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众臣皆有些愕然,按说兰松野才去晟京为质还不到一年的时间,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昭帝也皱了皱眉,问兰鹤诗:“太子,这是怎么回事?”
南重阙本以为将此事捅破了,兰鹤诗就没法暗中算计,却不料此举正中兰鹤诗的下怀,他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光,而后从班位中站出来,微微躬身揖礼后,对昭帝道:“回禀父皇,儿臣正要向父皇禀告此事,儿臣听闻皇兄因受不了在异国为质之苦,已经于数月前逃离晟京,逃往昭国来了。”
“啊?”“什么?”众臣闻言窃窃私语,对他此举甚为惊诧,还有人回想到兰松野那般懦弱的德行,便叹气道:“唉,果然,大皇子在京中锦衣玉食惯了,到了晟国难免要受不少轻慢,他自然吃不了那个苦啊。”
有朝臣对此很是不满:“可是大皇子前往晟京为质乃两国之约,如今他私自出逃,岂不成了我昭国毁约了?”
也有不是太子党羽的官员说道:“算不上毁约吧,当日我朝向晟国借兵五万对抗北狄,可晟朝并未派兵前来相助,如此说来,先背弃盟约的应当是晟国才对。”
兰鹤诗听到此话之后微微侧了侧身,对众臣道:“诸位大人还不知道吧,当日我昭国确确实实是向晟国借兵五万,可皇兄却自作主张,将五万之数减至五千,故此事若深究起来,倒也难赖晟国,而皇兄此次逃离晟京,却牵涉两国之约,晟国若派人前来问责,我朝确实难辞其咎。”
他两三句话就将兰松野诬陷成了牵连朝堂的罪魁祸首,众臣闻言之后有人愤怒,有人不屑,更有人恨兰松野昏聩无能。
当大部分人都对兰松野颇有微词的时候,南重阙自然要站出来为其辩驳:“太子此话是否言之尚早,你怎么就知道大皇子是从晟京逃离,而不是晟国主动将他放回来的!”
兰鹤诗轻蔑的笑了笑:“南将军有所不知,皇兄前脚逃离晟京,晟国紧接着便派出了五皇子梅擎霜一路追捕,如今这两队人马已经进入我昭国疆土之内了,怕是再过一两个月,那晟朝的五皇子,就要站在这魏阙之上对我昭国文武官员问责了!”
“这不过是太子的推测罢了,未必是真!”南重阙面色坦荡的对昭帝说道:“陛下,大皇子出使晟国时,身边不过两个贴身近侍相随,他们人少势孤,如何能突破晟京的层层防卫!此事一定还有内情,老臣斗胆,恳请陛下派人将大皇子迎回!”
南重阙分析的倒也有理,看来此事真相到底如何,还有待详查,昭帝正沉吟之时,就听兰鹤诗意味深长的开口说道:“本宫猜,接下来,南将军是否要自告奋勇了?”
南重阙心下一沉,随即寒声道:“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兰鹤诗阴毒的笑了笑,故意将矛头引到了他身上:“南将军是聪明人,怎么会听不懂本宫在说什么呢?你方才提议将皇兄迎回,恐怕就是想借此名义出京吧,至于离京之后去哪儿……”他的眼风似有若无的瞥了昭帝一眼,而后不紧不慢道:“……谁又能知道呢?”
这话一出,立即警醒了昭帝,他若真的借机离京,继而回到边关,就凭南重阙在边关将士心目中的威信,无异于放虎归山!
不行!万万不能让南重阙离京!
南重阙亦是激愤无比:“太子此乃欲加之罪!老臣不过是提议派人将大皇子接回来而已!何时说自己要请命前往了!何况老臣深荷陛下厚恩,陛下若无旨意,怎敢自行回到边关!太子何必恶意揣度老臣!”
他说完之后突然面向昭帝跪下,信誓旦旦道:“陛下!陛下若不信老臣,大可将老臣禁足在府!但大皇子乃陛下之子,如今他既已回到昭国,又怎能让天潢贵胄流落在外遭人追捕!老臣一片丹心,此举只为保皇室颜面,绝无他意,还请陛下明察!”
“好了好了,爱卿快快起身。”昭帝语重心长道:“爱卿为国之忠,朕都知道,怎会因此就将你禁足于府呢。”还不待南重阙谢恩,昭帝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你有旧伤在身,外出奔波恐对身子有损,所以接松野回来的事,朕安排禁军前去就好。”
南重阙眼神一暗,陛下到底还是对自己心存猜忌,不过他很是沉得住气,站起身来语气如常的应道:“谢陛下!陛下圣明烛照,臣谨遵陛下旨意。”
兰鹤诗微微侧首乜了他一眼,然后又对昭帝开口道:“父皇!儿臣愿带领禁军前往,将皇兄接回!”
南重阙闻言心头一紧,直觉他没有这么好心。可他又没有足够的理由不让兰鹤诗前去,就这么犹疑片刻的功夫,昭帝便道:“好,太子既有此心,便带人去将松野接回来吧。”
兰鹤诗垂首,掩去了眸中的阴狠,佯装乖觉的应了声:“儿臣,钦遵。”
散朝之后,兰鹤诗看着怒气填胸的南重阙,故意走上前刺激他:“南将军,对不住,适才在朝堂之上,是本宫失言了,若有冒犯,还望南将军不要怪罪。”
南重阙停下脚步,冷冷笑了两声:“太子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老臣岂是那等心胸狭隘的人。”
“是,南将军自然宽宏大量,”兰鹤诗一边点头一边慢悠悠的往前走:“本宫忘了,去年皇兄离京前往昭国为质的时候,南将军不曾为自己的外甥说过一句话,也不知是不是近几年不曾在战场上浴血厮杀的缘故,使得将军少了几分军人的血性……”他说到这儿,忽然驻足转身,而后满眼讥嘲道:“……当初如何窝囊,今日还如何窝囊。”
南重阙闻言双拳紧握,但他深知这不过是兰鹤诗的挑衅而已,自己万万不能上当,于是便吞下了这口恶气,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太子殿下见笑了,不瞒您说,只要大皇子能平安回京,就算再窝囊,老夫也忍得。”
“是么?”兰鹤诗笑了笑:“那本宫就看南将军能忍多久。”说罢便一脸不屑的转身离开了。
南重阙忍着一腔怒火回到了将军府,林怀故见他面色铁青,就问道:“将军,您这是怎么了?”
南重阙灌下一壶凉茶,而后用力将茶壶摔的粉碎,恨声道:“今日在朝堂之上,兰鹤诗对我发难!欲离间我与陛下的君臣关系。”
林怀故“嗐”了一声,无所谓道:“这有什么的,就算他不离间,陛下也不放心您啊。”
南重阙瞪了他一眼,吓得林怀故立即收起那副不正经的模样,南重阙问道:“我问你,松野那小子回来了?”
林怀故点了点头:“啊,回来了,估摸再有一个半月的时间,就能回京了吧。”
南重阙眉头一挑:“你既然知道为何不早告诉我!”
林怀故怕被他的怒火误伤,便悄悄退后了两步:“是大皇子在信中特意嘱咐过,不让我告诉您的。”
南重阙气的一掌拍向桌角:“为什么!”只听整张桌子发出几声“咯啦”裂开的声音,林怀故憋得大气不敢喘,他刚要开口,就见那桌子支撑不住,轰的一下砸在了地上。
第六十三张红木桌,林怀故在心里默默记着。
他战战兢兢道:“这……末将也不知道啊,不过大皇子在信中说了,太子派人刺杀他的事,他早有准备,让将军不必担心,只等他平安无恙的回来便是。”
“哼,”南重阙这才神色少缓了几分,他当即吩咐林怀故:“你赶紧飞鸽传信出去告诉松野,兰鹤诗会亲率禁军前去迎他回京,我虽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但总觉得太子没安好心,让松野好生提防。”
林怀故“诶”了一声:“末将立即去办。”
大皇子要回京的消息立马在宫中传开了,后宫自然也听闻到了风声,兰鹤诗的母妃叶晚蝉气的拂落了一整盘的钗环,咬牙切齿道:“当日好不容日将那贱人所生之子赶出了昭京,如今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他竟又回来了!晟朝那些官员个个都是摆设么,连那么一个废物都看不住!”
“母妃息怒,”兰鹤诗刚走到殿外就听见叶晩蝉詈骂的声音,推开殿门便和颜悦色道:“区区一个兰松野而已,还不值得母妃这样大动肝火。”
叶晩蝉心有不甘:“可他去晟国为质,便是于我昭国有功,回来之后若以此居功向你父皇求赏可怎么办?”他若求些金银珠宝倒还好说,怕就怕他想凭此加官进爵,那岂不威胁到兰鹤诗的东宫之位?
兰鹤诗向殿内瞥了一眼,周遭的尚宫和婢女见状都默默退了出去,直到殿门轻轻关好以后,他才扶着叶晚婵坐下来,慢慢解释道:“母妃放心,儿臣不会让兰松野回到京中的。”
“你准备如何做?”
兰鹤诗阴狠道:“父皇已经下旨,让儿臣率领禁军前去迎接兰松野,先前派出去的那些刺客都没能得手,如今我亲自前往,必然叫那兰松野再也活不成!”
叶晩蝉闻言不禁担忧:“可是等你回京之后,要如何向你父皇交代?”
兰鹤诗语带傲慢:“母妃不必忧虑,儿臣自有办法。”
他肯定不会蠢到在禁军面前将兰松野杀死,相反,有这么多人作证,更能够证明兰松野的死跟他毫无关系,至于差事没办好他要如何受罚,那都是不痛不痒的小事罢了,至多不过禁足几天而已,昭帝总不会为了兰松野那个废物,将自己这个太子给废黜。
更何况,昭帝也未必见得有多疼爱兰松野,想当年南重阙重权在握,而南烟袅又贵为皇后,除了宠爱叶晩蝉之外,昭帝也因为担心南氏一族恩宠过盛,会招来外戚之祸,这才没有将兰松野立为太子。
而兰鹤诗正是清楚这一点,所以他这些年来才敢对兰松野一再打压,因为他知道,昭帝其实是默许的,谁让他有个能够在军中一呼百应的舅舅呢。
南重阙功高震主,就算他没有二心,也难免招致天子的猜忌,昭帝为了坐稳自己的皇位,就必须压制他,而利用兰松野来掣肘南重阙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兰鹤诗心中早有算计,只等着率领禁军出京,亲自送兰松野上路!
皇后宫里,南烟袅的贴身宋尚宫激动的从外面回来:“皇后娘娘,好消息,好消息啊。”
南烟袅正在抄经,闻言淡淡道:“何事?”
宋尚宫喜道:“今日散朝之后,宫里都传开了,说是大皇子从晟京回来了,已经在赶往昭京的路上了!”
南烟袅手抖了一下,险些将经文斩卷,她抬起头睁大了一双美目,颤声道:“你说什么?”
自从兰松野离京后,南烟袅便日日为其抄经祈福,如今听闻自己儿子就要回来了,身为人母的第一反应竟是不敢置信,连喜悦之情都要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听错了空欢喜一场,宋尚宫见此不免有几分辛酸:“娘娘,是大皇子!大皇子就要回来了!”
南烟袅确认自己没有听错,眼眶不禁有些发红,原来诸天神佛终究是听到了自己的祈愿,她远在异国的儿子,终于回来了!
南烟袅抬起手:“快,扶本宫去佛堂,本宫要给菩萨敬香,拜谢菩萨护佑我儿。”
宋尚宫“诶”了一声,上前将南烟袅搀起,两人一起往佛堂走去。
“兄长想必也知道此事了吧。”南烟袅问道。
宋尚宫在一旁垂首应道:“南将军每日上朝,得知此消息自然比我们更早。”
南烟袅叹了口气:“兄长这一年也不容易,想必得知松野要回来的消息,心中也甚是欢喜。”
宋尚宫:“是啊,南将军对大皇子的疼爱,可不比您少呢,估计将军知道此事之后,胃口都要比以前好上许多。”
只可惜她们猜错了,南将军不仅怒发冲冠,还气的拍碎了一张桌子。南烟袅笑了笑,两人一边猜兰松野变瘦了没有,一边又担心他路上会不会吃不好睡不安稳,总归有那操不完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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