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那也并非不可

俩人说着笑着奔波半路,单是有的没的就扯了一大堆。梁上意也是厚着脸皮向他身边这个隐藏大魔头唠起了自己的前尘往事。

就比如像这样无所事事的起一个开头:“仙长您可不知道,这事也真是真稀奇... ...”

然后说着说着,阴沉的眼底又呈现出不可察觉的倦意迷茫,待着暗自沉思一会儿,随后便是口不择言的给扯了个借口糊过去。

惕爻自然是看在眼里的,但他并不打算再说些什么,单在耳旁听着就是。

只是转回头间,却见这人眼里好像笼进了一层透明的水雾,欲要蒸发,正不明不白地张望着自己。

“瞧我说的如此之多,爻师兄呢,你不如也同我讲讲在山上同仙祖的故事?”

惕爻听到这话,突然就是一愣,好似如鲠在喉,他当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有先前那个莫名的梦境以外。

梁上意看他这反应,又喃喃着说道:“仙长你就同我说说吧,我到时候整成画本子,交给外门洒扫的弟子拿去民间说书,指不定就赚的盆满钵满了呢。”

梁上意还在追问:“到时候咱俩对半分,你看成不?”

惕爻舌尖抵了抵下颌,看着他这个傻样也直觉是有些头疼,便斩钉截铁的拒绝说:“不必,多谢好意。”

待哥马上去光明正大的夺了那灵石,还需要这点小钱塞牙缝?

惕爻悠哉悠哉的眯起眼,作势以一种善哉善哉的模样冲他轻轻晃了两下脑袋。

适才定更初乍,此间却已黑云墨色,应是高山寒气较烈导致而成,细雪碾碎的寒冷的同山间景物融为一体化作一道道白气顺着风飘向各处,慢慢延伸至枝根叶梢。

簇簇高耸毛松上郁郁滴坠着形成白色松散冰晶,好比雾凇沆砀。

此时一位坐姿如莽的白发老头一手捋着自己唇侧两边白花花的长胡须一手轻轻摇曳着手中轻如绒毛的蒲扇。

他望着身边那站在高处的墨色的长影,双眉剔起,一对幽沉的眼睛饱经风霜,就这样沉静地抬起眼看了江咎昀半天。

“聒噪!”

老人直绕的走木椅边,嘴角的浮度微微咧起,把身形往倚背上靠着稳住,缓缓的选了个舒服的姿势才干巴着叹气一声,铺满老茧的手往石桌上一拍,也不顾唇舌几裂就嗫嚅着大喝道。

“我这还没说话呢。”靠在亭柱边站着的江咎昀走进亭里对着那石桌拂衣坐下,看清老人的情绪,他琅琅着说。

江咎昀见他不说话,也难得表现的澄静缄默半会儿,食指扣住桌上的酒杯就灌入一大口,仰头咽了下去。

喝了酒就盯向对面躺在木椅上的老头,老头沉重地叹了口气,也埋头灌了一口闷酒,他的眼神里空无一物,像一切事物都淡然了,是常人所不能及的洞然。

江咎昀看向杯里的清酒目光凉薄,回味了一下舌腔里的温热,托着杯底道:“苦的发涩。”

白发老头吹胡子瞪脸,面上怀有怒意的就把桌上的酒壶夺入袖中:“一点出息没有,你这小子就是识不来好酒。”

江咎昀拧着眉头,然后无视掉这老头肉眼可见的苍老:“难得见一回云山老头出关,也不见得有备好酒好菜。”

“你懂个什么,老夫我长斋佞佛数千年,哪里还沾得这些。”

老头语气没变,江咎昀两根修长的手指微微蜷曲,在石桌上不急不慢地敲了两下,如同深渊一般的眼眸笔直的跟一双岁月享尽的的眸光对上。

江咎昀无奈指出:“信的你,有这虔诚本事就勿要喝酒了才好。”

云山老头低头用袖子擦去了嘴边的酒渍,咂舌道:“无酒不欢,我这云中殿耸立于至,清冷的渗人了都,哪能不喝酒。”

“你也知道渗人。”

江咎昀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也没兴趣拆穿这人的答非所问,这至于他到底是拜佛不拜神的也懒的去过问了。

“看这样子,你是又找到了啊?”云山老头微眯着眼,干枯的眼角尽是无神,不像是疑问,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这语气也与自顾自的喃喃有的一拼。

江咎昀被问得俨然哽住,也不恼,他摇了摇头,似笑非笑的看向他,随后慢条斯理地问道:“云伯怎么想的?”

云山老头端详着酒杯的眼神一顿,恍惚的就想到这小子独自行走于此多年却只为寻找那个人的身影,哪怕是存在一点迹象都能让他傻乐到自个姓的什么都能忘却。

老头抽搐了两下嘴角,看着他的笑容都忍不住放在心里好好嘲笑一番了,哪里会不清楚他的意思。

“这不明摆着嘛,比起虔诚,我个老头子可不如你,若不是老天赏睑,就是他原凉你了,肯回来了。”

这山顶上的清净把老人的声音显的尤为清晰。

江咎昀剑眉微凝,脸上的云淡风轻之色慢慢殆尽,仿佛脑门间串着思绪珠子的那根弦断了一般,眸里的难言不容置否。

是悔恨的神情罢,老人看的不太清来着。

“哪里会奢想他能原凉我...”

往昔盛世繁华,回首叶摧花枯,我并无资格乞求他的原谅。

这个一身正气的救世主一直很清醒,这些年日日夜夜,他忏悔了这般久,之前是想过要怎样才取得他的原凉,后来又认为,只要他肯回来肯见他一面就一切都好了,反倒现在,只要能寻得来他便可以是天命恩赐了。

所以他就一直等,一直寻,如若不是,那就再寻。

毕竟在此世间,除了这个人可以留念,他就只想了却余生了,他时常觉着,自己活的太久了,也累了。

但无论如何,既是有这半点可留念的,他会把它当作全部来看,他得好好活着,撑到小徒弟回来才算的上解脱。

“不是,您不训我了啊?”话锋一转,江咎昀表情略有些僵硬,他差开了话题,偏头反问。

“我不训你,训斥这么多回还不嫌够数呢?训你不照样还得这样做嘛,有人不怕吃苦,那我又为何必要自讨苦吃。”

“那也是。”江咎昀眼神暗了暗,白嘲一笑。

云山老头幽幽叹气:“不知消停的,都说了遵循天命,天命如此,你小子安敢反了天不成。”

“那也并非不可。”话音刚落,还不及老头看他反应,江咎昀想都没想便面不改色的说道。

这老头子素来是最不信这些个疑神弄鬼的招术了,也一直却说着勿要逆转什么天命轮回,他心里边就跟照着个大明镜似的清楚。

指间的老茧凸兀,用指腹摩挲着粗糙的石桌,云山老头怒不可遏,一拍桌子就瞪着眼说:“啧,你也不想想,这活生生的一个大活人,要能找得回未尝不是件好事,但找不回你这样也没有必要......”

“好了,云伯就勿要再取笑我了。”江咎昀立即打断他要说的话,神色讪讪的道。

“嗬...你,得得得,我一把老骨头了也没这精力,你不累我都累了,可不同你耗。”

江咎昀沉默着,没有吭声,就听着那不像是没有精力的语气续而传入耳畔。

“闲得慌,话说你不在那兔崽子身边呆着,上我这做什么,方才还清静得很的,你真是,杵那站着我都觉得碍眼... ...”

“云伯,” 江咎昀依旧带着些淡然,暗自按捺下眉宇间的苦涩打断了耳畔的声音,每回提到这都少不了一段佛心所向的大道理,他听也听倦了。

“我就不能是想你了,上山看看你,你还就跟那赶耗子一样的嫌我。”他开口说。

四周的空气逐渐变得僵冷,闻言的云山老头嘴唇微颤,布在上边干裂的死皮无不控制着他此时的复杂情绪。

他望着江咎昀却是想要说些什么的,可最后还是选择了抿紧了唇缝,老顽童心里布满皱纹,有苦难言。

“贤侄在你心里怕是连只过街老鼠也不如罢。”

云山老头低头咽了口酒下去,胸腔炙热,酒味火辣辣的,其犹一把烈火,直直浇灌了全身,像是能把他枯老的内心烧出个洞来。

老头被呛的闷咳几声,胸腔起伏,往树边粗着声啐了口痰,扬手拂去火炉上的烟尘,在热酒的炉底下重新添了把火,好会儿才勉强挤出个笑容来,呐呐自语:“哪里敢,你可是仙祖,是这个辞世的主神,没有牵拌那该多好。”

江咎昀默了一会儿,凝视着松柏间明月高照,柔光散布在石桌前,他摇了摇头,微叹道:“凡人是人,仙人亦是人,既是人总要有些牵拌的,否则孤苦伶仃的飘荡于这人世间,意义何在。”

老头端着酒杯高高扬起,宽长的袖子掩饰了微蹙着的眉头,语气接着疏远:“你该背负属于你的肩任,我管不得你,但至少作为主神,你心里莫要没有个数。”

老仙祖其实也没有多大怨意,他知道这个老山主不过是不擅长说辞,啰嗦的常态,不过是对于他来说的一种急切的关心。

这位看够了世代变迁的的老山主一向无依无靠的,他也曾傻乎乎的废了一半的修为去求个结果,结果不过无济于事。

只是不愿再见着有至亲之人走自己不堪的老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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