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第一四二章 军饷案(一)

刑部尚书郭唯空和巡案御史刘君清,带着人去查那些疑犯的藏身之处了。

这些屋舍内的用具置办的十分齐全,一看就是个久居之处,人刚走了两三天,桌椅上并没有什么灰尘,郭唯空环视四周,没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一群人搜查了好一会儿,却一无所获,刘君清见郭唯空眉头紧锁,便上前宽慰他:“郭大人不必忧心,如你所言,他们离开的仓促,肯定会留下什么破绽。”

郭唯空面色难看的点了点头:“嗯,继续找吧。”

两人正翻动宅院中其它物品的时候,忽听得有差役在一旁窃窃私语。

“这……好像就是军中的样式。”

“你没认错吧?”

郭唯空回头望去,见不远处有人拿着什么东西在讨论,便上前问道:“怎么了?”

“大人,”那差役对郭唯空抱拳行礼:“属下发现了一支箭头,看着它像是军中的样式。”

“箭头?”郭唯空问:“在哪发现的?”

对方伸手一指:“就斜插在这墙上,想来这上面原本是挂着什么东西的。”

郭唯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又看了一圈四周,正巧这院中有一棵小树与它相距不远,若是悬一根绳子在二者之间,晒几件衣物倒也方便。

郭唯空接过这箭头细细端详了一番,沉声道:“这确实是军中的样式。”

刘君清早就走到他侧旁,看见那箭头后不禁大惊,讶然道:“这……这不是……”

两人对视一眼,眸光中皆有几分不敢置信。

因为这箭头所属的军队,是南重阙麾下的仁武军。

难道这些疑犯……是南将军的人?

将军府。

林怀故从外面回了府,径直去找南重阙:“将军,刑部的人已经留意到末将留下的那枚箭头了。”

南重阙正在练拳,闻言连停也没停的问道:“你这证据留的自然么?可别让刑部的人起疑了。”

林怀故在外头跑了一趟,嗓子干渴的厉害,他从屋内抱了一壶茶出来,仰起头直接往嘴里灌,直到一壶茶喝干净了,才觉得缓解了些许:“您放心,我特意找了个旧的箭头,一看便是插在那墙上好多年了,不会有破绽的。”

南重阙“嗯”了一声,用劲使出一拳,他每日要练武一个时辰,这么多年了,一日也不曾懒怠。

此时虽然已经临近傍晚,可外头还是热的人身上黏糊糊的,林怀故看了看院中被汗浸透了衣衫的南重阙,又想到一身懒骨头的兰松野,不禁在心中纳闷儿:都说外甥肖舅,这大皇子,到底哪一点跟南将军相像了?

不光如此,大皇子那心眼儿多的好似蜂窝似的,而他们这大将军,实在的就像是一块砖,得用钉子使劲凿才能凿出几个洞,说他二人是舅甥,谁信呢?

南重阙收势,走到林怀故身边,见他正出神,便夺过他手中的茶壶:“发什么愣呢!”

“啊?噢……”林怀故回神:“我在想,过两日您就得受点委屈了。”

“嗐,大丈夫受点儿委屈怎么了。”他拎起茶壶去喝那茶水,然而倒了半天也不见壶中有一滴水流出来,便迈开步子往屋里走:“若是我受点儿委屈,能换来他娘俩往后的好日子,就算是值了。”

功高震主这个道理,南重阙一直都明白,因为自己的缘故,昭帝总担心皇后的外戚势力渐渐坐大,因此这些年一直对南烟袅母子二人处处掣肘。

而南重阙为了让昭帝相信他们南氏一族的忠心,年轻时便决意此生不会娶妻生子,只要仁武军没有少将军,那他们就始终是昭国的士兵,而不是他南家世袭罔替的倚仗,昭帝对他们的戒备之心便能少几分。

只可惜这昭帝越是上了年纪,疑心就越重,即便南重阙膝下并无子嗣,但昭帝还是对其放心不下,近一两年,甚至将其从边关召回。

一个武将不在边关驻守,却要因着皇帝的猜忌,日日在他眼皮子底下“享清闲”,若说南重阙心中不失望,不悲凉,那是假的。

林怀故想到了什么,于是叹了口气,没说话。南重阙还当他在担忧自己,便无所谓的说道:“别出这些伤春悲秋的动静,听着晦气,兰松野和那睿王都计划好了,受委屈不过是暂时的,我都不愁,你愁什么。”

林怀故闷声道:“我也不是为您愁啊。”我是为您这屋里的红木桌子愁。

他说的声音小,跟蚊子哼哼似的,南重阙没听清:“什么?”

林怀故笑了笑:“没什么,您饿了没有?我让铛头师傅准备晚膳去。”

南重阙想了想:“行,再去拿两壶酒,咱爷俩今晚好好喝一顿!”

林怀故没耽搁,转身就去了厨房拿了两壶酒回来。

他两人一直喝到夜里,南重阙酒量好,独自喝了一壶也不过是走路有几分打晃而已,林怀故晚上还得守夜,因此喝的不多,他扶着南重阙上床休息,临走时再三思忖,还是决定把他屋里那张红木桌搬出去了。

不然隔两日又得一掌拍裂。

次日一早,南重阙醒来,见自己屋里那张桌子没了,还以为昨夜府上遭了贼,他喊道:“林怀故!”

林怀故就在外头,听见动静就进来了:“将军,您醒了啊。”

南重阙又惊又怒:“昨晚府里进贼了,你知不知道?”

看来以后不能喝酒,自己竟然一点儿动静也没听见!实在是误事!

林怀故干笑了两声:“噢,您说这桌子啊,没有,是我给搬走了。”

南重阙不解:“好端端的你搬它干什么?再说你搬出去了,我用什么?”

林怀故没敢说他是为了让桌子免遭毒手才这么做的,因此随意找了个借口敷衍道:“我这不是怕您起夜磕着么。那个……早膳已经准备好了,我去给您端来,吃过了就该上朝了。”说罢也不待南重阙反应,急匆匆的便走了。

南重阙莫名其妙:“我能磕在桌子上?”

吃过早膳,换上官服,昭国百官又在东方既白之时,往待漏院赶去。

今日早朝,昭帝丝毫没有提过关于那二十万两欠银的事情,仿佛就这么置之脑后了。既然天子不提,那其他的官员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此事,因此今日朝会上商议的,都是各地方呈送入京的一些奏表。

有臣子便说,兴水县、宇明县和春凤县三地的驻军守将,这几日送了奏章入京,请求朝廷拨付军饷。

昭国边境的军饷通常是每季拨付一次,送到军中后,则按月发放给士兵。算起来距离上次拨付军饷已经过去三个月了,确实又到了需要朝廷拨款的时候了。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将士在外厮杀,保国安民,若是连军饷都不能按时发放,恐会让士兵们寒心,因此昭帝“嗯”了一声,问道:“这三县此次需要多少军饷?”

户部尚书站出来应道:“启禀陛下,加上赶制夏衣、秋衣以及购粮所需,此次这三县驻军的军饷,共计二十万两银子。”

又是二十万两,昭帝听见这个数字眼皮一跳,不禁又想起自己那混账儿子造下的孽。他揉了揉额头,疲惫道:“此事就由你户部去办吧,别耽搁了。”

户部尚书应了声“是”,重新站回班位中了。

事关边境军饷,户部不敢轻慢,只两三日便走完了所有章程,随后就派了一队人马,押着装有军饷的马车出京了。

然而这军饷刚出城不过两日,便出了事。

——足足二十万两的军饷,竟然路遇剪径,硬生生被劫走了。

军饷丢失的消息传回京中,昭帝勃然大怒,当即降罪于负责押送的禁军。

朝堂之上,不禁有臣子揣度:“此事……会不会是那晟国的睿王干的?”

毕竟兰松野欠下的二十万两赌债还没有还,而边境三县一季的军饷又刚好二十万两,有人这么猜测,也无可厚非。

此言一出,便有人提出了质疑:“那梅擎霜看起来不像这般明目张胆之人,我朝丢失二十万两军饷,难免会有人怀疑是他所为,他会做这种引火烧身的事么?”

“难说,”又有臣子分析道:“毕竟是二十万两银子,他此次来我昭京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追索欠银,若是这银子要不回去,他返朝之后将如何与晟帝交代?所以,倒不是没有可能铤而走险。”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有人觉得这个猜测不太合理。

兰鹤诗站在百官首位,竟破天荒的为梅擎霜说好话:“孤倒觉得,此事未必是那睿王所为,先不说他那些随行之人能不能与押送军饷的禁军相抗,单单这二十万两银子就不是个小数目,他若派人劫走,这笔银子,能藏到哪儿去?”

兰鹤诗这话分析的有道理,这么大一笔银钱,靠马车运回晟国是不可能的,只能存入钱庄,可若是存入钱庄,那么必会留下交易痕迹,一查就能查到,如此相当于玩火**,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这么干。

故而此事,到底是不是梅擎霜所为,还有待查证。

昭帝听他们议论了半晌也没商讨出个结果,便烦躁的呵止:“好了!”

朝堂之上登时安静下来。

昭帝面色不悦的看着朝臣:“刑部何在?”

郭唯空站出来:“陛下,臣在。”

“朕给你十日,克期查清此案。”

郭唯空这几日正因行刺一案头疼不已,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好在昭帝没有问行刺案的情况,想来也是被这军饷丢失案气昏了头脑,一时顾不得行刺案了。

他诚惶诚恐的接旨道:“臣,遵旨。”

散朝后,巡案御史刘君清和郭唯空走在一处,刘君清见郭唯空面色凝重,便问道:“郭大人可是在为军饷丢失一案忧愁?”

郭唯空直觉这两桩案子太过于蹊跷,那睿王前脚刚拿着大皇子欠银的契据入京,后脚朝廷便丢了二十万两的军饷。

若说这不是巧合,实在难以解释,可正如太子所言,梅擎霜若真的劫走那二十万两的军饷,根本无处可藏,故而若非要说此事是他指使人做的,倒也十分勉强。

郭唯空满腹愁绪,对刘君清道:“刘大人,本官总觉得这两桩案子,有某种联系。”

刘君清讶然:“郭大人也这么觉得?”

郭唯空停下脚步:“怎么,刘大人也……”

刘君清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道:“实不相瞒,下官觉得,这两桩案子,或许就是同一伙人所为!”

“大人细想,大皇子在晟京欠下二十万的赌债,然他刚回京,朝中就丢失二十万两的军饷,这军饷丢的不早不晚,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若不是有人想借用这二十万两银子来填补这欠银,如何能解释这般巧合之事?”

郭唯空在朝为官多年,有些事,不必旁人提醒他也能猜得一二,而如今听见刘君清这样说,先前他心中升起的那个最不愿去相信的念头,便再一次蹦了出来:“刘大人是说,这军饷丢失一案,或许是……”

后面的他没说出来,而是做了个口型——南将军。

大皇子禁足在府,而皇后又身在后宫,若说谁有机会能谋划这么大的一桩劫案并行动,便只剩下南重阙了。

刘君清眸色复杂:“下官也这么猜测。”

散朝的官员还没有走干净,周遭不断有人从他们附近走过,郭唯空沉声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刑部再议吧。”

刘君清点了点头,两人遂往刑部去了。

到了刑部的值房后,郭唯空关上门,与刘君清在屋里分析起方才的话。

南重阙的为人,朝中清流都有目共睹,早些年他在战场立下赫赫战功,虽说昭帝一直忌惮他会拥兵自重,可这么些年了,从未见南将军有一丝僭越之举,这就是昭帝为什么不黜落他的缘故,因为南重阙这些年持盈保泰,不管是在魏阙之上,还是在军中,都不曾犯过错误。

一个人小心谨慎了这么长时间,会突然因为这二十万两银子,舍弃过往所有军功和荣耀,让“南将军”这三个字蒙羞么?

郭唯空叹气道:“不瞒刘大人,本官……本官实是……”

“下官明白。”刘君清语重心长道:“郭大人不愿相信此事是南将军所为,下官又何曾愿意相信,这只不过是你我二人的推论而已,案情真相到底如何,还需大人费心查明。若不是南将军所为,便将他身上的嫌疑洗轻,若真的是……”他顿了顿,而后语带叹惋的说道:“国有国法,依法论处便是了。”

郭唯空只觉得心中沉闷,他道:“刘大人说的对,真相到底如何,还需你我二人联手查明,不如这样,本官查军饷丢失案,至于行刺一案,便交由刘大人费心了,若是查到什么线索,你我二人及时互通有无便是。”

刘君点了点头:“好,就依郭大人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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