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松野几乎是小跑着来到了南烟袅的宫外,他兴奋的大喊道:“母后——母后!是我啊母后——儿臣来给您请安了——母后!”他一边喊一边让宫人开门,迫不及待就要往里跑。
而正在禁足的南烟袅还如往常一样在抄写佛经,突然听见外面的声音,不敢置信之下手一抖,便斩了卷。
“宋尚宫……”她怕自己听错了,急忙与人确认:“你……你听见了么?”
宋尚宫也激动不已:“奴婢听见了,是大皇子,是大皇子来看您了!”
她二人的话音刚落,兰松野便欢欢喜喜的推门进来:“母后!”
南烟袅欣喜的连笔都握不住了,她直直的盯着兰松野,眼眶在瞬间被濡湿,她站起身,还不等往前走近几步,兰松野就先等不急的跑了过去,一把抱起南烟袅转了个圈:“母后,儿臣终于见到您了母后!”
知道的,清楚这是母子二人久别重逢,不知道的,还以为兰松野见到了相思已久的心上人呢。
南烟袅破涕为笑:“像什么话,快放我下来。”
兰松野这才将南烟袅放下,又转头对宋尚宫道:“宋尚宫,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侍奉母后辛苦了。”
宋尚宫明白南烟袅这是苦尽甘来了,见到此番情形也不禁红了眼眶,她抬手拭泪,哭中有笑的说:“不苦,不苦的。既然大皇子回来了,午膳就留在宫里吃吧,老奴派人去准备,娘娘与大皇子难得相聚,好好说说话。”
兰松野点了点头,宋尚宫退出去,殿内只剩他母子二人。
南烟袅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兰松野,生怕这是一场梦,自己一不注意兰松野就消失了似的。
她慢慢抬手抚摸上兰松野的侧脸,心疼道:“我儿瘦了。”
兰松野握住她的手,将脸颊在她掌中慢慢摩挲,安抚道:“母后,我没事,这不是生龙活虎的么。”
尽管他这么说,可是南烟袅哪里忍得了,她眼眸中的泪越蓄越多,最后终于兜不住,缓缓流了下来。
兰松野见状将她抱在怀里,下颌搁在南烟袅的肩上,轻声道:“母后,儿臣真的没事,您别伤心了。”
南烟袅哽咽道:“好,好,母后不哭了。”
兰松野直起身子,抬手给南烟袅擦去脸上的泪痕,南烟袅余光见到他手腕上磨出的伤痕,刚要止住的泪意又要再一次迸流。
“你这是怎么了?”
兰松野笑嘻嘻的收回手:“没事,就是戴了几天镣铐,磨破了一点儿皮而已,不疼的。”
南烟袅怎么能放心,她急忙将兰松野带到小塌边坐下,又要急着出去让宫人请太医,兰松野看她关心则乱,便拽着她安安稳稳的坐下:“母后,真的不打紧,您陪我坐一会儿。”
他一边说一遍歪歪斜斜的枕在南烟袅的膝上,笑吟吟的仰望着她:“母后,我把兰鹤诗扳倒了,叶晩蝉也会一起被问罪,她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可以为难您了。”
南烟袅轻轻抚摸着兰松野的发,柔声道:“母后猜到了。”
“我迟了这么些日子才进宫来看您,让母后受委屈了。”
“委屈什么,”南烟袅眉眼和嘴角都透着一股心满意足的浅笑:“不过是不让出这宫门而已,反而落得个清净自在。”
兰松野闻言侧过身抱住南烟袅的腰,将脸埋在她腰腹间,闷声说了句:“母后,我真的好想你呀。”
这一句话险些惹得南烟袅又要落泪,她鼻尖发酸,呼出来的气都是灼热的,不想兰松野听了难过,她嘴唇开合了数次,语气才勉强自然:“母后也想你。”只是尾字里尚余颤音。
兰松野撒娇似的在她怀里蹭了蹭:“我在晟京的时候,心里总惦记着您,日日都想早些回京。”
南烟袅被他逗笑了:“惦记母后做什么,出门在外要多照顾自己,母后身边有这么多人服侍,还能饿着冻着不成。”
若是不说起晟京,南烟袅险些忘了问:“你在晟京过的怎么样?有没有人为难你?”
“没有,我在晟京快活着呢。”兰松野抬头看着她,双眸亮晶晶的:“儿臣整日里除了喝酒就是听曲儿,吃了睡,醒了吃,整个晟京再挑不出比我更闲散的人了。”
南烟袅忍俊不禁:“像是你能做出来的事。”
兰松野问:“您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惹什么乱子出来?”
“我的儿子我了解,”南烟袅的目光慈爱又包容:“你一直是个有分寸的,这些琐事,无需母后操心。”
兰松野起身跪坐在她身侧:“那二十万两欠银的事呢?您也不问问我是真是假?”
“这有什么好问的,”南烟袅抬手为他捋顺了头上的一缕乱发:“我儿有胆识,有谋略,你做什么,定然有你的理由,就算真的欠了二十万两银子,母后也不会皱一皱眉头的。”
兰松野感动的“嗷”一嗓子环住了南烟袅的脖颈,头枕在她肩上:“还是母后最疼我。”
南烟袅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是我儿讨人喜欢。”
兰松野笑的像个痴汉:“那是自然。”
母子二人在殿内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宋尚宫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在外头敲了敲门,提醒可以用膳了。
午膳是宋尚宫亲自去厨房做的,兰松野不挑嘴,吃的狼吞虎咽,压根不像个被规矩礼数束缚的皇子。
南烟袅看他着实饿了,又怕他吃的太快将自己噎着,便盛了一碗汤推到他手边:“慢些吃,又没人同你抢。”
兰松野都快将脸埋在碗里了,他嘴里塞的满满当当,含混的夸了一句:“宋尚宫做的好吃嘛。”
宋尚宫听了这话开心的合不拢嘴:“哎呦,大皇子还是这么会夸人,奴婢一会儿再去做几道果子,大皇子出宫的时候带着。”
兰松野喝了一口汤,将嘴里的饭咽了下去:“好,谢谢宋尚宫,您多做一份儿,我给舅舅和怀故也带去。怀故好着呢,他和我舅舅皮糙肉厚,在牢里一点儿罪也没受,您不必担心。”
宋尚宫最想知道的就是自己儿子的情况,听到兰松野这么说,她便安心了不少,面带感激的点了点头:“诶,好,好,多谢大皇子。”
兰松野一边吃饭一边同她二人聊起晟京的事,除去那些玩弄权术的手段没说,其它的都跟南烟袅聊了一些。
话说到一半,南烟袅突然想起一件事,好奇的问:“你先前来信说是找到了意中人,那你此次回京,你二人岂不就分开了?”
不说这个兰松野差点儿忘了:“噢,没有,他随我一起来了。”
宋尚宫听这话了比南烟袅还要激动:“呦,这样好啊,人家姑娘不顾颠簸之苦,肯同大皇子一起回京,足以见得人家的心意。”
兰松野自动略去“姑娘”二字,埋头扒饭:“嗯,是挺好的。”
南烟袅忍不住想要知道的多一些:“是晟京的姑娘么?簪缨世族还是普通百姓?芳龄几何?性子怎么样?她果真愿意以后同你留在昭京么?她家里人知不知道你二人的事?”
“母后……”兰松野放下碗:“您问这么多,我怎么记得住啊。”
“是是是,”南烟袅面带羞色的笑了笑:“母后糊涂了。”她又抬手给兰松野夹了一筷酥肉:“不着急,你先吃,吃饱了再说。”
兰松野笑的很是讨喜:“好。母后也吃。”
南烟袅心不在焉的“诶”了两声,兰松野又一门心思的吃了起来,他余光一直注意着南烟袅,见对方一副食不知味的模样,心想着若是不说个清楚明白,母后这顿饭怕是吃不安稳,果不其然,还没等他再吃上几口呢,南烟袅就憋不住了:“你有没有跟人家姑娘透露过自己的真实情况?人家姑娘有没有嫌弃过你?”
“母后,”兰松野乐了:“瞧您这话说的,您儿子惹不惹人嫌您还不清楚么?”
南烟袅心里惦记着这桩事,哪还有心思吃饭,她干脆将筷子一放,催促道:“别卖关子了,快跟母后说说。”
兰松野轻快的笑了几声:“成,我都告诉您。”
宋尚宫也在一旁迫不及待的想的听,只见兰松野说道:“您儿媳妇是晟国皇室中人,晟帝的孩子。”
宋尚宫大喜:“呀,还是位公主啊。”
兰松野干巴巴的笑了两声,没解释,又道:“年龄么,同我相仿。”其实梅擎霜比兰松野要大两岁,但兰松野怕说出来惹她二人多心,便故意说得朦胧两可。
“我的事儿他都知道,从未嫌弃过我,来昭京也是他自愿陪我来的。”
南烟袅喜笑颜开:“那姑娘叫什么名字?”
兰松野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梅擎霜。”
“梅擎霜……”南烟袅将这三个字在嘴里翻来覆去念叨了好几遍,最后面带满意的说了句:“要擎残雪斗疏梅,好名字,好名字啊。”
兰松野嘱咐她二人:“母后,此事不可让第四个人知晓,特别是这个名字,在宫里不能提,知道么?”
南烟袅自然知晓其中利害,毕竟对方是晟国人,而兰松野如今仍是个皇子而已,在一切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他与那“姑娘”的事,少一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险:“你放心,母后明白。”
宋尚宫也说:“奴婢一个字也不多说,大皇子放心便是。”
兰松野松了一口气,心道这事儿算是糊弄过去了一半儿,至于剩下的那一半儿……到时候再说吧。
他在宫里待了好长时间,吃完了饭又小憩了一会儿,直到申时初的时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后宫。
南烟袅送他出去,一路上嘱咐个不停:“回去先给手腕脚腕上药,男儿留疤不要紧,就怕耽搁了伤情,知道么?”
兰松野搀着她走:“知道知道。”
“回去记得看看你舅舅,他性子要强,这事儿也让他吃了苦头,若是他要打你骂你,你便机灵些,别真的伤着自己,明白么?”
兰松野乖顺的点头:“——好。”
“你那府宅已经不能住了,一应用具也都要置办新的,定要耗费不少银两,你瞧母后这脑子,怎么将这事给忘了呢,你等等,母后这就让宋尚宫回去拿些金银细软出来。”
“宋——”南烟袅刚要开口吩咐,却被兰松野一把抱住了,且听他的语气像是有点儿想哭似的,低低唤了自己一声:“母后。”
南烟袅愣了一瞬,紧接着便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嗯,母后在呢。”
兰松野眼角有些湿热,他吸了吸鼻子,哼唧道:“您怎么这么好啊。”
“傻孩子,”南烟袅拥着他:“你是母后的孩子,母后不对你好对谁好。”
兰松野比南烟袅高出很多,他此时抱着南烟袅,腰背弯曲着,下颌搁在她的肩膀,有种寻求依靠的模样,像个小孩子一样:“要不我不走了吧。”
南烟袅笑话他:“又说胡话了。”
兰松野紧了紧双臂,撒娇似的:“不想走。”
南烟袅蔼声道:“没事,以后咱们母子二人有的是时间相聚,等下次你再来,也让母后见见你那心上人。”
兰松野“嗯嗯”的点头,又磨蹭了好半晌才放开南烟袅,提着宋尚宫递给他的食盒,一步三回头的向宫门外走去。
一直等到兰松野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南烟袅才让宋尚宫搀着回去了。
她二人回皇后寝宫的时候,路过叶晩蝉的寝宫,见外头围了一群宫女太监。里面吵吵嚷嚷的,还夹杂着叶晩蝉咒怨和詈骂的声音。
宋尚宫扶着南烟袅慢慢走了过去,走到近前的时候,宋尚宫咳了一下,带了些严厉的说道:“一个个的不去做事,都聚在这儿干什么?”
那些宫女太监见是皇后来了,便纷纷跪下行礼:“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南烟袅没让他们起身,而是向内张望了一眼:“里面怎么了?”
有宫女便说:“回皇后娘娘的话,是陛下下旨,要搜查婉妃娘娘的住处,还要将婉妃娘娘带走鞫讯,已经派人来了。”
南烟袅闻言向内瞥了一眼,隐约能见到叶晩蝉被两个太监钳制着,还能听见她挣扎反抗的怒斥声:“放开本宫!你们这些阉寺好大的胆子!本宫是太子的母妃,谁允许你们到这里来放肆的!”
太监是奉了昭帝的旨意行事的,不管叶晩蝉如何辱骂他们,一概不予理睬,叶晩蝉眼见这些卑贱的奴才都敢这样无视自己,心中不禁更为怨愤:“你们都是聋子么!本宫要见陛下!你们敢这样对待本宫,陛下不会放过你们的!”
为首的太监听见这话终于有了些反应,他转过身,微微垂首对叶晩蝉道:“婉妃娘娘,您还是省些力气吧,若不是陛下的意思,单凭奴才几个,怎么敢到您这儿搜宫呢。毕竟娘娘平日里向来不将咱家这些下人放在眼里,咱家就算再不懂规矩,也不想惹恼了您给自己找麻烦不是。”
叶晩蝉闻言睁大了眼睛,她不敢置信的眼神中透露着一丝慌乱:“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是陛下让你们来的!是不是南烟袅!是不是南烟袅那个贱人!”
跪在门外的宫人听见这话将头垂的更低了,唯恐皇后听了这话迁怒于他们,而宋尚宫更是恼怒,她气急之下想要进去替南烟袅教训叶晩蝉,却被南烟袅轻声止住:“算了。”
宋尚宫为南烟袅不平:“娘娘,婉妃言行如此放肆,奴婢实在听不下去。”
南烟袅轻叹一声:“她平日里苛待宫人,如今一朝失势,自会有人趁机报复,你又何必脏了自己的手,回去吧。”
这话说的有理,宋尚宫虽然不情愿,但既然南烟袅不愿多事,她也不好自作主张,便对所有跪着的宫人施威道:“今日你们听见的话,全都烂在肚子里,若是谁敢乱嚼舌头,我饶不了他,知道么!”
那些宫人战战兢兢的应道:“知道知道。”“奴才们明白。”
见他们都亲口答应了,宋尚宫这才搀着南烟袅慢慢回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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