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亲审

府里的侍卫来拿白玨的时候,连翘正给白玨捶腿捏肩。连翘眼睁睁看着白玨被带走,人一走远她就哭了,她感到自己前途渺茫,新主子又是个不靠谱的,未来没得着落,她还需谋划。

侍卫还算客气,没将白玨五花大绑,只将她上身缠了十几道,最后双手背到身后打了个结。

顾容瑾正在饮茶。书房内一盏灯,灯芯陷在灯油内,一副垂死挣扎的样子,暗淡无光,他半边脸隐在黑暗中,神情莫测。

侍卫推了白玨进来,本意是要押她跪下。她膝盖一弯,眼看是要跪下的,忽而腾得一弹,跳房梁上去了。

侍卫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顾容瑾抬眼看了下侍卫,后者吓得连捉她下来都忘了,扑通一声跪下了。

白玨居高临下暗自摇头,看吧,人果然是会变的。以前好说话的都是顾容瑾,她就是那个凶神恶煞的女魔头。如今风水轮流转,温柔暖心的贵公子居然成了人形冰窖,自带寒气。

“你下去吧,”白玨难得开口替人解围。

顾容瑾也没为难,挥了挥手。

侍卫很轻的吁了口气,后撤着退了出去,人到门口了,才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眼房梁上的白玨。

如果白玨没会错意,竟然从中看出了些许感激?

房门合上。

白玨兀自回味了下,忽然觉得当个不出力的好人,还挺不错的。

“你的目的是什么?”伴随着一道倒茶的流水声,顾容瑾的声音缓缓响起。

没有刻意的冰寒彻骨,也没有警告警惕的意思,很寻常的语气,就是没什么感情。

“或者说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说说看,你背后的人能给你什么,也许我们太尉府给你的更多。”他没问她背后之人是什么,只问她想得到什么,语气里的笃定充满了自负。

一道白影落下,轻飘飘的,落地无声。

白玨歪着头看了他一会,身上轻轻一抖,捆了一圈又一圈的麻绳落下。

白玨随手拽了张椅子,椅子腿要死不活的滑过地面,发出粗噶刺耳的声响。像是故意气他,动作又慢又重,终于拖到他对面,白玨顺势一歪,窝在椅子里,左手肘撑着椅背,抬起右脚踩上椅面。瞄一眼他跟前的一壶茶一只茶盏。抓起茶壶仰头,捏住盖子,仰头饮了满嘴。

水是温的,适合渴了牛饮。

顾容瑾居然也没生气,只拿起自己面前的茶盏,撇了撇茶叶,垂了眼睑,漫不经心的样子:“你不必学她扰我心神。再是刻骨铭心的人,没了十年,也终将会被遗忘。”

温热的茶水入喉,白玨忽然觉得嗓子有些痛,这痛一直漫延到心里。

她抓住胸口的衣服,质问:“你在茶水里下毒了?”

顾容瑾抬了下眼,冷白的皮肤显出一点笑意,似乎是觉得她在他面前装疯卖傻都无所遁形。

他没说话,只举起茶杯朝她略抬了下,轻呷一口。

白玨还是觉得自己被下了毒,因为心口的痛越来越明显了。

这痛让她心里烦躁难安,想打人,又觉得委屈,脾气上了脸,整个人都阴沉了起来。

顾容瑾这才笑了起来,笑容充满了讽刺,“终于不装了?”他的妻子,他的阿玨,从来都是一个爱笑的人,也会生气,唯独不是个阴沉的人。

“你问我目的是什么?”白玨不客气道:“好,那我先问你,你怎么把孩子教成了那样?”

“孩子?”顾容瑾没明白她说的是谁,眉心微蹙。

显然他是压根没想过,她会自然的用“孩子”这个亲切的称呼指代顾长思。

再说,他的孩子与她有什么干系?

话刚起了个头,门外忽然响起急切的喊声:“老爷不好了,少爷他又犯病了。”

白玨还在气头上没反应过来,顾容瑾已起身大步朝门口走去。转眼没了身影,连脚步声都远去了。

白玨窝在椅子里,无意识的往门口看去,发了会呆。押她过来的侍卫站在门口小声交流,一时不知将她扭送回大牢关着好,还是任由她在书房待着,等太尉大人回来接着审。

另一个说:“少爷一病,估计大人也没心思了。要不还是先关牢里吧。”

白玨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顾长思又生病了。

这孩子看着胖乎乎的怎么身体这么差?

白玨想走没人拦得住她。

到了顾长思的院子,院内院外透着诡异的安静,一进院门,下人们都守在门外,缩着脖子耷拉着脑袋,两只手交握在一起。

白玨正要进入内室,被婆子挡了下,她屈指一弹,点到麻经。婆子哎哟一声,又赶紧捂住嘴,抱着胳膊。

内室的床上坐着俩个人,她一进去,顾容瑾就察觉了,看了她一眼,没表示。全心全意的为儿子输入内力。

白玨背着手看了会,忽然道:“烈阳诀?”

在她出声的同时,又有人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有轻微的兵器碰撞声,是府内的护卫。看那架势是来捉拿白珏的。

白玨在长思的院子来去自如,是因为顾长思对她态度不明,一边气得牙痒痒,一边又护着她。院里的仆从也很混乱,没人敢拦她。自然,他们也知拦不住。

顾长思哼了声,面上显出痛苦之色。

白玨忽然出手拍了下顾容瑾:“你这样不行,你下来,我来!”

顾容瑾正在运功,突然被打断,可想而知是很危险的。护卫们都哗啦啦拔了刀。

然而自白玨掌心流出的和缓而浩瀚的内力却让顾容瑾一怔。两股内力虽霸道,却又奇异的没有任何冲突。很平和的阻断了他正往长思身上源源不断输入的烈阳诀。

顾容瑾怔愣之下,忘了反应。白玨已脱鞋绕过他,跳上.床,胳膊身子将他一挤,“我来!”

旋即大开大合,运功于掌,掌心贴上顾长思的后心。

二人并列而坐,肩膀挨着肩膀,腿贴着腿。夏日炎炎,大家穿的都薄,彼此贴上了感觉尤其强烈。

顾容瑾不由自主的绷直了身子,面上看不出情绪,直挺挺的下了床。

拔了刀的护卫又默默收了兵刃,表情都很奇怪,因为谁都知道小少爷是顾太尉的命.根子,给他看诊的大夫都不都不敢轻易换诊疗手段,就怕发生意外抢救不回来。

这一番运功下来,大概用了一个时辰。

白玨是被咕噜噜一串肚子响惊回神的,她饿了。

顾长思早就醒了,身上出了汗,精神却很好,先是叫了一声“爹”。又看向白玨,嘴里嘟囔了下,到底没叫人。

白玨跳下床,拖着鞋子,从桌子上先摸了块糕点囫囵吃了。

顾容瑾诊了顾长思的脉,表情有了变化,又问道:“长思,现在感觉怎么样?”

顾长思活动了下,笑了:“感觉身体好轻松,也不疼了,爹,我从来没这么轻松过。”

父子俩对视一眼,彼此都读懂了各自眼中的含义。

白玨手里端了个盘子,又溜达回床边,边吃边说:“先别高兴的太早,烈阳诀几乎融入了你的骨血,要想将烈阳诀一点点剔除,没个一年半载不行。”

顾容瑾忽然转过身,语调不自觉的抬高了:“为什么?”当年就是为了顾长思,他才练的烈阳诀。

白玨:“什么为什么?”

顾容瑾:“你……”

白玨翻了个大白眼:“有你这么害孩子的吗?烈阳诀多烈的功夫,你竟然一直用烈阳诀给孩子调理身体,你跟孩子有仇吧?”

顾容瑾:“我……”

白玨:“假模假样的对孩子好,表面倾尽全力,实则暗自使坏。”对!你就是这么坏!我要带走儿子的心坚定不可动摇。

“喂!”顾长思忽然出声。

白玨瞬间变脸,看向顾长思,面上带笑,语调上扬:“什么?”

顾长思:“我不许你这么说我爹。”

白玨:“我……”

顾长思:“我爹对我好不好,最有发言权的是我,不是其他任何人。”

顾容瑾心里被暖到,神色动容。

白玨转念一想,也对哦,毕竟是他亲爹,就算我和他爹有仇也不能当着孩子的面互咬,这样多伤孩子的心啊,孩子多为难啊。

心里这么想,她转变也快,笑嘻嘻道:“你说的对。”

顾容瑾默默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下人们烧了水,顾长思洗了个澡,就舒舒服服的睡了。

经此一事,顾容瑾再对上白玨,态度就大不一样了。

至少白玨再嚷嚷着饿,要吃东西,她点的猪肉鸡肉鸭肉牛肉全上齐了。

顾容瑾隔着一张桌子,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白玨说:“昨晚你喝的酒挺香的,要不也给我来一壶?”

顾容瑾怔了怔,忽然就想起了脑后的那个包怎么来的了。

酒没给,顾容瑾有话要说。

“你练的是什么功法?”

白玨眯着眼笑了下,没回话,懒得搭理他。

顾容瑾也不着恼,兀自道:“你能治好长思吗?”

白玨这次认真想了想:“他损了根基,要是你愿意将他给我,十年八年的,大概不成问题。”毕竟她练的是长春功,能让死人喘气的邪门功法。

她的内功是她师父传给她的,据她师父说,像她这样能承受得起他百年修为的人数百年难得一遇。因为天赋异禀,小小年纪又内力磅礴,之后杂学百家,武学精进可谓是一日千里。

顾容瑾敛了神色,两只手交握,再没开口,直等白珏吃饱喝足,翘起一只脚,说:“还有事吗?没事我要回去睡了。”

顾容瑾:“有事。”

白玨:“嗯?”

顾容瑾:“你有事。”

白玨:“什么意思?”

顾容瑾的嘴角缓缓的勾起,眼神锋锐如刀:“如你所愿,饭菜我下了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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