不上你,我回头找人把那块玉做成坠子送你。”
白子砚的笑容淡了些,但他一向不让人难堪,便只是笑道,“好,做成坠子我便贴身带着。”
“不过这手链断了便接不起了,倒没必要换玉。”
段沧心中还有些不满意,但看白子砚的回应也知道,白子砚很喜欢这条手链,没有换的打算,又看白子砚收了白玉坠子,便也不打算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平心而论,经过白子砚十年的贴身佩戴,那手链上的劣质白玉已经被养的多了一层莹润的光,乍得一看还以为是什么不错的水种,红绳也被保存地非常仔细,没有半点散绳和脏污,十分衬白子砚。
可段沧就是看这条手链不顺眼。
这样劣质的材质,总会让他想起墨寒。
那个生长在荒野中的劣等冒牌货。
自从他把那只同样劣等的黑猫丢了之后,之前像牛皮糖似的墨寒,也像黑猫一样回到了漫天大雨中。
真是可笑又下贱,口口声声说爱,到头来为了一只杂毛猫耍脾气,细细算来,倒是两个月再没听到消息了。
走了正好,也省了他与子砚解释。
白子砚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咱们去哪里?”
段沧收回思绪,看着眼前眉眼盈盈的白子砚,心想,子砚是他朝思暮想等了十年的人,和他在一起时做什么要想那个冒牌货,收敛思绪,他开口道,“咱们去……”
他原本想说之前兄弟聚会时常去的酒吧,看着白子砚这身清风明月的气质,又总觉得酒吧空气污浊,唯恐玷污了他,于是那“酒吧”两字就在舌尖打了一个旋儿,变成了“茶楼”。
“咱们去茶楼,我想带你去见见我的兄弟们。”
……
茶楼幽静而雅致,有细竹流水,段沧一推门,就有人大声道,“沧子,这次怎么来茶馆了,这茶水……”
另一人用力拉了他一把,才让他把后面的半句“没滋没味”给咽了下去。
段沧入房,房中几人见到他身后的白子砚,齐齐一怔,先前那人心直口快,“沧哥,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白子砚感受到一丝异样,面前几人对他的态度似乎有些微妙,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轻视与熟稔,谈论起来毫不顾忌,像是提起一个玩具。
段沧皱眉,瞪了那人一眼,“这是子砚,白家二少爷。”
白子砚从阴影处走出,那张脸暴露在阳光下时,众人才发现他与墨寒的不同,登时都有些尴尬。
几人连忙起身招呼。
那“先声夺人”两次的挠着头道歉,“不好意思白哥,我眼拙,认错了人,自罚三杯。”
他这一伸手,突然想起来这是在茶馆,好在身边的人拉他一下,“渊子别丢人现眼了,你是想自罚三杯铁观音还是大红袍啊?”
被称作渊子的青年尴尬地直挠头,“我叫解渊,白哥叫我渊子就行。”
解渊身边的青年带着金丝边眼镜框,一副斯文败类的打扮,“白哥,我是庆城。”
另外几个青年一一站起问好,白子砚笑着接下,只是心中生出个疑问来。
他们口中的“他”是谁?
白子砚何等聪慧,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段沧曾提起过的一个人。
墨寒。
段沧说,墨寒是墨家私生子,不知道从哪里知道自己与白子砚的脸生得相似,便凭着一张脸想方设法地接近段沧,缠得他不堪其扰。
这种事并不罕见,白子砚只是看段沧眉眼中的不耐几乎要溢出来,心疼他受了骚扰,别的没有多想,可今日看这几个人的反应,却觉得其中似乎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
不过是一闪念,白子砚就将这件事放下了,若是相爱的两个人连互相信任都做不到,那这场恋爱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庆城笑着对段沧道,“沧哥恭喜了,守得云开见月明。”
段沧看白子砚没在意刚才的话,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解渊自知理亏,连忙补救,“白哥,我之前听段哥说过你好多次,这么多年段哥可算是等到你了。”
可算说了句人话。
段沧瞪他一眼。
解渊的年纪小些,解家又是新秀,之前不在圈子里,没见过白子砚,把人认错也没办法,只能赶紧多看两眼,别再认错了。
这一次见面可谓宾主尽欢,若说起初还是看在白家和段沧的面子上与白子砚交谈,后来就是真心实意地佩服,这位白家二少尚未成年就被白家派出国外执掌外国产业,其能力可见一斑,如今白家的地位与他脱不开关系。
除此之外,他博闻强识,在许多方面都有涉猎,在艺术领域更是占据了一席之地,无论谈论起什么,他都能自如地交谈,没过多久就让这些人心服口服。
等到白子砚和段沧离开后,有人摇头苦笑,“这人和人还真不能比,这样的人物,难怪段哥挂念了这么久。”
“当年白子砚出国前就已经是圈子里的佼佼者,没想到出国回来倒是越发……让人难以追赶了。”
白子砚出国挑起白家国外大梁的时候,他们这群人还没正式接受家里的企业呢。
一直沉默不语的解渊突然道,“那沧哥和白哥好了,墨寒呢?”
提起墨寒,这群人都不说话了,庆城冷着脸道,“这话别在白少面前提。”
解渊挠挠头,“这不是人不在这吗。”
“墨寒追着沧哥跑了这么久,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有人笑了一声,“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私生子,沧哥想怎么处理怎么处理,他还能真跳起来不成?”
解渊嘀咕了一声,“也不知道人去哪了。”
庆城拧着眉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解渊想一出是一出,没得到回答,转而兴致勃勃地道,“哎,说起来,段哥和白哥在一起的话,这……谁上谁下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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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八条猫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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